“不需要火……甚至連火花都不需要……就能實現(xiàn)火藥的起爆??”
“直接把點火的裝置弄進銃管里頭去?”
“那還真的不用再怕雨淋、啞火的問題了!!打銃,一銃一個準兒!”
“陛下的想法,還真是……標新立異!”
“……”
這樣的巨大躍進,在場所有人自然沒有一個人是不想要到的,說起這所謂的「針擊槍」的便利與好處,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憧憬的樣子。
有更好的東西、裝備用。
誰特么不樂意?
不過很快就有人意識到這里面最大的問題。
有人立刻收起了臉上的憧憬,轉而變成了猶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只是……”
高度敏感、稍微一碰就能著的材料……說起來好。
可首先它得有哇!
但至少……在場所有人迄今為止,都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東西存在。
有人礙于朱允熥這個皇帝的身份,不敢把質疑說得太明顯,不過一些人的膽子現(xiàn)在顯然已經(jīng)大了不少,很快就有人接著前面的話繼續(xù)道:“這種材料……只怕難尋,不瞞陛下,這樣的東西,下官……卻是連聽都沒聽說過的。”
有人把話說出來,其他人皆是暗暗松了口氣。
沒有材料,那就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而這時候。
卻有人已經(jīng)有些飄了。
呵呵一笑,渾不在意地朗聲道:“你們沒辦法,說不準陛下有辦法呢?咱們沒見過這樣的材料,可以一直燃燒不滅的麻繩,咱之前不也沒見過么?”
“這些話從旁人口中說出來那叫放屁,從咱陛下口中說出來……那就沒有什么不可能的!”
這話聽起來。
多少有點拍馬屁的意思在了。
或者說,他其實也是真這么覺得的,所以起了機靈勁兒,順水的馬屁,不拍白不拍——那可是當今陛下,大明皇朝的新君,路走寬了,日后前途無量!
聽到這幾句吹捧。
大部分人卻并沒有隨波逐流地跟著一起起哄附和、拍馬屁,一些人面上不由露出些許鄙夷,還有些許意味不明的遲疑神情。
倒不是因為他們不想進步,而是……
「呵!雖然這說法不無道理,當今陛下的確有著超出常理的聰慧機敏,也拿出了咱沒見過的東西,但……這種所謂的“一碰就著”,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若是陛下也還只停留在設想階段……」
「你現(xiàn)在豈不是把他捧到火架上烤去了?到時候你替陛下把話說滿了,下不來臺的卻是陛下!」
這種事情,一不小心可能就是殺身之禍,許多人還是拎得清的。
最終,眾人的目光還是落回了朱允熥身上。
一方面,他們也好奇和期待,陛下是否真能拿出來他所說的那種「神奇的材料」?而另外一方面則是,他們也想看看,陛下要是拿不出來這樣的玩意兒,這個急功近利之人,要如何收場。
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
朱允熥的目光卻是第一次閃了閃,摸了摸鼻子,顯出了些許遲疑。
他當然是知道有這樣的材料。
或許他現(xiàn)在沒法子制作出如疊氮化鉛、斯蒂芬酸鉛……乃至無鉛擊發(fā)藥這樣的先進底火材料。
但雷汞這種最基礎的擊針槍底火材料。
還是可以實現(xiàn)的。
只是……「制作雷汞」這個項目,目前煉丹司還在研發(fā)試驗階段,以煉丹司這群牛馬們?nèi)缃竦膶W識與素養(yǎng),搗鼓出來倒是遲早的事情……
但現(xiàn)在,還真沒搗鼓出來。
只不過在朱允熥看來,他認為這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剛剛講課講得太投入了,一時忘了這茬兒了,直接一股腦兒地拋了出來。
這還真是……有點尷尬了。
不過他也不大慌,雷汞只是現(xiàn)在還沒出來而已,等后頭出來了之后,這些人自然會看到,所以,他雖然遲疑了一下,心里倒是也并未太過在意。
不過眾人見朱允熥遲疑的樣子,心中卻是已經(jīng)各自「有數(shù)」了——得!果然還只是停留在設想階段!剛才那貨急功近利,想著拍陛下的馬屁,得陛下青眼,博一個遠大前程,卻是一個馬屁拍馬腿上去嘍!
一時之間。
整個教室里突然變得格外安靜,誰也不敢在這時候觸了朱允熥的霉頭——他驚才絕艷令人刮目相看是不假,可他的殺伐狠戾也是真的。
現(xiàn)在有人把他架在火架上烤,別到時候殺人的時候濺他們一臉血。
而之前那個站出來拍馬屁的。
此刻則已經(jīng)是一身的冷汗,低著頭瑟瑟發(fā)抖起來,心中只道:「要死!完犢子了!」
正當他心中思緒萬千。
想著要如何挽回自己這條小命的時候,門外卻是突然響起了「叩叩叩」的敲門聲音,這聲音在此刻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響亮。
眾人都不知道為何會有人敢在這時候,有人敢敲一個皇帝的門,只是此時氣氛緊張,眾人各自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那個把馬屁拍到馬腿上的,更是差點嚇出心臟病來,一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
對此,朱允熥倒是已經(jīng)很習慣了。
在煉丹司這種搞研發(fā)的地方,他更想要看到的,永遠是結果,是他提出來的各種理論更進一步地具現(xiàn),所以他從來不會以皇帝的身份怪罪誰打擾他。
當然,這前提得是有要事。
所以此刻,他的目光反而微微一亮,帶著些許期待之意,淡淡地道:“進來吧!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
大門“砰”地一聲被推了開來,一名身著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走了進來,此人胡子拉碴的,前額有凌亂頭發(fā)垂下,看起來很是邋遢的樣子。
但此刻,他的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透著興奮。
也打破了此間有些沉寂和尷尬的氣氛。
眾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都覺得他十分眼生——雖然他身上穿的也是道袍,卻在進門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過此人。
“韓凌岳?何事?”朱允熥緩緩開口問道。
旁人不認得,他當然是認得的,當初選人的時候,炸了煉丹爐的選手,后面與火藥配方相關的研究,基本都是由他進行主持研究的。
不過韓凌岳卻似乎沒有注意到眾人的目光。
門推開后,只一雙眸子盯著最里面的朱允熥,幾乎是三步并做了兩步, 步伐迅速地走到了朱允熥的近前,拱手行了個道禮:“弟子韓凌岳,見過陛下!方才的爆炸……未曾驚到陛下吧?”
弟子……眾人正有些納悶兒地琢磨著這個稱呼。
便聽那個叫做韓凌岳的中年道人一副迫不及待地樣子,甚至不等朱允熥這個皇帝應聲回復他什么,便繼續(x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語氣之中帶著難以壓抑的亢奮:
“陛下……炸了!是雷汞炸了!”
“弟子按照陛下給的方法,先將汞與硝酸溶液進行反應,經(jīng)過多次嘗試,改變硝酸溶液的濃度,溫度過后,終于生成硝酸汞,而后滴入酒精……”
“如此反應生成出來的產(chǎn)物,只讓人稍稍去碰了一碰,便產(chǎn)生了方才那般爆炸!想來便是陛下所說的那種……”
“敏感度極高、極其易爆的雷汞了!”
“陛下當真是天縱英才!竟能想出如此法子!”
“想來……”
“陛下果然是早已掌握了這天地的本質!”
韓凌岳本就一副激動的樣子。
這話匣子打開來,更是越說越激動,跟放連珠炮一樣,唾沫星子都在到處亂飛。
說到后面,更是一張臉都微微有些發(fā)紅。
話音落下的時候,一雙眸子盯著朱允熥,宛若崇視神明一般虔誠……
此刻,眾人都已經(jīng)忘了之前那個小插曲,雖然他們都聽不懂這個叫做韓凌岳的道人,嘚啵嘚啵嘚啵說了些啥瘠薄玩意兒……
可有件事情卻聽清楚了。
也聽懂了。
紛紛瞪大了眼睛彼此交換著眼神,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敏感度極高……極其易爆炸?”
“真有這玩意兒?”
“我沒聽錯的話……他說……剛剛的爆炸就是因為輕輕碰了碰那個叫做什么……什么汞的東西吧。俊
“……”
這個說法他們當然不陌生,畢竟在此之前,他們可才剛剛討論過這種「玄之又玄、不切實際」的材料!
本來還以為這只是陛下一個美好的想法而已。
結果一轉頭……
這種材料都已經(jīng)被研究出來了?特么的都已經(jīng)在這煉丹司炸過一回了。?
這煉丹司到底什么地方?什么逼玩意兒都有???——那之前說過的那種針擊點火……也不能說是天馬行空了?
眾人臉上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而朱允熥則是心中一喜,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點了點頭道:“這制作過程并沒有什么差錯之處,看你說的情況,雷汞,應該是錯不了了!
說曹操曹操到——這不就來了么?
韓凌岳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過于亢奮的情緒稍稍緩了緩,道:“啟稟陛下,這雷汞雖然已經(jīng)成功制作出來了,不過這反應過程,還需要更多的試驗和嘗試,把反應條件標準化,才能保證反應穩(wěn)定,少出差錯!
“除此之外,想要把這雷汞真正運用到實際之中,便是這成品的保存還需要費些功夫研究了。”
“往后,弟子可能……還需要些許時日。”
朱允熥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這些都是基于這個反應的特點,才會有的正常需求,他也并不意外,反而雷汞這么快有成品出來,倒是比他預料的還要快些。
畢竟這個反應對溫度、酸堿值的要求都很高。
思索了片刻,朱允熥肯定了他的成果:
“朕把這件事情交給你到現(xiàn)在,時間不算久,你能這么快就初步得到成品,可見是用了心的,有功!
“你所說之事也的確都算是難點,待你把這制作過程、成品保存穩(wěn)定下來,朕再一并對你論功行賞!
熱情是一回事,賞賜、肯定、成就感也是一回事。
牛馬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還是很重要的。
聽到這話,韓凌岳面上果然涌起一抹喜色,目光一亮,誠懇地拱手一禮:“陛下放心,弟子必定早些讓陛下看到完整的成果!”
聽到韓凌岳這話,在場其他人也不由心中一跳:
「這玩意兒……還真特么能行!?」
「這要是真把這個什么雷什么汞的,以及陛下說的那種,用鋼針碰一下就夢點火的裝置放到火銃里頭……乖乖!元蠻子都得死!」
「陛下還真是,說什么有什么。!」
「……」
一時之間,不少人都已經(jīng)開始想入非非。
朱允熥這邊,則是對韓凌岳不急不緩地道:“你辦事,朕一向放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朱允熥從來也不是那么急功近利的人。
反正他已經(jīng)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一切,也只能順其自然。
韓凌岳頓了頓,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頭發(fā)凌亂的腦袋,道:“弟子……還有一事,嘿嘿!
煉丹司里規(guī)矩少,他說話自然也隨意一些。
這朱允熥倒是一時不知道他還要說什么,但韓凌岳辦事一向盡心盡力,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朱允熥很有耐心地道:“直說就是!
“這個……死囚……陛下可否給弟子再調配一批來?有些不太夠用了。”
“您也知道,弟子這搗鼓的事情都是火藥什么的,這消耗量有點大了,剛剛那一遭就又廢了倆……”
聽到韓凌岳這話。
不僅朱允熥微微有點懵。
在場這一大批人,也完全沒料到這個邋里邋遢的中年道人……居然說的是這個。
死囚,消耗量……這說法。
你不是道士,特么的你是活閻王呢吧??
不過轉念一想,死囚本來就是十惡不赦的了,不在這里被炸死,也得在菜市口被削了腦袋,還不如放在這里「物盡其用」一下來得實在。
想到這里,不少人也下意識看向了朱允熥,目光之中似有深意,又多了幾分敬重。
不為別的。
而是他們又看到了——和火藥一類的危險事情打交道的事情,在這里,是交給死囚來做的,陛下是真為他們這些人考慮周到了……
他那一句「金貴」,果真是真心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