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守恒……不錯,還有那些看不著卻實際存在的空氣,我一時竟忽略了這一點!
徐妙錦淺淺的眉毛微微蹙著,瞪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眸子里帶著驚奇與恍然。
經(jīng)過朱允熥小半年的熏陶與教導(dǎo),再加上她自己本身悟性非凡,現(xiàn)在許多東西只需要朱允熥稍稍一點,徐妙錦便已經(jīng)立刻能想通了。
旋即,她略有些悵然地嘆了口氣承認道:“罷了,又是你贏了,我認輸,你這個定律的確無可辯駁!
雖然徐妙錦又雙叒叕輸了。
不過朱允熥臉上也并無多少得意之色,神色依舊是一貫的淡然自若,他所知的這些東西,都是經(jīng)過不知道多少天賦異稟的牛人各種論證最后形成的結(jié)果。
自己算是借用了后人的智慧。
算不得威風。
所以朱允熥也只是面上露出些許戲謔之色。
一邊繼續(xù)伸筷子夾菜,一邊玩笑調(diào)侃道:“這是第多少個賭注了?”
徐妙錦抿著小嘴巴深吸了一口氣,她看著朱允熥,雖沒有說話,但整張小臉蛋的表情儼然在說:「面前這家伙好欠揍可是我于情于理都奈何不了他一點,好氣哦!」
如此沉默了一小會兒。
徐妙錦這才把在肚子里憋了好一會兒的氣吐了出來,小腦袋微微往下一垂,認命地道:“第八個,第八個好了吧?本姑娘可不屑與你耍賴,哼。”
朱允熥倒也不是真在意什么賭注不賭注的。
純逗她的罷了。
所以也并不糾結(jié)于此,只淡淡地提醒她道:“吃飯了,再不吃,菜涼了口味可要打大折了!
徐妙錦看了一眼桌上琳瑯滿目的美食。
這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肚子里一陣空蕩蕩地餓,當即食指大動,小嘴抿了又抿,只是小姑娘又吃了癟,面上卻有些傲嬌地道:“吃就吃!
雖然饞蟲一下子上來了。
但徐妙錦還是在動筷子之前,小心翼翼地將自己面前一大堆寫著各種公式和符號的宣紙整理好,卷起來藏進自己的袖子里。
隨后才抄起了筷子。
開始大快朵頤了起來。
小姑娘聰明歸聰明,在吃這方面,倒是符合她這年齡的孩子心性,大饞丫頭一個,吃開心了,便也把前頭的事情全然拋諸腦后去了。
一陣風卷殘云過后。
小臉蛋兩頰鼓鼓的,變成了滿足的笑意。
這時候,趙峰走上前來,對朱允熥提醒道:“公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午時尾刻了。
這是朱允熥提前就叮囑過讓他留意好時間的,畢竟他今天出宮,除了來這里吃吃瓜、散散心,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下午,他得去一趟煉丹司。
朱允熥緩緩點了點頭,目光微微一凜。
徐妙錦放下手里的筷子,似乎察覺到了分離的氣息,面上的笑意不知覺退去,微微蹙起秀眉道:“你……還有旁的事情要去做?”
朱允熥道:“嗯,家里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徐妙錦自然沒有阻攔的立場,小臉蛋上露出些許失落之色,卻是什么話都沒說。
煉丹司的事情是當下最要緊的事情,朱允熥自然不疑有他,徑直站起身來道:“走了!闭f著便抽身離開,朝門口的方向而去,趙峰落后一步,緊隨其后,順勢帶上了房門。
隨著房門“砰”地一聲輕輕關(guān)上。
房間里一時變得格外安靜下來,更是讓徐妙錦一時都有些不太適應(yīng)。
熱鬧開心過后的散場,最是令人訕訕。
徐妙錦悵然長嘆了一口氣,看著緊閉的房門,自語道:“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真厲害!
從去年到今年,不知不覺,她的世界已經(jīng)被打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她看到,從前那些令人習以為常到不會注意的事情,竟然都在悄然以一種既定的規(guī)律和法則在運行,看到了這個世界真正的構(gòu)成……
這些東西初初學來總看似奇奇怪怪,可了解越深入,她便越體會到,這個少年說的那些東西……奇妙得令人拍手稱贊。
而她清楚地知道,這些東西,從前有那么多聰明人,都不曾有一個人意識到,不曾有一個人提出來過,全然是那個少年發(fā)現(xiàn)總結(jié)的——這自然更讓徐妙錦心里對朱允熥的感情又格外多了無數(shù)的微妙和復(fù)雜。
看著緊閉的房門呆呆愣了好一會兒。
徐妙錦才收回了目光。
沮喪地垂著眸子,呢喃道:“但那又如何呢?”
……
再說朱允熥這邊。
酒足飯飽過后,他想著煉丹司的事情,徑直便出了醉月樓,鉆進了平日里微服出巡所用的馬車里。
坐在馬車里,他的神色也一下子嚴肅下來,淡淡地對著外面道:“讓宋忠進來回話!
隨著他話音落下。
身形魁梧、臉上帶著橫肉、一臉兇相的宋忠很快恭敬地鉆進了馬車里,抱拳躬身道:“參見陛下!
“遵照陛下的旨意,今日一早,微臣便讓錦衣衛(wèi)衙門那三個特別編出來的百戶所人員,都前往煉丹司去了,此刻,所有人員人手都在煉丹司外候命!
宋忠神色恭敬地對朱允熥匯報道。
朱允熥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對于宋忠的辦事能力和辦事效率,他還是很放心的。
頓了頓,他開口問道:“如今這三個百戶所一共有多少人手?”
宋忠沒有絲毫遲疑,當即應(yīng)聲回話道:
“回陛下的話!
“自去年錦衣衛(wèi)整頓、擴招人手以來,微臣便按照陛下的要求,在兵仗局、軍器局,以及京師直隸、其余十三省的衛(wèi)所之內(nèi)遴選人才。”
“初次整編一共有特別人員三百三十七人,編為三個百戶所一直在錦衣衛(wèi)衙門里放著。陛下當初的意思是,多多益善,所以后面微臣也一直在查閱大明建朝前后各次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記錄,持續(xù)補充這三個特別百戶所的人員!
“陛下在錦衣衛(wèi)的兵制上一向不愿惹人注目,故此后來增加的人員依舊只塞進這三個百戶所里!
“至今,三個百戶所的具體人數(shù),已經(jīng)達到了五百七十七人!
對于朱允熥提出的問題,宋忠如數(shù)家珍地道,他太知道自己侍候的是個怎樣的主子,做事自然知道分寸。
打從朱允熥登上皇位開始,他就一直在有條不紊地把各種必要的前期準備條件一件件籌備好,物質(zhì)條件如此,人才條件亦是如此。
想要造槍炮,想要把后世那些先進的理論、知識,在這個時代具現(xiàn)成實實在在的實物,好用的牛馬、趁手的工具人就必不可少。
這一批人。
正是朱允熥提前半年就籌謀準備好了的,剛好打著錦衣衛(wèi)的名頭,旁人只以為他招的是錦衣衛(wèi),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什么苗頭。
張宇清、馬瑞、劉淵然他們那一批人擅長搞化學,火藥當然在他們的領(lǐng)域之內(nèi),可對槍械構(gòu)造的理解、改良,那就不對口了。
所以朱允熥找的。
其一是朝廷負責火器制造的兩個機構(gòu),「兵仗局」、「軍器局」里的火器相關(guān)技術(shù)人員,其二則是下面衛(wèi)所熟悉各種槍炮使用經(jīng)驗的優(yōu)秀實戰(zhàn)人員。
“五百七十七人,嗯……你做事一向盡心!敝煸薀c了點頭,表揚了一句。
宋忠立刻道:“替陛下做事,不敢不盡心。”
朱允熥思索了片刻,繼續(xù)問道:“這些人的背景身份,都調(diào)查過了?”
他要的是人才,但首先,這人才一定要能為他所用,放在他手上好用,否則,再優(yōu)秀的人才于他而言都會是垃圾。
對于朱允熥的問話,宋忠一貫沒有任何遲疑。
當即回答道:“請陛下放心,無論是從哪里遴選、提拔出來的,都是家世清白,無依無靠,和淮西勛貴及其他朝臣沒有任何牽扯的人!
“這批人陛下格外重視,微臣自然也格外傷心,對他們的背景多方調(diào)查過不止一次,但凡稍微帶些牽扯乃至可能會有牽扯的,微臣都濾掉了!
“此外,從下面衛(wèi)所調(diào)撥上來的,在火器使用方面,實戰(zhàn)戰(zhàn)績、功勞,都是可查的!
這也是朱允熥逐步建立自己勢力范圍的一個原則。
沒有牽扯,由他來提拔和重用,自然而然就能真正成為他的人。
確認了這些,朱允熥心里也隱隱安定了一分——如此,便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他對宋忠淡淡地道:“嗯,這件事情你做得不錯,朕記下你的功勞了,下去吧!
宋忠略顯兇悍的臉上隱隱露出一絲喜色與放松。
目光誠懇地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替陛下把事情辦好,是微臣應(yīng)當應(yīng)分的事情,不敢居功,微臣告退!
說罷,宋忠這才抱拳一禮,退到了馬車之外。
……
與此同時。
應(yīng)天府京郊。
煉丹司所在之地,原本乃是一處皇家莊苑,如今被改了用途,作為機密要地,更是專門安排了錦衣衛(wèi)的人手在周圍看守,方圓十里之內(nèi)不容任何閑雜人等。
不過今日,一隊約約莫有五百以上的人馬。此刻卻聚集在煉丹司外一處空地。
因為并非是行軍,也不是執(zhí)行什么特定的任務(wù)。
眾人皆是席地而坐。
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因為等的時間太久了,幾乎所有人面上都帶著一種疲憊之色,以及若有若無的不耐之意。
“咱一大早就緊趕慢趕地過來了,如今這都等了兩個多時辰的時間了,所以咱來煉丹司到底來干嘛來了?”等待之間,人群里自然會有人開始悄然議論著。
朱允熥真正的意思,就連宋忠也并不知道全貌,況且這么大的事情,就算宋忠知道了,也不能輕易和下面的人透露分毫。
所以在這些人的眼里。
他們只是一大早收到了上面的指示,來煉丹司外面等著,至于為什么來這里,來這里做什么,在場五百七十七個人,誰都沒一點頭緒。
等待本就是容易消磨人耐心的。
更何況還是這種沒有目的、沒有盡頭的等待,出現(xiàn)抱怨的聲音,便是再尋常不過的了。
“是啊,是來煉丹司交接什么的?得有人和咱交接。窟是來這里做什么事情的,也得有人給咱下個令不是?咱還沒見過當錦衣衛(wèi)有當?shù)眠@么憋屈的。”
“就是!真他娘的憋屈啊!”
“……”
等了這么久,在場之人或多或少肯定都是有怨氣的,抱怨的聲音一旦出現(xiàn),頓時便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一般,悄悄蔓延了開來……
“是。”锴。〔贿^……咱這些人,憋屈的難道就這一天兩天?”
“想當初,俺在山西的衛(wèi)所,突然接到了朝廷的任命,說要提拔俺來當錦衣衛(wèi),那當時差點給俺樂壞了,心里只想著,錦衣衛(wèi)多威風?天子近侍,人見人怕的,把腰牌一亮,那是能把一大片人嚇得腿軟的存在,誰承想……嗐!不說也罷!”
“嗐!誰還不是呢? 俺也想著,錦衣衛(wèi)啊,到處拿人,誰見了都得客氣幾分,都不知道是不是祖墳上冒青煙兒了,天上突然砸餡餅下來了!”
“有什么好說不說的,誰承想就是來應(yīng)天府的錦衣衛(wèi)衙門看門來的!威風個屁!”
說到這里,好幾個人都下意識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一臉憋屈與晦氣的樣子,一群人像是瞬間找到了共鳴一樣。
朱允熥對這群人的安排是用來造槍炮用的。
既然是從事這種機密要事。
那在此之前,就不需要各種拋頭露面,也不需要和外界產(chǎn)生任何不必要的聯(lián)系與牽絆,清清白白來應(yīng)天府,到了改用他們的時候,清清白白地進煉丹司給朱允熥做事,就是最好的。
所以平日里錦衣衛(wèi)那些拿人啊、打探情報啊……之類的各種工作與任務(wù),從來就沒落在他們頭上過,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錦衣衛(wèi)衙門里巡邏。
至于他們往后要做什么。
那也是一點都不會提前透露的。
這與他們的設(shè)想和預(yù)期自然是大相徑庭,在這群人眼里,成為錦衣衛(wèi),也自然而然,從一件榮耀之事變成了無比憋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