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本王的名義為他母子二人立碑,上書愛妻、愛子之靈位……”
說完,謝行淵久久沉默。
他能給的,也只有這死后的哀榮而已。
她活著的時候,他顧著的只有大局,渾然不知有這么一個小女子在代他受過。
此事,是他的疏忽。
也是,他的過失。
文先生震驚萬分,想要勸幾句,可看到謝行淵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以叔祖父之尊,給自己的侄孫媳立牌位,卻又寫明是愛妻,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是要引起軒然大波的。
但,文先生知道謝行淵一向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所以,他不再遲疑,立刻去辦這件事。
……
畫面一轉(zhuǎn),是身著狀元服的洛瑾瑜,跪坐在高大的佛像前。
他的身邊很多人在勸他,勸他既然已經(jīng)高中狀元,就應(yīng)該接受陛下的封賞去做官,可他卻始終都跪在那里,神色清冷,不為所動。
寺里的僧人為他送來齋飯和溫水,勸他吃一點。
可他跪在那里,如一座山一般不可撼動,他不搭理任何人,只是虔誠地跪著。
太陽升了又落,落了又升,明明暗暗中,洛瑾瑜終于力氣不支,倒在地上。
寺里的僧人喂他小米粥,竟是一點兒也喂不進去,最終,也只能喂進去一些水而已。
喝了水,洛瑾瑜很快恢復(fù)知覺,醒來之后,他又重新跪好,念起那念了無數(shù)遍的祝禱詞:“信男洛瑾瑜,愿以狀元之尊,以己身萬世不入輪回、傾盡所有為代價,祈求諸天神佛,護我小妹魂魄安寧,愿她此后生生世世,年年代代,長樂無憂!
他就這樣跪著念著,念著跪著,他不曾吃飯,只喝水維持著體力。
寺里的僧人要來勸,被一位穿著袈裟、須發(fā)皆白的老僧勸住:“不必勸,這位施主已有死志,勸不住的!
漸漸地,洛瑾瑜的眼窩慢慢地陷了下去,身上的狀元服鮮紅不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偶爾有風吹過來,顯得洛瑾瑜跟個骷髏架子似的。
可,哪怕已經(jīng)如此憔悴,他的眼睛卻亮得嚇人,說出祝禱詞的時候,神情依舊如最初那般虔誠。
但,漸漸地,他的眼皮越來越難以睜開,到最后,已經(jīng)完全睜不開; 。
然而,他說出的祝禱詞依舊清晰。
直到轟然倒地后,那聲音才戛然而止。
之后,一切歸于寂靜。
那須發(fā)皆白的老僧緩步而進,脫下身上的袈裟蓋在洛瑾瑜的身上,嘆了口氣,道:“洛施主,神佛會允你所求,護令妹重入輪回,重活一世,消弭此生憾事。愿你的魂靈,得以安息!
待老僧話音落下,畫面倏然變遠,似有點點星光從九天之上散落,一點一點落入謝府上空,浸入那新立的牌位之中。
漆黑的牌位之上,金色的字體很是清晰:愛妻崔姝言之靈位。
看清這行字的瞬間,崔姝言如夢初醒。
她原本以為,自己能夠重活一世,是因為上天垂簾她上一世過得太苦,才給了她這一世作為彌補。
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是她的至親兄長以余生性命為祭,是她上一世錯失的愛人以牌位為引,才換得她重活一世,人生圓滿。
或許,這世間本來就是沒有奇跡的,是這綿綿愛意如春風化雨,滋生無數(shù)奇跡,潤澤人間。
就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微笑的謝行淵。
“睡醒了?”謝行淵問道。
崔姝言沒有回答,只看著他,嘴角慢慢地就揚了起來。
她起身,任由謝行淵為她穿上外裳,整理頭發(fā)和妝容。
這時,外面?zhèn)鱽頋蓛、曦兒和珠珠的嬉笑聲?br>
崔姝言打開門去看,恰好澤兒三人聽到動靜,也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看到她,三人臉上的笑意又濃郁了一些。
不,不止他們仨,還有她的哥哥,他也站在那里,正笑著看她。
什么是幸福和圓滿呢?崔姝言想。
大概就是這一刻吧:當我凝眸望去,所愛之人皆在眼前,他們看著我,臉上的笑容如春日暖陽般燦爛。
而我,亦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