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nèi)御書房,皇帝已經(jīng)接到汪直的加急回報,算算日子,今日便是汪直帶著藏書人回到京中的日子了。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懷恩、內(nèi)侍太監(jiān)梁芳分站在皇帝兩側(cè),懷恩職位和威信較高,居左側(cè)。
懷恩身形有山東人的高大壯實,鼻梁挺直,眼角處稍稍有些皺紋,但是烏黑的頭發(fā)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很有精神,眉宇之間正氣凜然,讓人一見便心生敬重。
梁芳則身形曲僂,嘴唇紅的發(fā)亮,頭發(fā)稀疏發(fā)白,細小的眼睛時不時用精光打量著四周,一副刁滑奸詐之相。
皇帝朱見深挺著寬肥的肚子在房內(nèi)慢悠悠地來回走動,朱見深走到哪,梁芳便一直跟到哪,十足一只跟屁蟲似的,懷恩則巋然不動,一直穩(wěn)穩(wěn)地站著。
朱見深口中喃喃道:“汪直怎么還沒到?”
梁芳細眼暗光流轉(zhuǎn),知機地說道:“陛下,汪公說今日到便一定會到的,請陛下寬心!甭曇絷幦崧杂悬c沙啞。
“嗯~”朱見深可有可無地回了一聲。
片刻后,御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一內(nèi)監(jiān)匆匆來報:“啟稟陛下,西廠汪直求見!
朱見深大喜道:“快,快宣他進來!
隨即便欲走出相迎,梁芳猶如鼠竄般地搶到前面開道。
“咳!”
一直凝立不動的懷恩重重地咳了一聲。
朱見深聞聲回頭,看到懷恩一副威武英氣的臉,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tài),便裝樣子理了理龍袍,肅了肅容,重整皇帝的威儀,慢慢地走回龍椅坐了下來。
梁芳也嘿嘿干笑幾聲,試圖化解尷尬氣氛。
內(nèi)監(jiān)這時領(lǐng)著汪直和王云走了進來,汪直作揖呼“萬歲”。
王云自進宮后,便被這宏偉的建筑群吸引,雕梁畫棟美輪美奐,檐牙高啄錯落有致,一景一獸栩栩如生,看得他心潮澎湃,直到了皇帝跟前還沒回過神來。
汪直見王云沒有任何動作,便扯了扯他的衣衫。
王云被汪直一扯驚醒,看到了坐在上首,穿著龍袍,身形較胖的中年男人。
整個房里各式各樣的龍形裝飾映入眼簾,時刻提醒著,上面坐著的人便是擁有至高無上權(quán)力的皇帝。
王云也不知要什么禮儀,只好拜倒在地,學(xué)汪直呼道:“王云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見深見他長得趣致可愛,很是喜歡,和顏悅色道:“平身吧,哦,不,起來吧!边怕王云聽不懂宮中話語。
王云沒有謝恩便站了起來。
朱見深呵呵一笑,顯得毫不在乎,汪直則尷尬不已。
王云不知皇帝為何發(fā)笑,他看了看汪直。
汪直無奈搖搖頭,向皇帝躬身道:“皇上,是微臣失職,臣急于面圣,忘了教他一些宮中規(guī)矩,請皇上恕罪!
朱見深擺擺手道:“欸~愛卿言重了,王云年紀尚幼,不懂宮中規(guī)矩情有可原,朕豈會怪罪一個小小孩童。”
王云聰穎,瞬間明白過來,小臉蛋微紅,不過他本性極純加上心志堅定,即使是面對殘忍病態(tài)的妖女和至高無上的九五至尊,目中依舊毫無懼色,鎮(zhèn)定地站著。
懷恩一直在觀察王云,見王云臉上雖有稚氣,但目光堅毅,看著竟有點自己小時候的影子,不禁對其產(chǎn)生了好奇。
汪直詳細地稟述了誅妖經(jīng)過和王云的情況,朱見深邊聽邊點頭,當聽到是王云的計謀才成功誘殺妖女,除了汪直外,在場的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稚氣未脫的孩童。
朱見深聽完稟述后,笑道:“嗯~愛卿此行立了大功,朕要重賞,王云嘛,也很好,朕要好好想想怎么賞賜你才好?”
汪直躬身道:“謝圣上隆恩!”
王云也學(xué)著汪直躬身,說道:“皇上,王云不要賞賜,我是代上一代藏書師傅而來的,我?guī)煾荡饲胺噶藲④娭,但其時是情勢所迫,師傅嫉惡如仇,那些壞軍官們隨意殺害平民百姓便向朝廷邀功請賞,師傅豈能讓那些奸徒損了皇上的名聲,是故才出手把那些壞人給殺了。”
“此次師傅相助朝廷誅殺妖女雖不能抵了罪過,但也算是將功贖罪!
“如果皇上真要給王云賞賜,那王云懇請赦了我?guī)煾档淖镞^,王云從此將以新一代藏書人的身份,留在京中,為皇上效力,將功補過,請皇上明斷!”
王云據(jù)理力爭,又說得條條有理,話語間還維護到了皇帝的尊嚴,在場所有人都不禁對其刮目相看,懷恩眼里隱隱有光。
朱見深眉目低垂,思索片刻后道:“嗯~王云言之有理,藏書人歷來都是匡扶天下的義士,朕也聽前首輔商輅稟報,流民確是無辜,既是如此,朕便依你,赦了你師傅的罪吧!”
“望你日后能效仿前代藏書人劉伯溫,用藏書人所學(xué)為朝廷盡心效力,朕不會虧待你的。”
皇帝金口一出,王云知道師傅從此無恙,遂俯身拜倒道:“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俯身在地的王云心里暗道:“神人以‘意’殺人,皇帝之‘口’閉合間也能決人生死,也差不了多少,怪不得這么多人拼了性命不惜血流成河去爭這九五之位,來時一直以為皇帝是個貪戀女色的昏君,但從當下的言行舉止來看,皇帝慈祥寬厚,怎么也不像是個昏君,以后可不要從別人口中妄下判斷,還是要眼見為實,用心去感受才是。
朱見深呵呵一笑,說道:“嗯~起來吧!
待看到起身的王云衣衫略有風塵,便道:“王云初來乍到,需給他安排個住處,你們看看哪里合適。俊
汪直本想讓王云住進他的府邸,但王云實在聰明,怕他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遂不表態(tài)。
梁芳鼠眼瞄了瞄汪直,見汪直無甚表情,想是對王云也不太上心,他可不管什么藏書人,只有權(quán)勢和財寶才是正道,雖然這孩童甚是優(yōu)秀,但畢竟也只是個孩子,便應(yīng)道:“欸,這內(nèi)廷和東西六宮乃是陛下和后宮的居住之所,恐怕不合適,景山北尚有一些耳房,不知...”
朱見深慍怒道:“哼~狗奴才,偌大的紫禁城,你偏想不到一處合適的住所,那些骯臟的耳房能讓王云去住嗎?你這差是怎么當?shù)??br>
梁芳見皇帝惱怒,鼠眼又瞄了瞄汪直,見汪直還是目無表情,遂假裝惶恐道:“陛下息怒,奴才該死,奴才再想想...”
這時久未發(fā)話的懷恩正聲道:“梁公公,南三所不就是個好住處嗎?”
懷恩雖幼.童時便已凈身,但聲音卻是中氣充沛,振人心神,沒有一絲太監(jiān)說話的陰柔之氣。
梁芳聞言大驚道:“懷公,欸,這南三所乃是皇子們的住所,王云去住不合適吧。”
朱見深正想插話,懷恩又道:“梁公公,諸位大臣屢屢上疏請求陛下擴大寵幸,以廣后嗣,你看南三所現(xiàn)有多少皇子住在里面啊?”
朱見深聞言尷尬不已,偏又是事實不好發(fā)作,自己獨寵萬貞兒,自萬貞兒生下的皇長子一歲早夭后,便子嗣凋零,南三所一直空著。
朱見深輕咳一聲,道:“嗯~懷恩所言甚是,王云便暫以客卿身份住在南三所吧!
王云細細地觀察三人,見懷恩一身正氣,敢在圣前秉正直諫,對其好感頓生,皇帝也能從善如流,也算是個好皇帝,而那個賊眉鼠眼的,一派勢利小人樣,需得小心提防才是。
皇帝金口已開,王云叩謝隆恩,梁芳見狀也不好再說什么,皮笑肉不笑附和道:“陛下圣明!”
“嗯~汪卿、王云舟車勞頓甚是辛苦,這便下去歇息去吧!敝煲娚顢[擺手道。
經(jīng)過一番操作,王云也學(xué)乖了,跟著汪直一齊作揖道:“謝皇上,臣告退!”
汪直躬身后退三步方才轉(zhuǎn)身離開,王云也學(xué)著一般操作,幾乎一模一樣。
皇帝和懷恩見王云如此聰明機變,心中都不自歡喜。
梁芳則咬了咬那紅的發(fā)亮的嘴唇,看著王云的背影,目光陰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