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汗,末將有要事稟報(bào)。”
帳外傳來男人的聲音,聽起來萬分焦急。
男子倚在榻上,眼皮搭拉著,正盯著手中的兵書走神,聽到聲響,眉頭微蹙,緩緩?fù)鲁鲆痪,“進(jìn)來!
帳簾被掀開,男人面若惡鬼,一道長長的刀疤橫穿全臉,眼神陰羈可怖,視線望向床榻,語氣緩和了幾分,“小可汗!
瞧著眼前的男人,姬桓唇角輕勾,低聲道,“叢邇將軍有何要事?”
叢邇冷著臉,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握成拳,沉聲道,“三王子才回來兩日,就跟許多人打成了一片,末將方才瞧見他身側(cè)圍了不少人,都是咱們突厥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子心思不純,小可汗應(yīng)當(dāng)有所防范。”
姬桓眉頭緊鎖,撐著手臂起身,輕嘆一聲,面上為難,“阿丞畢竟與我是兄弟,對他下手,我實(shí)在是……”
唯有元宓,靜靜望著隊(duì)伍離去的方向,那也是……大燕的方向。
元宓拎起帕子,面上不解,小聲問道,“這東西是做什么用的?”
“小可汗!”叢邇面如菜色,怒其不爭,沉聲道,“突厥王的位子本就該是您的,三王子懷有二心,是為禍害,就該盡早除掉才是!
姬丞愣住,眉頭微微蹙起,沉聲道,“出嫁之前……沒有嬤嬤教你嗎?”
“小可汗……”
這是大燕的將士,大燕的子民在為自己作勢,好讓自己的底氣足些,再足些。
見小可汗鐵了心要留三王子的命,叢邇臉色沉得嚇人,默了好半晌,才低聲道,“是,末將告退!
床上,依舊坐著個(gè)赤腳小女娘。
光亮不再,眼前一片黑暗,元宓心頭一緊,赤腳下床,伸手四處探著,要尋姬丞的身影,“你去哪了……還沒說清楚呢,嬤嬤要教我什么……”
在他面前,元宓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將心中想法直白的說了出來。
聽罷,姬丞眸光流轉(zhuǎn),眼神躲閃,耳根也隱隱有些發(fā)燙。
帳外
叢邇氣不過,將腳邊的石頭用力踢飛,險(xiǎn)些咬碎了槽牙,自顧自喃喃道,“既然你不愿動手,那我便自己去報(bào)仇!”
姬丞瞧著她的側(cè)臉,神色復(fù)雜,良久未言。
過了半晌,微風(fēng)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吹散了他壓在心頭上陰霾。
似是想到了什么,姬丞突然伸手拉住她,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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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彎月高掛,繁星點(diǎn)點(diǎn),夜深,外頭已經(jīng)沒了動靜。
提到這事,叢邇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死死咬住牙關(guān),沉聲問道,“小可汗,末將對您忠心耿耿,才屢次三番勸您出手,您……”
“九公主……”蕭老將軍長嘆一聲,向來挺直的脊背如今佝僂了些,聲音沙啞,“大燕永遠(yuǎn)是您的家!
姬丞沉默,半晌后,倏地輕笑一聲,彎腰吹滅桌上的燭火,指尖落在腰封上打了個(gè)旋兒,身上的長衫就落在了地上。
心細(xì)如他,怎會看不出她強(qiáng)忍的笑臉下是何等的委屈?
見老將軍傷心,元宓深吸一口氣,唇角勾起一抹牽強(qiáng)的笑,輕聲道,“蕭老將軍,替我向皇兄和母妃帶句話,說我在突厥一切都好,叫他們莫要惦念!
“我對王位本就無意,他若是想拿,拿去便是!奔Щ秆凵聍龅,聲音也輕了幾分,“只是……他對你出手,我是萬萬沒想到的……”
姬丞腳步一頓,沒接她的話,只緩步走向床邊,視線落在她身下的白帕子上,沉吟片刻,才低聲問道,“這東西……怎么又放回來了?”
他這一臉的傷疤,絕不可能白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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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shí)一過,幾千大燕將士齊聚草原,肩上背著行李,準(zhǔn)備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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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桓面露惋惜,語氣平靜,開口勸道,“叢邇,阿丞前半生吃了太多苦,如今才好過些,眼下他嬌妻在側(cè),人生圓滿,我作為兄長,是真心替他高興!
姬丞披著夜色回了帳中,一眼就瞧見了桌上的燈燭。
元宓死死咬著唇,淚珠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卻倔強(qiáng)的不肯讓它落下。
話音落地,蕭老將軍沉默許久才長嘆一聲,不再往下說去,只留了句,“九公主,珍重!
一旁,蕭老將軍手握紅纓槍,目光落在元宓身上,眼中滿是不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姬桓出言打斷。
“送公主——”
越往下說,元宓的聲音越小,面上心虛得很。
“別說了叢邇,我絕不可能傷害親兄弟!”
幾千兵卒舉槍齊呼,聲音震天。
<div class="contentadv"> 元宓淺淺笑著,半分不覺得聒噪。
這一刻,老將軍才明白,宮里頭最小的公主也長大了。
“教我什么?”元宓抬眸望著他,眸子清澈,小臉上滿是疑惑,“那時(shí)宋徽歆正與我鬧別扭,我?guī)追蹬艹鰧m去尋她,哪有時(shí)間理會教習(xí)嬤嬤……”
“送走了大燕兵士,我這心里空落落的,親眼瞧著你回來,才能踏實(shí)些。”
那盞燈是為他而留。
秋雨死死咬住嘴唇,滿眼不舍,身后的宮人也掩面哭泣,不知是在哭公主,還是在哭自己。
這是大燕千嬌百寵養(yǎng)出來的明珠,今日,便要永遠(yuǎn)留在異鄉(xiāng)。
隊(duì)伍啟程,蕭老將軍頻頻回頭,卻見向來嬌蠻的小公主不急不躁,正安靜地?fù)]著手,笑意盈盈。
蕭小將軍站在隊(duì)伍前,不準(zhǔn)兵卒們報(bào)數(shù),反而是自己親自下場,一個(gè)一個(gè)清點(diǎn)著人數(shù)。
元宓抿唇輕笑,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與他對視,放輕了聲音,“若我今時(shí)選擇能保兩國太平,讓大燕女子永不聯(lián)姻,便是有意義的!
蕭老將軍微垂著頭,語氣沉重,“想當(dāng)年,固安長公主遠(yuǎn)嫁西北,便是老臣萬里相送,如今……”
姬桓臉色發(fā)白,視線落在他臉上,喃喃道,“叢邇,我知你的心向著我,可我從小看著阿丞長大,總有情分在!
帳簾落下,聽著外頭的腳步聲漸漸運(yùn)去,姬桓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幽幽望著門口,漆黑的眸子里一片冷漠。
姬丞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唇角微微上揚(yáng),低聲道,“不是與你說了,日后不用等我的嗎?”
話還沒說完,她就撞進(jìn)一個(gè)溫?zé)峤Y(jié)實(shí)的身體,鼻息湊近她的耳畔。
“用不上嬤嬤了,我自己教。”
晚來一陣風(fēng)兼雨,蓋過了帳子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