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安寧,是每一個當政之人最大心愿。
今上處理朝政勤勉,年已近五十可精神尚好,加之有御醫(yī)為其調養(yǎng),平日里注重養(yǎng)生,身子還算康健,今日退朝之后,宣了檀寧入宮,當檀寧來到勤政殿外,看到一名緋色宮裝妃子帶著兩名侍女站在殿外,顯然是想入內見駕,卻被攔在了外頭。
當今后宮妃子并不多,圣上在女色上頭很是克制,五年前是他在位的最后一次采選,新納入后宮的妃子年紀尚輕,總盼著圣上多多臨幸,便是懷不上龍子,生個公主也可慰寂寥。
執(zhí)事太監(jiān)笑著迎上來,道:“檀大人奉召面見陛下,快進去吧!
檀寧冷峻面容不見一絲波動,也不看那邊一臉委屈的后宮妃子,入內便拜了下去:“臣檀寧參見陛下!
圣上看到親近的臣子,展眉說道:“起來吧,朕沒叫你入宮,你便不來,便是有人參你也不當回事,早知便不叫你往下查了!
他說的是前陣子檀寧當街斬殺了秦松一事,錦衣衛(wèi)做事向來受人垢病,檀寧的行事手段更是出人意料,就算是圣上維護他,參他的折子依舊不斷,今日在朝會上幾名御史又將此事拎了出來。
檀寧謝了聲陛下才站起身,神色如常地道:“臣已有實證,秦松該死,便讓他嘗嘗被逼到絕路的滋味,否則以那些酸文咬字的又要跪著勸您不要追究,什么便宜都叫他們占了。”
圣上嘆了口氣:“池閣老當年是何等人物,卻被一群奸佞小人給戕害,就算秦松死了,朕也無法公開為其翻案!
他是皇帝沒錯,卻不能為了表明自己是個明君,把二十多年前的舊事拎出來,告訴天下人先皇帝曾錯待忠臣。先帝晚年也后悔過,悄悄命人查過池家后人的下落,但沒有找到,只希望檀寧早日找到池閣老的后人好生照顧,多多補償他們。
當年那件事十分轟動,本是件極小的案子,不過是把無甚明顯記號的扇子,池家三公子被指認殺人拋尸,直到后來竟把堂堂的閣老大人給掀下來,當時還在世的先帝下旨抄家查辦,池氏親族流放,實在是叫人唏噓。
百官與燕京民眾真的相信池閣老是奸臣嗎,想來不信者大有人在,可是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定罪抄家前后不過十日便塵埃落定,池閣老吐血而亡,本該為他收尸的家人卻被趕出燕京,一代朝臣最后被胡亂扔到城外亂葬崗。
檀寧翻看卷宗時,一點疑點也沒找到,做下這樁大案的人極謹慎,秦松不過是聽人指使,提供了一把據說是池三公子親筆所書的扇子,此后官場之上一路順暢,檀寧行事不按常理,只怕他到了地府才知道自己為何會死。
聽到圣上說無法在明面上為池閣老翻案,檀寧微垂眼瞼,人都死了二三十年,翻案的意義并不大,但是必須要將當年的事查得清楚明白,為枉死之人討回公道。
他的心思一分為二,一半在眼下此時,一半卻在計算得力手下杜西河幾時歸來,有些事他不便親自去查,只有交給杜西河才能放心。
忽聽得圣上說道:“……還是要給參你的那些人一個交待,朕就罰你閉門思過!
檀寧雙目一亮,正好趁這幾日帶真真去城外松散幾日,他正要謝恩,圣上已指著他道:“瞧你那不爭氣的模樣,是不是打算帶著那個女娃躲懶?”
圣上對檀寧的親事一直很上心,也清楚他養(yǎng)著一個女子,對池真真他是看不上的,但是檀寧與他君臣相處十分相得,似君臣又似父子,比幾個皇子與他的關系還要自在。
“你有喜歡的女子,朕不反對,但這門親事朕卻不能同意!”
檀寧一回京便將與真真之間成了親又成不得親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圣上,還讓圣上幫他拿主意,圣上不可能為檀寧賜婚,替他撐腰,但是眼看著在外面冷得像冰塊的他,有個可心人能讓他軟化,也硬不下心分開兩人。
一提親事,檀寧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圣上搖頭道:“我看,還是早些為你指一門親事,你娶了妻就將她納了妾,這樣才合禮法!
檀寧冷聲道:“臣已經成過親了!
檀寧的親事原先并不艱難,不過每次圣上為檀寧瞧中誰,長公主就會出馬請那家的姑娘做客,柔聲細語地夸她長得好,然后說上幾句不陰不陽的話,根本不用安華縣主和忠誠伯出馬事情就黃了。
圣上心里清楚,又拿自己的姐姐沒有辦法,畢竟是自己的骨肉血親,可檀寧在湘陽直接成親卻不行,圣上認可不了一點。
“這里是燕京,你自己問問她,是繼續(xù)當個沒名份的外室,還是愿意做你的妾室?”
想必池真真一定會明白做妾室才是她的歸宿,圣上想抬舉檀寧,雖然沒辦法直接把屬于他的爵位馬上還給他,可他只要聽話,認真辦差,日后這些都少不了。
檀寧卻回避了這個問題,沉聲道:“陛下國事繁忙,臣的私事讓您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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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出宮,便得知杜西河回來的消息。
杜西河此人,性情比檀寧還要冷上三分,從來不近女色,年已三十還未成親,早年從軍,后來機緣巧合成了檀寧的心腹,跟著他進了錦衣衛(wèi)做事。
兩人在一處隱秘的地方見面,杜西河辦事牢靠,追查池閣老舊案一事要緊又隱秘,一直由他私下里查,此番才從荊州回京,面上還有風霜之色,本是來回稟荊州之行的收獲,不想檀寧不著急聽正事,而是交待了另一件事。
“西河,你幫我查清楚原慶,關于他的一切!”
杜西河微驚,他是檀寧的心腹,知道原慶與大人暗中有合作,早在與原慶相識之初,大人便已經查過一回,為何這回又要查?
但他沒有多問,沉聲道:“是,大人!
這件事已在檀寧心里壓了七八日,雖然杜西河還未開始查,可他心里已認定了一個事實,原慶某些與真真有關的心思一直瞞著他!
他裝得太好,若非真真這邊有了異狀,此刻他仍半分不曾發(fā)現(xiàn)。
只要一想到原慶對真真有見不得人的心思,檀寧的心里就發(fā)冷,與原慶這幾年多有交往,有些他不好出面的事,都會默認由原慶來做,算是一種秘而不宣的合作,眼下既然發(fā)現(xiàn)他有異,便不能再與他合作了。
“即日起,斷了與原家那邊一切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