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飛鸞走了,余夫人帶著余慧也走了,眼看已是三月草長,池真真因為紙坊的事還未安排好耽擱下來,直到章回從行宮趕回燕京。
再見章回,池真真發(fā)現(xiàn)他更瘦了,擔憂地問道:“行宮那里很辛苦嗎?”
章回沉默了一下,若無其事地道:“還好。”
修繕行宮的差事是指揮使大人的安排,日前突然接到調令放他回京時,尚不知是何原因,直到半路才知道池真真會重建工坊。
池真真也不再問,施娘子已等了章回許久,當即與他去了正德寺,皇家寺院家底厚,手一揮給了好幾個地方供他們挑,需得選個合適的建工坊。
有章回在,池真真終于可以安下心,將府中事略作安排,準備不日便要起程。
日光下,池真真瞇著眼曬太陽,在這里所有人都要聽她的吩咐,沒有人教她該如何做一個深閨宅院中的女子,池宅人少事也少,處處都很安靜,她有時也會想,若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地過日子,同姐姐妹妹今日因為香包帕子斗嘴,明日便爭誰寫的字好,她是否又會羨慕現(xiàn)在的自己。
阿音在一旁欲言又止,池真真知道她要說什么,這次出門她只帶金鶯,阿音得留在家里幫著施娘子做事,為此悶悶不樂了好半天。
她忍不住出聲安慰道:“這次我不會出門太久,阿音在家做的可是大事,你記得等我們走了,給大將軍府送個信!
唐桓還不知道池真真將要遠行,她不打算同他講。
阿音問道:“姑娘,真不告訴大將軍?”
池真真無奈地道:“我怕他不同意!
唐桓將她看作至親后輩,對她的期許也同別人不一樣,她怕讓他失望,誰家正經閨秀會冒險出門遠游。
安靜的午后被杜西河的到來打破,不知為何,池真真看著他匆匆走來,心便發(fā)緊,仿佛有大事要發(fā)生。
杜西河神色極其嚴肅,張口就道:“姑娘,出事了!”
當初遲飛鸞失蹤,杜西河也是這般模樣,能讓他來尋池真真的,也只有檀寧了,他出事了!
池真真雙腿微軟,聽見自己虛弱的聲音:“怎么了?”
“是大人!他前日入宮就沒再出來,這不對勁!”
果然是檀寧的事!
但聽聞他是入了宮,池真真稍稍心安,想想絕無可能在宮里出事,便道:“他一向受陛下看重,許是有要緊的差事還未辦完。”
杜西河搖頭道:“屬下一開始也是這般想的,可是宮里一點消息也沒傳出來,咱們不好打聽宮中事,只得密切關注長公主府,還有……陳王府,才知道了一件事,可能與大人不見了有些關系!
池真真心知必與她也有關系,靜靜聽他接著道:“聽說陳王請陛下給原慶與你賜婚,若是真的,大人必不會看著此事成真。”
池真真幾乎懷疑自己聽錯,圣上竟要下旨賜婚!
原慶!他怎么敢!
一瞬間她想了很多,無數(shù)過往畫面又在眼前閃過,她用力掐著掌心,方使得自己眼前不再發(fā)黑,阿音擔憂地扶著她,喚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若是圣旨到了府里,那時便是玉碎珠沉!
當務之急便是先打聽清楚檀寧到底出了何事,池真真心念急轉,杜西河說宮里沒有一絲消息傳出來,太子妃若是知曉定然不會坐視不理,如今看來連她也不知。
難道圣上將檀寧關起來了?
她眸色沉沉地道:“我這就想辦法給太子妃遞個消息,請她幫忙打探!
——
往日在永安殿的宮人處處高人一等,近身服侍圣上可是上好的差事,這兩日卻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被圣上遷怒小命不保。
只因圣上被檀指揮使頂撞動了真怒,直接將人關在側殿,且柳福安交待誰都不能將一點消息透露出去,大家伙只怕被滅口,哪個敢多嘴一句。
空蕩蕩的側殿,檀寧蜷縮在天光照不進的角落,不知是死是活。
正殿里圣上對著臣子們的奏折,久久未曾動筆批復。
良久,他頭也未抬問道:“他還沒醒?”
柳福安去偏殿瞧了一眼,回來后垂首答道:“回陛下,檀大人還沒有醒!
圣上怒哼一聲,明黃龍袍微拂,他起身來回踱了兩步,似是想親自過去瞧一下,卻又停住腳步。
柳福安久在圣上身邊服侍,已看出他仍十分關系檀寧的傷勢,明知不該揣摩圣意,也忍不住勸道:“陛下,要不要請?zhí)t(yī)來?”
到底寵了這幾年,昨日氣頭上打得重了些,圣上想想胸中怒氣略平,吩咐道:“不必了,治好后再來氣我嗎?叫人把他送出宮,朕不想看見他!”
柳福安恭身應是,還未轉身又聽圣上說道:“只說他殿前失儀才會有此懲罰。”
若叫人知道錦衣衛(wèi)指揮使為了個女子抗旨,檀寧不死也得死了。
柳福安不敢多言,趕緊叫了兩個內監(jiān)把檀寧半抬半拖帶走,不多時,傷重昏迷的檀寧被送去了緝事司,同一時間,他在宮中殿前失儀,受到了圣上的嚴厲懲罰一事也傳遍朝野上下。
錦衣衛(wèi)的名聲不好,檀寧這個指揮使是多少人的眼中釘,聽到消息的人皆幸災樂禍,巴不得他死的人亦不少,紛紛打聽具體如何惹怒的陛下,只是誰也沒打聽出來,只知檀寧傷得不輕。
杜西河找到池真真時,她仍在宮門外徘徊,等待著太子妃身邊的宮人傳回消息。
金鶯比她要著急,看見杜西河便搶上前問道:“怎么樣,找到人了嗎?”
杜西河點頭道:“池姑娘,大人已經回去了!”
這是個好消息,池真真長吁一口氣,又問道:“他可有事?”
“傷重未醒,就在緝事司,你可要去看一看?”
緝事司三個字如同烈焰,瞬間灼得池真真一痛,幾乎是脫口而出:“不去!”
她的手心里還有被自己掐爛的血印子,此時又刺痛難耐,金鶯不知她為何不去,明明她為了檀寧的安危擔憂并非作假。
杜西河也不明白有了消息,她反而會拒絕看望檀寧,還以為大人與她會因此重又聚首,再續(xù)前緣。
“我是說,找到人就好,你知道他在宮里出了什么事嗎?”
杜西河不知道,一切只能等檀寧清醒過來親自告訴他。
一名青衣宮人匆匆走出來,那是太子宮的人,她為太子妃帶來兩句話:“賜婚一事是真,旨意未能成行是檀大人以性命相阻!
兩句話說的其實是同一件事,池真真差點沒站穩(wěn),以命相阻!簡簡單單四個字,過程定然驚心動魄,不知當時是怎么樣的情形……
池真真張張嘴,在杜西河期待的目光中,轉身緩緩離去,金鶯看看杜西河,又看看池真真的背影,最后仍選擇跟上池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