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沉默著,誰也沒說話。
夕陽,將兩人沉默的身影在廢墟的黃沙地上,拉扯得無比漫長。
無言,卻勝過萬語千言。
——
夜色漸深,寒意更濃。
篝火的光芒在無邊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微弱,如同風(fēng)中之燭。粗陶碗中的劣酒散發(fā)著刺鼻的氣息,卻也能帶來一絲虛假的暖意。
趙鴻沉默地為陸青梅空了的碗續(xù)上酒液。
琥珀色的酒水在碗中晃蕩,映著跳躍的火光。
陸青梅抓起碗,這次沒有豪飲,只是淺淺地呷了一口。
灼燒感從喉嚨蔓延到胸口,卻奇異地讓她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弛。
酒意如同溫?zé)岬某彼,浸潤著她疲憊不堪的心神,也沖開了些許緊閉的心門。
“禿鷲那廝……”
她開口,聲音比之前低沉了些,帶著酒后的微醺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嘲“此番窮追不舍,根源在我養(yǎng)父……那位‘陸書生’!
她頓了頓,目光投向跳躍的火焰,仿佛在凝視遙遠(yuǎn)的過去。
“他……迂闊,卻也固執(zhí)。當(dāng)年在陽關(guān),因書生意氣,指斥禿鷲等人強掠邊民、私販禁物,壞了他們的財路,結(jié)下死仇。禿鷲為人睚眥必報,養(yǎng)父……后來走了,這筆賬,自然算到了我頭上!
語氣平淡,聽不出多少悲喜,只有一種歷經(jīng)世事的漠然。
她抬手,像是無意識地拂過左臂新包扎的傷口附近,指尖輕輕掠過肩胛骨處一片更為猙獰、顏色深淺不一的舊疤痕區(qū)域。
“此間舊傷新痕,皆為見證。今日這道……” 她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帶著血腥氣的弧度,“擋刀之時,倒比看著你身陷險境……心中更覺痛快!
趙鴻他端起自己的酒碗,也喝了一口,劣酒的辛辣讓他微微蹙眉。
陸青梅側(cè)過頭,醉眼朦朧地看向趙鴻。
篝火在她眼中跳躍,映出幾分難得的、卸下防備的柔軟。
她忽然低低地、含糊地喚了一聲:“趙鴻……” 聲音帶著酒后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你來了……真好!
她微微晃了晃腦袋,似乎在努力驅(qū)散醉意,又像是沉浸在某種溫暖的幻覺里,嘴角努力向上彎起一個淺淡卻真實的弧度,“比……比戈壁寒夜里,一爐燒得正旺的炭火……更覺暖意入心!
趙鴻微微一笑。
伸手摟住他的肩膀,嗓音低沉道:“你沒事就好……”
話還沒說完,趙鴻就感覺箭頭一沉。
再轉(zhuǎn)頭看去。
陸青梅已經(jīng)枕著他的肩膀睡著了。
趙鴻無奈一笑,將一根枯木丟進(jìn)火堆。
……
翌日午后。
肆虐的風(fēng)沙終于收斂了幾分狂性。
慘白的日頭有氣無力地懸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吝嗇地灑下些許微溫。
趙鴻并未提及離去之事。
而是
指揮著老黑和帶來的護(hù)衛(wèi),將隨行攜帶的藥材、銀錢、耐儲存的肉脯和谷物仔細(xì)清點、分類存放,又親自帶人加固驛站廢墟幾處搖搖欲墜的薄弱防御,安排崗哨輪值,忙得有條不紊。
陸青梅處理完一堆繁瑣的善后事宜——安置傷員、清點剩余物資、安撫受驚的孩童——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宿醉帶來的余威),信步走向綠洲邊緣。只見趙鴻正蹲在一處背風(fēng)的沙坡下,幾個膽子稍大的孩子圍在他身邊,好奇地探頭探腦。
她走近。
趙鴻挽著袖子,袍角掖在腰間,褲腿上沾滿了沙塵,正用一把小鏟子,極其認(rèn)真地在平整過的小片沙地上挖著淺淺的坑。
旁邊攤開幾個油紙包,里面是些細(xì)小不起眼的褐色顆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