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城邦，皮爾特沃夫，本就繁榮的港口上停滿了大船，給皮爾特沃夫帶來了一筆不菲的停泊費。

　　隨著萬眾矚目的日子到來，一年一度的城市盛典，【進化日】如期舉行，

　　在這段時間里，連接著上城和下城的百米鋼鐵拱橋日之門會放開大部分通行禁令，允許兩端的居民自由通行。

　　即便是臭水溝里生活的祖安人，只要能弄到一身體面的衣服并好好洗個澡除除臭，也有進入皮爾特沃夫游玩參觀的權(quán)利——雖然大多數(shù)時候憎恨上城高等人的祖安人更喜歡把這種權(quán)利用在發(fā)一筆橫財之上，給皮城執(zhí)法官找點事情做也就是了。

　　城市里到處都是彩旗、條幅和氣球，就算是明亮的棕紅色瓦片在這種情況下也反射著令人祖安人興奮的氣息。

　　每一家商鋪都提前準備了足夠數(shù)量的貨品以免賣到脫銷，夜宿旅店都處于爆滿的狀態(tài)，即便是在地上擺弄幾個黃銅齒輪在這種情況下都能賣得出去。

　　渴望得到大商人家族賞識的年輕工匠和技工學(xué)徒精神抖擻地穿著自己最能體現(xiàn)自己能力的工匠裝，帶著工具包前往不同的商人家族里毛遂自薦，尋找著屬于自己的人生機遇，

　　還有一部分專注于技術(shù)革新的優(yōu)秀人才選擇進入科學(xué)與進步學(xué)院與其他科學(xué)研究者進行技術(shù)交流和頭腦風(fēng)暴，以期能名揚科學(xué)院，成為新入學(xué)的學(xué)生或是被黑默丁格院長聘請為名譽講師。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進化日是必須慎重對待的節(jié)日，只要努力總是少不了機遇和財富，不過對于萊斯特來說，進化日也不過是在平凡中多了幾分屬于節(jié)日的喧囂。

　　僅此而已。

　　藍熏莊園，位于西面的獨棟別墅里，萊斯特正和自己最疼愛的小徒弟辛德拉享用早餐，老管家史沫特萊侍立在一旁，如同一尊沉睡的雕塑。

　　“一會兒我?guī)�你到處逛一逛，順便去科學(xué)與進步學(xué)院看看，在進化日里商鋪會出售許多有意思的紀念品，感興趣的話就多買幾個。”

　　“嗯，老師，我要換上晚禮服嗎？”

　　小口地捂著嘴巴咽下食物，確保自己的嘴里不會出現(xiàn)食物殘渣后，辛德拉才發(fā)出疑問。

　　與一個月前完全不同，在萊斯特不再的這段時間里，辛德拉跟菲羅斯家族的裁縫專家多蘿西亞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包括化妝技術(shù)，皮爾特沃夫淑女禮儀和貴族小姐的日常生活方式，

　　至少在辛德拉自己看來，讓老師帶著自己出門自己絕對不會在禮儀方面給老師丟人。

　　自然是看出了化了淡妝，看起來更加完美無瑕的辛德拉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萊斯特笑著搖搖頭，柔聲道。

　　“不用穿晚禮服，穿一件普通一點點衣服就行，晚禮服在晚上的菲羅斯家宴中再穿�！�

　　點點頭，辛德拉把餐具歸位，用餐巾擦拭了口唇。

　　不知道是沒注意到還是注意到后沒在意，自己的老師并未夸贊今天的自己，這一讓辛德拉有些小失落，不過她并未表露出來。

　　“好的，我明白了�！�

　　“今天的你看起來很漂亮，辛德拉，看來你有跟多蘿西亞好好學(xué)習(xí)�！�

　　緊隨其后的贊美讓辛德拉的臉上綻放笑顏，她瞬間對自己多了幾分信心。

　　吃過早飯，兩人沒有耽誤多少功夫就離開了藍熏莊園，婉拒了老管家史沫特萊親自駕駛馬車擔(dān)當(dāng)侍從的建議，萊斯特覺得還是讓辛德拉多走走比較接地氣。

　　辛德拉漫步在干凈整潔的石板路上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事物，萊斯特也在默默觀察著眼前的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比如說路上又多了幾條排水暗渠，亦或是東邊修建了一個菲德萊特式鐘樓，這些變化不僅僅體現(xiàn)在建筑設(shè)計上，還體現(xiàn)在皮城人的服飾風(fēng)范，執(zhí)法官的武器裝備和街道的蒸汽馬車上，可謂是全方面的進步。

　　從這一點來看，皮爾特沃夫倒也可以稱得上是進步之城。

　　總體而言，開拓海峽所帶來的利益是遠遠大于損失的，雖說有翡翠領(lǐng)位于西南方的沿岸港口分流了一部分船隊貿(mào)易的利潤，不過經(jīng)過了這一百多年的發(fā)展，如今皮爾特沃夫的繁華程度還是遠超于符文之地的平均水平，大概趕上了四百年前的菲德萊特。

　　在短短的一百多年里能做到這種地步實屬不易，皮城的靈魂人物黑默丁格可謂是付出了不少，

　　只是因為吉格斯和庫奇被崔絲塔娜“強行征召”成為了班德爾遠征軍的一員，兩位約德爾人并未和黑默丁格一起加入科學(xué)與進步學(xué)院成為進步之城的科學(xué)基石，不然的話皮爾特沃夫的發(fā)展還會更好。

　　唯一的問題只有皮爾特沃夫的進步是建立在了祖安的墮落之上，

　　什么大名鼎鼎的水晶加工廠、金屬化工廠，又或是什么臭名昭著的煉金藥劑提純廠，有什么算什么都建立在了祖安這座位于南方的地下城邦，這些環(huán)境殺手為煉金男爵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巨額財富，

　　根據(jù)萊斯特所掌握的情報來看，不少祖安的煉金男爵還秘密進行著人體改造和生化毒氣的研制。

　　這些煉金男爵崛起于市井之間，背景涉黑，手上血債不在少數(shù)，

　　簡單來說，煉金男爵可能就是一個混混一路通過各種殘酷的方式進行惡性競爭，最終成為區(qū)域的勝利者和黑老大，獲得了工廠產(chǎn)業(yè)代理人的權(quán)限，得到了從煉金工廠和工人身上吸血的權(quán)力，

　　而有了祖安本地人‘自發(fā)選拔’出來的‘當(dāng)?shù)乇０病�，工廠的真正主人上層大商人也樂得清閑，只需要和煉金男爵合作即可稍稍讓出部分利益就能起到獨一無二的作用，何樂而不為。

　　一則不需要考慮祖安的那些天生的破壞分子對工廠造成破壞，煉金男爵要比工廠的主人還要重視會下金蛋的母雞，對待同樣是祖安人的破壞分子，煉金男爵下手黑多了。

　　二則不需要考慮從祖安本地招工，因為煉金男爵本身就是掌握人力渠道的黑中介，懂得如何低價招聘勤奮的祖安人進廠打工再正常不過，

　　三則若是工廠出了什么大事情，譬如大罷工帶來的工人傷亡，亦或是遭遇了恐怖襲擊，矛頭都會指向煉金男爵，而不會指向生活在上城的大商人，不需要弄臟雙手就能躺著賺錢，這就是煉金男爵存在的意義。

　　煉金男爵和工廠的主人達成了隱形合作協(xié)議，雙方算是各取所需。

　　只是這樣一來，掌握了話語權(quán)的煉金男爵們難免貪婪，無限制地擴張地盤和增設(shè)工廠讓祖安原本就窒息逼仄的空間更是變得稀缺，甚至不得不把工廠和住所結(jié)合，在四通八達的地下網(wǎng)絡(luò)里建立一種獨特的生存環(huán)境。

　　原本位于海平面之下的城市環(huán)境就很不好，只能通過架設(shè)額外發(fā)達的通風(fēng)換氣管道來保持空氣流通，現(xiàn)如今環(huán)境則更加惡劣，出現(xiàn)了幾次或人為或事故的化工爆炸后，不少生活在祖安的底層工人已經(jīng)生活在了濃厚的工業(yè)廢氣里，肺病成為了祖安人高死亡率的罪魁禍首。

　　在日之門剛剛建成的那段時間里，曾經(jīng)皮爾特沃夫人還愿意自掏腰包幫助祖安人改善改善環(huán)境，現(xiàn)在兩座雙生城邦的居民已經(jīng)充滿了火藥味和敵意，

　　上城人已經(jīng)受夠了下城的騙子、強盜和小偷，而下城人則憎恨著靠著從下城吸血維持富足的上城人，恨不得來一次全面零元購，雙方可謂是相看兩厭。

　　正想著雙生城邦現(xiàn)在的局勢，萊斯特卻一巴掌拍在突如其來的巧手上，把巧手手心里夾著的刀片打在地上，

　　差點被刀片劃破口袋的辛德拉愣了愣，似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嘿！偷東西偷到這里來了？年輕人，下手也得找個合適的對象才行。”

　　“切！你們這些皮城佬偷走我們的東西有有多少？”

　　個子不算高的竊賊來的快逃的也快，眨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萊斯特并沒有追，也沒有去尋找皮城執(zhí)法官的意思，只是拉著辛德拉來到一家飲品店里點了兩份香草冰激凌，讓乖徒弟壓壓驚。

　　辛德拉如今已經(jīng)擁有了足夠的自保之力，不過卻因為他保護的太好，在這些突發(fā)事件中多少顯得有些經(jīng)驗不足。

　　也是時候教一教辛德拉該如何面對來自于同類的深層惡意了，這可不是辛德拉的村中同齡人所帶來的嘲笑能相提并論的。

　　“老師，你剛才為什么不抓住那個小偷？”

　　伸出小舌頭舔了兩下冰激凌，辛德拉才冷靜下來，懊悔自己剛才沒能及時做出該有的反應(yīng)。

　　“抓住他有什么用？用不了幾天他就會被放出來，為了讓他住幾天監(jiān)獄，我還得去找執(zhí)法官，真不是什么劃算的買賣。”

　　輕點著腦袋，辛德拉捧著冰激凌低聲道。

　　“老師，我不太懂，我聽皮城人說這是一座文明進步的城市，為什么還會有人選擇犯罪？這樣做不會給這座美麗的城市帶來負面影響嗎？”

　　毫不意外辛德拉會問出這種天真的問題，萊斯特笑著指了指桌子前巴掌大小的香草冰激凌。

　　“你覺得剛才的那個小偷能買的起這個冰激凌嗎？”

　　辛德拉皺著眉頭回想剛才祖安小矮子的衣著，有些遲疑地點點頭。

　　剛才的小偷衣服上雖說打了很多補丁，總不至于連個冰激凌都買不起。

　　“那天天吃能吃得起嗎？”

　　這次辛德拉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這就對了，他之所以會來上城偷東西，就是因為這一點�！�

　　萊斯特輕嘆一聲，咬了一口冰激凌的奶油，刮了刮辛德拉茫然的小鼻子。

　　“還不懂嗎？說白了就是因為財富分配不平衡帶來的嫉妒心和報復(fù)心�！�

　　“皮城人和祖安人就像是生活在陽光和陰影中的兩個連體兄弟，一個光鮮亮麗，以文明和進步著稱，另一個則蜷縮在黑暗之中背負著生活的重壓蹣跚前行，

　　而祖安人的生活的重壓大部分來自于自己的兄弟皮爾特沃夫，在這種情況下，你不能指望祖安人和這座象征著進步標(biāo)桿的文明城市具有榮焉，敵意是難免的事情，

　　皮城再好也是皮城的事情，和祖安沒太大的關(guān)系，祖安人也享受不到所謂的文明和進步，正因如此，他們自然不會在意自己是否會降低皮城的風(fēng)評，肆無忌憚地在皮城完成一次犯罪反而會讓他們變得驕傲�！�

　　“那么造成這種局面，是誰的錯誤？是皮城嗎？”

　　辛德拉的神色很是認真，萊斯特卻是搖搖頭。

　　“是人性�！�

　　“人性？”

　　這個超乎尋常的答案讓辛德拉愣住，萊斯特卻是沒有繼續(xù)深究人性到底有多險惡，大多數(shù)時候人們總是不愿意相信別人口中的言語，只有自己親自經(jīng)歷過后才能深刻地體會到人之初性本惡，因為這個時候他們已經(jīng)受到了傷害，感受到了疼痛。

　　這也是人性。

　　“皮城人和祖安人最根本的矛盾在于財富分配不均衡，直接原因在于權(quán)力不平等，皮城人有掌握著執(zhí)法官的議會，祖安人只有和大商人勾結(jié)善于內(nèi)斗的煉金男爵。

　　占據(jù)著海港優(yōu)勢的皮爾特沃夫就像是一只吸金巨獸一樣吞噬著所有抵達日之門的財富，而祖安人能分到什么？

　　他們只能在這場盛宴之中分到皮城人用九牛一毛的貿(mào)易關(guān)稅在祖安開辦的工廠工位，他們享受不到自己加工出來的產(chǎn)品，只能在惡劣的工作環(huán)境中等待著生命被病痛帶走，想要翻身就只能把自己賣給上城人。

　　皮城人可以體面地享受到外國來客所帶來的財富和物質(zhì)，祖安人卻只能以上城工廠自居，他們以為自己是工廠里的機器，卻不知道他們在上城人眼中只是工廠里的一根耗材，壞掉一批還能換一批，

　　在祖安永遠都不會缺人，這也是祖安有那么多妓院禁止打胎的原因，那些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的孩子會被皮城的有錢人以慈善的名義在孤兒院養(yǎng)大，成為接替他們父輩的新一代勞動力，

　　而他們也會渾渾噩噩地找妓女生一個孩子，讓自己的孩子過上自己曾經(jīng)的悲慘生活。”

　　辛德拉打了個顫，光是想想辛德拉都感到不寒而栗，跟萊斯特口中的祖安人相比，斯卡西亞斯村里貧苦的生活簡直跟天堂一樣美好。

　　“老師，你還是沒說這和人性有什么關(guān)系？”

　　凝視著辛德拉美麗的眸子，萊斯特把聲音放低。

　　“當(dāng)皮城人把祖安人踩在腳下，祖安人卻沒有反抗的那一天開始，祖安人就注定會被皮城人心安理得地踩在腳下成為墊腳石，

　　永無止境的貪婪是人類的劣根和原罪，只要負責(zé)分配財富的還是人類自己，人類就永遠都不能從輪回中超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