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顧慕雪心情很沉重。
只是因為嫌棄老人上廁所的頻率高，就不給老人喝水，似是習(xí)以為常的操作。
類似的事情恐怕只多不少，不知林若曦的奶奶在不在被忽視的一列。
如今大半個學(xué)期過去，她已經(jīng)不再是溫室里的花朵了，被薛睿欺負的時候除了哭鼻子和自己較勁，從沒和家里人說過什么。
出門在外的孩子，習(xí)慣報喜不報憂。
林若曦奶奶是不是也這樣呢？
“若曦，工作人員說去活動室了�！�
顧慕雪猶豫許久，終究是沒把剛才聽到的事告訴林若曦，她害怕林若曦擔(dān)心。
“唔，我聽到了，等我先把廁所收拾一下�！绷秩絷鼗貞�(yīng)道。
顧慕雪旁敲側(cè)擊問道：“這里是小睿選的嗎？”
“嗯，他選的�！绷秩絷卣Z氣輕快。
“我在門外等你�！鳖櫮窖┱f著拿出手機，決定給薛睿打個電話。
她捂著手機往遠處走了幾步，目光一直注視著房門口。
“嘟嘟嘟”幾聲后，電話接通。
“到家了？”薛睿笑道，他還以為林若曦會先給自己打電話報平安的。
“小睿，我和若曦在養(yǎng)老院�！鳖櫮窖┫乱庾R把聲音壓低。
“那你幫我跟老太太問個好。”
薛睿有些詫異，但也沒有追問，小妮子雖然脾氣大，但心地善良，她只當(dāng)顧慕雪去看望孤寡老人。
“小睿，幫若曦奶奶換一家吧，這里虐待老人，我剛剛聽見……”
顧慕雪把剛才聽到的事復(fù)述了一遍，又補充道：
“我去過一個養(yǎng)老院，護工對老人很親切，怎么說呢……那種感覺就不一樣，跟對待親生父母一樣�！�
“嘶～名字叫什么？”
薛睿尋思他怎么沒見過那種的？
“老顧帶我去的干部養(yǎng)老院�！鳖櫮窖┖吆咭宦�，想著自己比薛睿見得多。
“干部？慕雪你這……”薛睿沒忍住笑了起來。
人在極度無語的情況下，真的會笑。
能讓顧青山探望的，那能是一般老頭嗎？
換了他，也得當(dāng)親爹供著。
“小睿…你別笑了。”
聽著薛睿的笑聲，顧慕雪俏臉越來越紅，她也回過味了，林若曦奶奶進不去那種養(yǎng)老院。
“那我向她們領(lǐng)導(dǎo)投訴管不管用？服務(wù)業(yè)都怕投訴�！�
顧慕雪想著待會問問林若曦奶奶，如果存在忽視或者虐待的話，她要出手幫忙。
因為林若曦就是個吃悶虧的，比如買東西被坑了，林若曦一氣之下——下定決心再也不去那一家。
薛睿咂摸著嘴：“emmm，慕雪我問你，我小時候用毛毛蟲嚇唬你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和老師告狀？”
“因為我…”顧慕雪支支吾吾。
薛睿開口道：“這下懂了吧，因為老師只能管一時……”
“小睿，不對哦，因為我還想和你玩�！鳖櫮窖┱Z氣俏皮。
“這……”
薛睿以為顧慕雪小時候跟別的小孩子一樣，被欺負了不敢告訴老師，生怕被欺負的更厲害。
然而事實完全相反，不告訴老師，是為了能繼續(xù)和他玩？
有那么一瞬間，薛睿覺得十二月的天，暖的他心都化了。
當(dāng)然，他更想回到十幾年前，狠狠給那個玩毛毛蟲的臭小子一巴掌，告訴他：別玩了，玩對面的洋娃娃。
“慕雪，這算不算表白？”
“哼，不算�！�
“那就是情話？”
“反正我沒說過�！鳖櫮窖┼洁煲痪浜�，繼續(xù)把話題帶到養(yǎng)老院的問題上：“既然投訴沒用，那你說怎么辦？”
現(xiàn)在的顧慕雪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只能寄希望于薛睿。
薛睿想到這里“嘿嘿”笑了一下，以前他的辦法就是給夠壓力，讓院方不敢忽視，再派俞敏蘭時不時看望一番，加上他母親偶爾過節(jié)會過去送點東西……
薛睿覺得老太太即便不在重視名單里，但也絕不在“忽視”那一欄。
不過如今顧慕雪想幫忙，那就很容易晉升到“重視名單”。
薛睿故意咳嗽兩聲：“既然你這么真誠請教，那我給你支個招，你給老顧打個電話，就說你空著爪子去的養(yǎng)老院，面子掛不住，讓他派人給你送點水果，然后你帶著人去看看老太太。”
他或許需要“扯大旗做虎皮”，但顧慕雪本身就是山里的一只小母老虎。
只需要小老虎“嗷嗷”叫幾聲，青山就跟著屁顛屁顛來遮住小老虎，畢竟老虎屬于保護動物。
“哦，那我給爸爸打個電話。”顧慕雪乖巧說道。
“慕雪，我怎么聽著你有點心虛，你不會真空著爪子去的吧？”薛睿覺得這不像是顧慕雪的語氣。
“才…才沒有，晚上再聊。”
薛睿聽著電話中的忙音，心想自己這波操作不會整出什么幺蛾子吧？
以他對顧青山的了解，顧青山大概率會親自過去，到時候就成了讓自己的女朋友家長，去看望另一個女朋友的家長？
薛睿越想越是心慌，不能翻車吧？
所以，他當(dāng)即選擇給老太太打電話通通氣。
響了幾聲后，傳來老太太不滿的聲音：“你個臭小子也知道給我打電話？”
薛睿耳膜被震的癢癢，心想老太太聽力下降這么嚴重？
“老太太，你最近身體還好吧�！毖︻ｊP(guān)切道。
“你不在我身邊，我好的很�！崩咸庩柟謿�。
“曦曦回去了，我在外地出差，放寒假再回去看你�！�
“我孫女回來就行，你別回來了�！�
……
寒暄幾句后，薛睿一改之前的態(tài)度，鄭重叮囑道：
“待會有領(lǐng)導(dǎo)探望你，你別說錯話了�！�
“什么領(lǐng)導(dǎo)？”
“私立養(yǎng)老院歸主要歸工商和民政管，市里工商部門來領(lǐng)導(dǎo)，花村長都得點頭哈腰，你自己掂量掂量，別到時候有人給你穿小鞋……”
薛睿壓低嗓音，凸顯這件事的重要性，再用老太太認知里的“村頭”做個對比，稍微敲打一下，給老太太加深一下印象。
“那我該怎么做？”老太太語氣慌張，心想薛睿平時看起來不著調(diào)，但大事上都是明明白白的，都是為她好啊。
“少說就不會錯，不懂的你問曦曦�！�
他不在身邊，沒辦法讓老太太做到隨機應(yīng)變，只能把事情交給林若曦處理。
林若曦最為護短，平時柔柔弱弱的一個人，甚至能為了他和別人吵架記仇。
想到這里，薛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
河?xùn)|，某私立養(yǎng)老院。
林若曦站在門前，看著顧慕雪和家里人通電話，眼中帶著小小的羨慕。
顧慕雪知道那是什么眼神，她下意識轉(zhuǎn)過頭：“爸，你過來記得買點水果，掛了哦�！�
“唔，顧叔叔要來嗎？”林若曦面色詫異。
“去看看奶奶吧�！鳖櫮窖┺D(zhuǎn)移話題。
“嗯，剛才奶奶問我怎么還不過去，薛睿好像給她打電話了�！绷秩絷卣f道。
顧慕雪嘟著嘴，總覺得薛睿好像無處不在：
“若曦，你有沒有和薛睿說什么？”
“沒有，怎么了呀？”林若曦好奇問道。
“就是…好像被他看穿了一樣�！�
顧慕雪看著自己空空蕩蕩的“小爪子”，眼神不確定的往四周瞟了瞟，好像薛睿在看著她們一樣。
林若曦眼角彎彎：“睿很厲害的，他能看穿我的心。”
“還可以這么理解嗎？”顧慕雪不禁扶額。
“唔，那心有靈犀？”林若曦反問道。
“行吧。”顧慕雪踮著腳，回想起許多往事。
談笑間，寬敞明亮的活動室映入眼簾，與外界的荒涼完全不同，里面聚集著許多老人。
甚至有一些老人還能打打乒乓球，也有人在下象棋，打麻將。
“都在這里？”顧慕雪桃花眼微微瞪大，出人意料的還不錯。
“老人都怕冷，又害怕孤獨，所以會聚在這里�！绷秩絷亟忉尩�。
“那奶奶平時喜歡做什么？”顧慕雪問道。
林若曦想了想：“唔，她什么都不會，喜歡聊天或者發(fā)呆�！�
兩人推門而入，年輕的花季女孩在養(yǎng)老院里出現(xiàn)，如初春的杏花和桃花般動人，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隨后，有熟悉的人開始高喊：“王老太太，你孫女來看你了�！�
“好漂亮的娃兒，你來找誰的？”一位老頭對顧慕雪問道。
“爺爺好，我找王奶奶的。”顧慕雪禮貌點頭，繼續(xù)往里走。
老太太遠遠就站了起來，沖林若曦揮手。
“奶奶好，我就是那個經(jīng)常在視頻里和你聊天的顧慕雪�！鳖櫮窖┱f道。
“好，好。”老太太點頭，迅速拉著林若曦小聲問道：“她和薛睿什么關(guān)系？”
林若曦渾身打了個激靈：“奶奶，慕雪…是我室友。”
“又騙人，我就不信他能放你住學(xué)校�！崩咸n老的眼皮下，是一雙綻放著精芒的眸子。
還不等林若曦反駁點什么，老太太繼續(xù)說道：“你沒了他就像沒命了一樣，前兩年天天晚上待在他身邊，你這時候說分開住，我不信�！�
林若曦嘟著嘴，奶奶雖然不懂互聯(lián)網(wǎng)，但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沒說謊�！绷秩絷匦÷曊f道。
她和顧慕雪一直住一起，說室友也不能算錯。
這下，老太太反而不確定了。
畢竟她實在很難想象，像自家閨女這般傻的，天底下還能讓薛睿找到第二個。
“奶奶，你在這里住的還好嗎？”顧慕雪笑問道。
“還好�！崩咸珮泛呛腔貞�(yīng)，下意識看了一眼顧慕雪的身后。
“我給您帶東西了，沒帶進來�！�
顧慕雪臉上掛不住，只希望老爸快點過來。
林若曦柔聲說道：
“奶奶，咱不要別人的東西好不好？”
“��？”
顧慕雪雙眼發(fā)愣，她沒帶東西是禮數(shù)不周，林若曦怎么反過來教育起奶奶了？
“像腦白金什么的，吃了不好，所以別讓薛睿買了�！绷秩絷匦÷曊f道。
“好啊，原來還是為了他？”老太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突然，一旁兩個老太太大聲爭執(zhí)起來，吸引兩人的注意力。
然而，一眾老人好似見怪不怪了。
其中一位扯著嗓子說道：“我兒子在大公司當(dāng)經(jīng)理，手底下管好幾百號人呢。”
另一人不甘示弱：“我女兒在國外呢，上次給我寄外國的茶葉，老李頭你喝過你來說說……”
一旁的老頭眼角一抽，離兩人遠了一些，生怕自己也遭受波及。
“我孫子前年高考……”
老太太聞言眼前一亮，終于到自己聽得懂的領(lǐng)域了，她剛想說點什么，卻被林若曦抓住了手腕。
林若曦緩緩搖頭：“奶奶，老師說過不要攀比。”
“你讀那么多書，不就是這時候用的嗎？”老太太嘆了口氣，這不爭不搶的性子，也不知是隨了誰。
過了沒多會，耳邊的話題又變了。
“我退休金高，家里人都想著我活長一點，你兒子天天在你身上賠錢，你猜他怎么想的？”
“那也不見你女兒來看看你，等你不能動的時候，你看看護工……”
顧慕雪聽的汗毛倒豎，老人的攻擊性怎么可以這么強？
她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
原來不止女生宿舍有勾心斗角，養(yǎng)老院也一樣。
而且兩人的談話也讓她無比確信薛睿的猜測，林若曦不來的話，老太太真的會被忽視。
因為，這里的老人甚至已經(jīng)默認了這種“潛規(guī)則”。
老太太眼神沒落，她沒有養(yǎng)老金，親人也只剩孫女一個。
林若曦緊緊握住奶奶的手：“奶奶，我和薛睿都希望你長命百歲�！�
“哼，他可不一定這么想�！崩咸焐线@么說，臉上的褶皺止不住的上揚。
“唔，我以后多回來幾次，我看房間的廁所不太干凈……”
突然，活動室大門再次打開，一位身著行政夾克的中年男人抬腳往里進，隨后又跟進來幾張諂媚的笑臉。
“喲，秦院長你提著果籃做什么？”手持乒乓球拍的老頭打趣道。
“領(lǐng)導(dǎo)您這邊走�！鼻卦洪L沒有搭話，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和中年人的身位距離。
“別緊張，我過來是我個人的私事�！鳖櫱嗌綌[擺手，把水杯遞給一旁的司機。
“私事？”秦院長心里一驚，怪不得沒人通知他！
那就更麻煩了！
他目光如炬，在一眾老人身上迅速掃視一番，怎么也想不通。
這里有誰是值得顧青山拜訪的？
“爸，這里！”顧慕雪站起身，笑盈盈的揮手。
秦院長隔著老遠沖顧慕雪笑了笑，發(fā)現(xiàn)顧慕雪身旁坐著一位老人。
他扭頭對身后的人小聲道：“快，查一下那個老太太的入院信息�！�
“院長，沒什么好查的，背景特殊的我都清楚，她不是。”身后人小聲回應(yīng)。
“廢話那么多，讓你查就查�！�
能被市局領(lǐng)導(dǎo)探望的，能是一般的老太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