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得到許望東的消息，是在國內(nèi)櫻花盛開的時節(jié)。
李知圓刷手機，發(fā)現(xiàn)藝術(shù)團的學(xué)姐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這位校友不僅是大帥哥，還是大學(xué)霸，崇拜！】
學(xué)姐的配圖是她和許望東的合影。
背景板是某某學(xué)術(shù)會議。
德國的天氣挺冷的，許望東穿著一身深灰色風衣。
他還是留著短發(fā)，也戴上了眼鏡，很干練。
歲月讓他出落得更加挺拔、溫潤。
但他的身體還是非常緊實的。
以前，李知圓天天想摸他，想跟他睡覺。
現(xiàn)在，他比以前的氣質(zhì)更好了。
李知圓跟那位發(fā)朋友圈的學(xué)姐并不熟，但是她點開了學(xué)姐的頭像，問道：
【學(xué)姐，你好。】
【冒昧問一句，許望東一切都好嗎？】
學(xué)姐回復(fù)道：
【他很好，他快回國了。】
【你們很快就要團聚啦！】
【咦，他不是你男朋友么？】
【你怎么問我�。俊�
【難道你們倆鬧矛盾了？】
【哈哈，許望東人氣很高，你要好好珍惜呀！】
看來，學(xué)姐久居國外，對他們幾個人的悲歡離合并不了解。
李知圓也不想解釋，說道：
【我們分開啦！】
【謝謝學(xué)姐�！�
【你在國外多保重哦。】
李知圓又點開了許望東的朋友圈。
空空如也。
只是背景換成了他們看的第一部電影。
《假如愛有天意》。
現(xiàn)在想想，許望東當時說過的話，都是FLAG。
三年了，李知圓的心痛已經(jīng)過了有效期，不經(jīng)常發(fā)作了。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陪伴在秦朝陽身邊。
*
時間撥回2021年，那次，秦朝陽差點兒沒挺過來。
李知圓把隱藏了四年的真心話告訴了他，做好了跟他訣別的準備。
那時，她想著，即便他真的要走，至少要明白，自己曾經(jīng)有多愛他。
好在，秦朝陽又一次從閻王殿回來了。
他說，李知圓跟他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為了靠近他，她曾經(jīng)那么拼命……
李知圓怎么會不愛他呢？
為了她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愛，秦朝陽舍不得死。
哪怕他要一輩子在醫(yī)院畫地為牢，他也愿意。
李知圓買的戒指，他一直都戴在手上。
在那次死里逃生之后，他性情大變。
他像是回到了高中時期，調(diào)皮又狡黠。
同時，他很黏李知圓。
他支持李知圓上班，但每次她上班之前，他都要跟她磨半天。
他甚至?xí)蓱z巴巴地說，希望圓圓能在色彩斑斕的日常中，想一想他這個躺在床上無聊度日的殘疾人。
……李知圓哭笑不得。
她一般會在午休時返回醫(yī)院，陪他吃飯，跟他講講她帶的那群調(diào)皮鬼的故事。
李知圓也在學(xué)習(xí)申論和行測，準備有機會考到更好的地方。
秦朝陽說道：“盡管我現(xiàn)在賺的錢足夠我們打著滾花好幾輩子了，但是我支持你有自己的事業(yè)。待在家里，很無聊�！�
“等你再好一點，我還會推著你到外頭走走。外面櫻花開了，很漂亮�！�
秦朝陽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向往。
上一次外出，還要追溯到2021年的畢業(yè)典禮。
雖然坐在輪椅上也很累，但他久違地見到了之前無比熟悉的都市風景。
“最近我總是想起祝高星唱過的那首歌，叫做《向日葵家的圓舞曲》�！鼻爻栒f道：“那首歌的意思是，一個喪失自理能力的老奶奶，幻想著以前翩翩起舞的情景……如果現(xiàn)在換我來唱這首歌，應(yīng)該會更有感觸吧？”
李知圓為他打氣：“朝陽哥，我們聽《水手》吧！‘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秦朝陽被她逗得哈哈笑。
對秦朝陽來說，無法實現(xiàn)的夢有兩個。
一是去麻省理工。
還有一個是跟李知圓住同一屋檐下，展開一段美好的家庭生活。
“我還有夢呢！”李知圓握緊他的手，“朝陽哥，說不定我還能重新進國家隊，你能恢復(fù)健康呢？”
那真是美好的幻想。
但秦朝陽不潑冷水，笑著說好。
*
2022年夏天，李知圓兩次間接地看到了許望東。
在2022年暑假，許望東回到學(xué)校，跟同學(xué)們一起拍了段視頻。
他們搞了一個樂器接龍，他的同學(xué)們拿著各種樂器搞怪，許望東是最后出場的。
在一群不正常的人當中，許望東顯得過于正常了。
他吹笛子的鏡頭，只有短短十秒，但是把彈幕給引爆了。
全網(wǎng)都在找這位穿著軍裝、帥得過于板正的小哥哥。
李知圓也刷到了這個視頻。
許望東跟以前一樣。
他還是一副老大哥的樣子，他不愛鬧，但他總是縱容著朋友們嬉笑打鬧。
他也很活潑，但他偏偏是人群中最穩(wěn)重的那一個。
在那個暑假，許望東還接受了國家臺軍事頻道的采訪。
節(jié)目一共采訪了三位青年學(xué)者，許望東是唯一的碩士生，他的采訪有十分鐘。
主持人問道：“那除了科研之外，你還有什么愛好？”
“跑步，吹笛子�！痹S望東靦腆地說道。
屏幕前的李知圓回憶起了很多場景。
主持人又問道：“那問一個私人問題，前不久《強軍路上的搖滾》這個視頻在網(wǎng)上爆火，全網(wǎng)都在尋找吹笛子的小哥哥，還有不少人要嫁給你……可以替廣大網(wǎng)友們問一下你的感情狀況嗎？”
許望東害羞地笑著，露出了標志性的小虎牙。
他面向鏡頭，說道：“感情狀況……這個有點復(fù)雜。有往事可憶，有舊情可待，我很滿足�！�
……
屏幕前的李知圓捂住了嘴，無聲落淚。
屏幕里的主持人也短暫失語，她沒想到會得到這么浪漫，又這么傷感的回答。
主持人笑著打趣：“聽你的意思，是失戀了，但還是念念不忘，對嗎？”
“您可以這么理解，但我認為我們年輕人應(yīng)該把目標放得更長遠。在我看來，事業(yè)和愛情都是互相成就的，都是對方的錦上添花。目前，我想醉心于學(xué)術(shù)，靜待花開的春天�！�
看完視頻，李知圓在午后的陽光里放空了很久。
可以想象，這段視頻播出來之后，許望東又要圈一大波粉了。
甚至，會有好事之人，把許望東的感情史給扒出來。
但李知圓的擔心是多余的。
許望東是深受學(xué)校保護的科研天才，在輿論方面，學(xué)校會把他保護得很好。
在視頻結(jié)尾，應(yīng)節(jié)目組要求，許望東又吹響了笛子。
他演奏的是《但愿人長久》。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李知圓下班后，披著夏夜的月光，默念著這句詩。
以前她很相信這句詩。
現(xiàn)在，她比誰都希望許望東過得幸福。
*
自從惟C重新出發(fā)之后，他們每個月都會有直播。
張瀚文定制了一本相冊，名曰“惟C樂隊編年史”。
當然，這本相冊僅供他們樂隊內(nèi)部傳閱。
秦朝陽半躺在床上，吸著氧，在姐姐的幫助下，看著以前在舞臺上的自己。
別人都說，他比頂流明星還要好看，他的星味也更足。
秦朝陽跟李知圓炫耀，“你看，那時我的風采多么迷人�！�
李知圓親吻他的手背：“現(xiàn)在也很迷人�！�
“……還是圓圓會安慰人�！�
“朝陽哥，這個相冊還挺沉的，現(xiàn)在休息，明天再看。”李知圓體貼地說道：“都十點了，我?guī)湍阆词X了。”
“圓圓，你說實話，看到之前的我，你不可憐現(xiàn)在的我嗎？”在愛人面前，秦朝陽難掩失落：“如果我在最風光的時候跟你交往，你一定很驕傲�！�
“現(xiàn)在我也很驕傲！”李知圓說道：“朝陽哥，很多人喜歡你在舞臺上的樣子，但你知道我最喜歡什么樣的你嗎？”
“哦？說來聽聽�！�
“有一次，我去你家的時候，你穿著家居服，在家里晃來晃去，還在客廳打游戲，在陽臺上坐著躺椅搖搖晃晃……那時候，你像個閑散貴公子，輕松又自在……不必做萬人矚目的朝陽大神，也不是背負著種種期待的秦朝陽，你就是你自己……你本來就可以那樣生活的，做個富貴閑人。”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秦朝陽的意料。
李知圓說的那些瞬間，在他看來，那都是玩物喪志的時間。
她居然覺得他那樣很有魅力？
“朝陽哥，不是說游手好閑很好……而是用流行的話說，你那種樣子，有種人夫感。”李知圓說道：“我沒有宏大的夢想，我只要能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找個帥氣又上進的老公，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那就足夠了。我當然也喜歡光芒萬丈的你，但穿著睡衣的你，會讓我幻想老公下班后回家的樣子�！�
秦朝陽現(xiàn)在就穿著純棉睡衣。
“謝謝你喜歡這樣的我……”秦朝陽笑著，但淚光晶瑩�！皥A圓，這是我生病以來，得到的最大的安慰�！�
“朝陽哥，無論什么樣的你，我都喜歡�！崩钪獔A持續(xù)給他吃定心丸：“不要胡思亂想，更不要喪失信心�！�
“好！”
夜深了，秦朝陽難受得睡不著。
他感覺有個毛茸茸的東西鉆進了自己的被子里。
他清醒了一些，才發(fā)現(xiàn)“毛茸茸”是李知圓的腦袋。
李知圓……竟然鉆到了他的被窩里。
秦朝陽很慌張。
他以前很瀟灑。
現(xiàn)在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想逃都逃不掉。
李知圓毫不扭捏，把他的右胳膊搭在自己后背上，說道：“朝陽哥，這樣抱著我睡，你會不會好受一些？”
她現(xiàn)在不是小女孩了。
她是一個身材很好、皮膚白皙的二十三歲女生了。
她穿著寬松的T恤和睡褲睡覺。
即便沒有接觸到她的肌膚，秦朝陽已經(jīng)感覺自己抱著一個火球了。
“朝陽哥，我說了，我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崩钪獔A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勇敢地說道：“你可以抱著我睡覺的�！�
秦朝陽望著天花板，感受著她的脈脈溫柔。
他攬著她，想親吻她，卻做不到。
這一刻，他又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朝陽哥，你說過的，時間飛逝，青春短暫，唯記憶永恒�！崩钪獔A撫摸著他的胸膛，那里埋著各種救命的管子。她說道：“你不要擔心我以后會為你傷心。我愛你，我希望以后會有很多跟你在一起的記憶�！�
“嗯……”秦朝陽哽咽答應(yīng)。
“就這樣，睡吧。”
沒有肌膚之親的親密接觸，對秦朝陽來說，足夠了。
清晨的陽光灑進窗戶，兩只喜鵲在窗臺上跳來跳去。
他們倆靠在一起，睡著了。
*
吳清清研究生畢業(yè)了，在南州體院當老師。
去體校開會時，她遇到了李知圓。
李知圓正在收拾器械。
“李知圓，聽說你之前還進過國家隊？”吳清清說道：“可惜，沒折騰起什么水花�！�
“我進過，你沒進，那我已經(jīng)贏過你了�！�
李知圓現(xiàn)同事邢飛說道：“李知圓可自律了，早晚都跑五公里，跟學(xué)生一起做力量訓(xùn)練……可能，她還渴望再次回到國家隊吧？”
吳清清哈哈大笑：“她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國家隊人才輩出，她怎么可能啊……”
李知圓剛要反駁，電話響了，是裴教練打來的。
李知圓“嗯”了幾聲，掛斷電話。
難以置信。
她又要進國家隊了。
一個世界冠軍指名點姓要跟她一起練女子對練。
原因很簡單。
李知圓有進國家隊的實力。
最關(guān)鍵的是，她人品好，很厚道。寧可傷害自己，也不可能傷害隊友。
所以，很她搭檔，隊友很放心。
李知圓想第一時間跟汪若曦分享這個消息。
沒想到，這樣的喜訊，居然是她的死對頭們先知道了。
難道，這樣更好？！
誰知道呢……
總之，這一次，李知圓正兒八經(jīng)地向世界冠軍發(fā)起沖擊。
*
秦朝陽很支持李知圓追求夢想。
更何況，李知圓說過，說不定她能進國家隊，秦朝陽能康復(fù)……
這兩個奇跡，會同時發(fā)生嗎？
會嗎？！
秦朝陽隱隱有些激動。
他用花不完的錢，在南州租下了一處體育館，當做國家隊的訓(xùn)練基地。
一切設(shè)施都是最好的。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李知圓每天都要回來看他。
在他狀態(tài)不好的時候，李知圓會很著急。
有時她感覺自己瘋了，她居然真的很想給他生個孩子……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2022年秋天。
有一天，秦朝陽說，他夢到太爺爺?shù)幕▓@開花了。
太爺爺說過，花園弄好了，就來接他。
那一次，秦朝陽幾乎兩天沒合眼。
他說，他很想回家看看。
病了三年，他一次都沒有回家。
他不向往大別墅，也不想去浦園。
他只想回到他住了十年的家。
那是他生命中最平安、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他最渴望人間煙火氣。
可他的世界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有時候，這種生活，著實令人生厭。
他睜著眼睛，靈魂卻已經(jīng)回到了家。
他的房間陳設(shè)如舊。
只是太過安靜。
堆滿書的書架，栩栩如生的娃娃們，他自己組裝的電腦，小姨送給他的第一把吉他，還有他舒適溫暖的床。
小白趴在他的床邊，安靜睡覺。
它在等那個仿佛永遠都不會回來的小主人。
秦朝陽的書桌上有很多合影。
他和藝術(shù)團，他和樂隊，還有2018年，他們寢室一起去新疆拍的風景大片。
照片上，他們四個青春年少，目光桀驁。
他們是對手，也是最好的朋友。
靈魂回到軀體，秦朝陽喃喃自語。
“老許，對不起，我很想你……”
李知圓為他拭去眼淚，說道：“老許一直祝福你，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這一次，李知圓特意去了一趟東海。
那里濤聲依舊，秋日的陽光，也是正好的。
她再次爬上了那座山，摘了很多山棗，細心地收藏在口袋里。
回到南州，她把山棗放在秦朝陽的手里，讓他握緊。
“朝陽哥，五年了，這次我給你的山棗，你不要再弄丟了，好不好？”
“好……”秦朝陽說道：“你的心意，我一定會珍惜的�！�
*
2019年，李知圓千里迢迢去找許望東，給他留下了一封信。
那封信里，有一首李知圓抄的普希金的詩。
其中有一段，是這樣的。
“在那一刻，你的眼睛，
是多么明亮�。�
你的一笑，便成為我今生的春天�！�
許望東珍藏著那首詩。
那時，他們都沒有預(yù)料到命運的殘酷。
許望東以為，只要到了春暖花開的春天，他就可以去找李知圓。
但事與愿違。
后來，他和李知圓委婉地分手了。
他們把命運的玻璃碴吞了下去，滿嘴是血，劇痛難忍，但他們依然很體面地微笑著告別。
2021年，他在機場買了很多禮物。
有機會，再送給她吧！
許望東在心里發(fā)誓。
他這一輩子，只愛一個人。
他只愿成為那個人“今生的春天”。
*
多年后，許望東重回南州，參加張瀚文的婚禮。
張瀚文給了他一張銀行卡。
當年，許望東離開“玩轉(zhuǎn)”，注銷了銀行卡，不再接受“玩轉(zhuǎn)”給他發(fā)的薪水。
后來，秦朝陽用自己的名義開了一張銀行卡，每個月都將許望東的分紅打到那張卡里。
他拜托張瀚文，等以后見到老許，就把這張銀行卡給他，密碼是李知圓的生日。
秦朝陽說，“玩轉(zhuǎn)”是他們四個人的心血，這個事實永遠都不會變。
給老許的錢，一分都不能少。
這里面，是他的老婆本。
許望東握著銀行卡，淚流滿面。
“他還好嗎？我想看看他�！痹S望東說道，“這么多年了，我也很想他。但是……”
“我先給你一份禮物，是朝陽給你的�！睆堝拇蜷_一個櫥柜，費力地從里面搬出來一壇酒。
許望東很詫異。
“這是朝陽出生時，他家人為他存的酒，本來是打算在他婚宴上喝的，這上面還貼著標簽?zāi)�，你看，‘早早婚宴’，存�?998年�！睆堝姆_另一張標簽，說道：“前幾天，我跟沛陽回老家，發(fā)現(xiàn)這壇酒上貼了一個新的標簽，一打聽，原來是秦朝陽很早之前拜托他三叔給貼上的，你看看吧！”
許望東湊近了，看到了新標簽上寫的字。
“許望東和李知圓婚宴喜酒。
祝：永結(jié)同好，白頭偕老，風雨同舟，幸福平安。
友：秦朝陽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