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圓一邊暴走,一邊拼湊著繼父憋屈的一生。
在家里,他被哥哥姐姐打壓;在學(xué)校里,他是被同學(xué)調(diào)侃的對象。
他總是謹(jǐn)小慎微地討好所有人。
甚至,連他的初戀,他都不敢表白,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一個前途無量的軍醫(yī)。
直到軍醫(yī)累死在抗洪一線,他才磕磕巴巴地跟他的初戀說,我可以照顧你和孩子。
等初戀把孩子生下來,躺在病床上無人問津的時候,他又顛顛地跑過去,讓老媽照顧初戀,他還給那個皺巴巴的小嬰兒起了個名字——李知圓。
“做人要知曉‘外圓內(nèi)方’的道理,我做不到,希望這個孩子能做到。能做到的話,她就會少吃很多苦。”年輕的老梁這樣跟初戀解釋這個名字。
可惜,李知圓也沒做到。
她很乖巧,卻總在關(guān)鍵時刻沖動。
剛才,在酒桌上,她又沖動了。
想著繼父憋屈的一生,李知圓的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老梁笨拙地追著體育生女兒,可李知圓只是埋著頭往前走。
終于到了車上,老梁氣喘吁吁地問道:“圓圓,你是在生老爸的氣嗎?”
李知圓看向窗外,淚光晶瑩。
“對不起啊……”老梁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小心地賠不是:“圓圓,爸爸沒有大能耐,讓你感到丟人了……”
“老爸,你能不能不要說對不起?他們都那么說你了,你不應(yīng)該默默承受,你應(yīng)該拍案而起!”
“我只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崩狭赫f道:“我不愿意跟人起沖突!
“老爸,你再不反抗,他們都要欺負你一輩子了!”
“沒事,我平時跟他們接觸也不多……”老梁說道:“圓圓,有些事情,忍一忍就過去了!
“那你為什么還為我出頭?上次,你把吳清清給教訓(xùn)了一頓呢!
“那不一樣!”老梁正色道:“別人欺負我行,欺負我的孩子不行。”
李知圓大為震撼。
秦叔叔也經(jīng)常說,他受什么樣的委屈都無所謂,但是他的老婆孩子一點委屈都不能受。
“老爸,我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李知圓說道:“你以后再也不要見這幾個所謂的朋友了,不需要他們,我也能找到很好的工作!
“好,圓圓有志氣。”老梁赧然道:“老爸真是沒用,想給你減輕負擔(dān),結(jié)果,忙沒幫上,反倒惹你不高興了!
“老爸,我不是生你的氣,是生那些人的氣!你從小到大,都是受氣包……以后,我會更努力,讓你在親戚朋友面前,把腰桿挺得筆直。”
“好啊,那老爸要跟著圓圓沾光了!崩狭赫f道,“剛才,也多謝圓圓了!
回到家,阿方正在看《天下足球》。
“作業(yè)寫完了沒有?你就看電視?”李知圓提醒弟弟:“都快上初中了,混日子可不行!
“姐,你怎么出去吃了一頓飯,回來就要教訓(xùn)我?”阿方很納悶:“我球賽都不看了,就看《天下足球》,你還要管我!
“今晚的飯局你也應(yīng)該去,讓你看看咱爸過得多么不容易!崩钪獔A惆悵地坐在弟弟身邊,說道:“想活得不屈辱,那就得變強大。老弟,你我都要努力!”
阿方不知道酒桌上發(fā)生了什么。
但他懵懂地答應(yīng)了:“姐,放心吧,我會好好學(xué)習(xí)的,我會給爸媽掙面子的。”
“你們倆都不要背上那么沉重的思想負擔(dān)哈!”姜秋萍給孩子們端水果,“你們好好學(xué)習(xí),是為了讓自己有個好前程。我和你爸的面子,我們自己掙。”
說罷,姜秋萍跟丈夫說道:“老梁,大哥前段時間不是半邊身子都不能動彈了么?這才幾天,他就可以下地行走了。你能不能把他的理療師介紹給朝陽啊?朝陽才二十出頭,總不能一輩子癱在床上,那多可惜!
“哦,我問問。”
“問了也沒用,秦叔叔已經(jīng)給朝陽哥找了最好的康復(fù)師了,但沒什么用……”李知圓說道:“大伯之所以能恢復(fù),那是因為他的腦結(jié)構(gòu)是正常的,但朝陽哥……他是少了一部分腦組織。”
全家人都是一聲嘆息。
“他沒瞎,沒傻,已經(jīng)很好了!崩钪獔A咬了一口蘋果:“不要期待他能站起來。”
阿方不由自主地撫摸著他的鑰匙環(huán)。
那還是三年前秦朝陽給他的。
在有限的接觸中,他印象里的朝陽哥,走路很快,說話做事很沉穩(wěn),還能全世界跑。
阿方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見過秦朝陽了。
父母去醫(yī)院探望的時候,他也不敢去。
秦朝陽現(xiàn)在變成了什么樣子,他不敢看。
“那,朝陽以后可怎么辦?”姜秋萍愁容滿面,“這孩子,太可憐了。”
李知圓沒敢告訴父母,秦朝陽都沒有“以后”了。
“老爸,老媽,我跟你們說真的!崩钪獔A正色說道:“如果沖喜有用,我動過這個心思。”
“沖喜?”老梁吐瓜子,結(jié)果一激動,吐到了鼻尖上。“那些封建糟粕,虧你想得出來!”
姜秋萍也吐槽:“你這想法也太離譜了!你一個21世紀(jì)的大學(xué)生,居然會有這么荒唐的念頭。”
“我姐小說看多了。”阿方插嘴道,“你們不知道現(xiàn)在的小說,都是什么替姐姐沖喜,嫁給病秧子王爺……然后各種翻轉(zhuǎn)打臉什么的。”
李知圓說道:“你們別說我了,朝陽哥也不可能同意!
“你少看小說,多學(xué)習(xí)!苯锲颊f道,“大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要是找不到好工作,那很丟人,知道吧?”
“知道啦!”
其實父母更想知道,她跟許望東怎么樣了。
但李知圓明顯不想提,他們就不問了。
女兒已經(jīng)很難了,不要給她壓力了。
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們的。
李知圓帶著大包小包回到學(xué)校,汪若曦說,她取快遞的時候,看到李知圓的快遞就在旁邊,就替她一起取回來了。
李知圓很納悶:“我最近根本沒時間在網(wǎng)上買東西,誰會給我寄包裹?”
“大概是你那消失已久的男朋友吧。”汪若曦隨口說道:“他在默默地關(guān)心你!
果不其然,快遞盒子上只有收件人,沒有寄件人。
李知圓很緊張,也很期待。
包裹很重,里面是兩個文件袋。
分別寫著“教師編”和“公務(wù)員”。
李知圓逐個拆開文件袋,里面分別是考編和考公務(wù)員的參考書,每個文件袋里,都有一本厚厚的筆記。
筆記上不僅整理了各個科目的重點,他還整理了最近幾年的考題,甚至還預(yù)測了一波真題。
學(xué)霸,不愧是學(xué)霸。
李知圓跟他一起抄過那么多普希金的詩,她一眼便認(rèn)出了他的字。
她摩挲著那些厚厚的學(xué)習(xí)資料,心想,這是世界上最珍貴、最用心的禮物。
李知圓跟他說過,她讀不了研究生,武術(shù)專業(yè)就業(yè)面又很狹窄,大概只有考公或者考編這兩條路可以走。
她文化課底子薄弱,如果不花重金報班,她大概是什么都考不上的。
許望東一直牢牢地把她的目標(biāo)記在心里,并給她提供了最切實的幫助。
他科研任務(wù)繁重,又要經(jīng)常去一線部隊做實驗,他怎么有精力為她做這些?
李知圓仿佛能看到那些情形——在深夜的研究室,他做完實驗,猛灌一口咖啡,便認(rèn)真地幫她整理學(xué)習(xí)資料。
他一定是熬了一個又一個通宵,甚至連飯都沒有吃。
但是他沒有寫他如何辛苦,只是在兩個筆記本的扉頁上,分別寫了兩個遒勁的大字。
加油!
必勝!
他距離那么遠,卻又像在她身邊一樣。
李知圓再也控制不住,伏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