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軍中,公子是一個很獨特的稱呼。
獨屬于那頭睥睨縱橫的姜家玉虎,獨屬于老軍神嫡親的孫子。
于是,守軍騎兵隊伍之中,一個個將士的目光在霎時間變得火熱。
姜玉虎并不在意這些崇敬的目光,既是因為他早已習慣,也是因為他深知,只要他一場接一場地贏下去,這些目光就將永遠都在,而當他在意起這些而忽略了真刀真槍的戰(zhàn)場時,這些東西也會消失不見。
他平靜地掃過這支剛剛抵達的騎兵,他雖然很強,但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把一支普普通通的隊伍當成天降雄兵來用,從而讓自身也身陷險地。
他雖然囂張,但卻一點都不魯莽,他知道要做這種大事,沒有一支絕對可以放心交付后背,如臂使指的部眾是不行的,所以,他將駐守竹林的三千無當軍頂級精銳調(diào)來了兩千。
今日到后,便一直在數(shù)里之外的林中休息,直到此刻,吃飽喝足,精神飽滿地動身。
他的目光從隊伍最前方的十個人身上掠過,雙手抱拳,鄭重一禮。
那十個漢子,伸出右手,在胸口捶了三下。
而后越眾而出,站在了隊伍的最前方,甚至超越了姜玉虎的位置。
姜玉虎看著他們的背影,卻沒有任何的不悅,沉聲道:“開城門!”
兩扇沉重的大門在數(shù)十名軍士的齊齊拉動下,緩緩打開。
姜玉虎高坐馬上,遙望著遠處的地平線,和只隱約露出頂子的營帳,舉起長槍,槍尖直指正前,“出發(fā)!”
.......
城墻之上,岳平武和其余眾將看著漸漸提速,朝著敵軍大營沖去的隊伍,心底都充滿了緊張。
“將軍,你說這一戰(zhàn)?”
岳平武輕聲道:“不論如何,我們都將親眼見證一段歷史了。”
眾將默默點頭,是啊,不管是姜玉虎延續(xù)不敗威名,一戰(zhàn)三千破五萬;
還是小軍神姜玉虎遭遇首敗,姜家威名在老軍神故去之后,再遭打擊;
這都將是歷史,常人難以見到的歷史。
岳平武看著煙塵漸起,沉聲道:“趙校尉,你再調(diào)一千人,出城背城列陣,一旦有變隨時準備接應小軍神,無論如何,不能讓小軍神出事!”
那個年老校尉抱拳應下,沒有半分猶豫,匆匆而去。
......
汜水關(guān)城之外,不遠處的土坡后,幾個斥候原本百無聊賴地看著,忽然面色一變,齊齊上馬,奔回了軍營。
事實上,不用他們傳信,蕭鳳山也安排了人趴在地上,聽著大地的震顫,察覺到了騎兵的到來。
聽到有騎兵前來的消息,他和英國公對視一眼,眼中齊齊露出滔天的喜色。
對方中計了!
“速速通知各營準備迎敵!”
隨后他看著英國公,面帶興奮的笑意,“戰(zhàn)后見!”
英國公哈哈一笑,握著腰間的劍,匆匆而去。
連綿的大營,西側(cè)是英國公麾下,東側(cè)是蕭鳳山麾下,此刻盡皆在營帳之中,手持利刃,嚴陣以待。
......
十騎一馬當先,沖在最前。
他們駛過沿途,目光似鷹隼般巡視著。
四人手中長槍倒持,槍尖落在地面,一路劃過,檢查地面有無陷坑和絆馬索;
四人左右張望,警惕地著檢查兩側(cè)有無伏兵;
剩下兩人,則目光灼灼地看著不斷接近的敵營,用他們豐富的經(jīng)驗,尋覓著敵軍營中的破綻,給身后的大部隊指引著方向。
因為蕭鳳山和呂如松是打算誘使守軍入營再全殲,所以,壓根就沒在沿途設置太多的阻礙。
一路沖到了營門之外,兩個早已做好準備的軍士猛地將手中的長槍朝著一個方向擲出。
只見長槍朝天而起,而后劃著一條曼妙的曲線,朝著西面大營的方向飛去。
十人默契地撥轉(zhuǎn)馬頭,如被礁石分開的水流,絲滑地沿著營寨的外圍離開。
在他們身后,震耳欲聾的蹄聲如暴雨頃刻而至。
眼見對方已經(jīng)不可能再退回去,蕭鳳山一聲猛喝,“列陣!”
傳令官們瘋狂地搖動手中旗子,打出旗號。
軍帳之中,忽然涌出了無數(shù)早已做好準備的將士!
拒馬、鹿角、各種阻攔騎兵陷陣的東西也在頃刻間搬了出來。
蕭鳳山看著那隊沖來的騎兵,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不會全殲他們,他會放一部分逃回去,然后自己大軍尾隨,只要岳平武開城,就趁機掩殺。
若是岳平武不開城,他就當著那些人的面,收服這幫逃兵,讓汜水關(guān)中離心離德。
明日總攻,定能破關(guān)而入!
他的腦海中轉(zhuǎn)動著這些念頭,嘴角不由露出了幾分微笑。
然后,他的笑容便陡然凝固。
因為他看清了騎軍統(tǒng)帥的臉!
那張英俊而霸道的臉,那個飛揚而囂張的人!
“無當軍,姜玉虎在此!投降免死!”
姜玉虎一聲暴喝,身后騎軍跟著重復怒吼。
聲音震天作響,讓直面騎兵的方陣瞬間一愣。
這大營之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大夏軍人,誰會沒聽過小軍神的大名?
身為一個大夏的正規(guī)軍,有朝一日要與姜家作戰(zhàn),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以至于當這支騎軍的怒吼聲傳來,他們都有了片刻的失神。
但無當軍是不會給他們回神的機會的,兵鋒之下,碾碎一切,是為無當。
騎兵前沖之勢,如重錘,如巨潮,瞬間撞碎了擋在他們面前的人墻,而后吞沒了那些七零八落的士卒。
蕭鳳山畢竟也非常人,登時命人大喊道:“這不是姜玉虎,不要中計!按計劃防御!”
身旁親衛(wèi)齊齊大吼,傳令兵的旗子也不斷揮著,讓后方的隊伍漸漸安定下來。
蕭鳳山帶著看著姜玉虎不斷接近的臉,心頭反倒升起一股激動,若是能將姜玉虎埋葬或者擒拿,他們的聲望勢頭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全軍戒備!”
他沉聲吩咐,在親衛(wèi)的護衛(wèi)下,也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但姜玉虎敢打這一仗,就不可能沒有周密的考量。
他一馬當先,遙遙看了一眼東面蕭鳳山嚴陣以待的隊伍,猛地一轉(zhuǎn)方向,從斜刺里直接沖進了英國公一方的營帳。
和先前那十騎指引的方向一致!
......
王二棒是原本狼牙州境內(nèi)的一個叛軍小頭目,手底下有著十來個拎著木棍的山賊,跟著他的頭領黑龍王占山為王,后來得知老軍神死了,他們立刻攻占了山下的縣城,好生劫掠了一番城中官老爺和富戶。
他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滿目的白皙和嬌嫩和那凄慘的哭啼。
只可惜好景不長,朝廷的官兵來了,黑龍王到底不是真龍,被官兵一個百夫長就砍了腦袋。
剩下的人,大多也被殺了,好在他長了一身腱子肉,倒是讓朝廷官兵看上了,收編了他們這大概二三十人。
而后,他們跟著那個什么將軍,開始打其他的叛軍,打著打著,英國公來了,他們的將軍被英國公管了,他們也就成了英國公的麾下。
再之后,他們就莫名其妙地離開了狼牙州,一路急行軍來到了這個汜水關(guān)外。
現(xiàn)在,他們竟莫名其妙地就要面對小軍神了!
他雖然以前是個叛軍,但身為大夏子民,誰能沒聽過姜家軍神的大名,如今要跟老軍神的孫子打仗,不說什么感恩的屁話,但他心里也是忍不住犯怵。
尤其是當看著那支騎兵,如砍瓜切菜一般沖過了一道道營帳,直沖向他的面前來時,他的腦海中想起了故鄉(xiāng)的土屋,土屋旁的狗,和村里明年的杏花。
他咽了口口水,腳步悄然挪動,最終,將手中的盾牌一扔,轉(zhuǎn)身朝外跑去。
隨著他這一動,就如同積木高塔被抽去了一塊,又像百里長堤被鉆出了一個孔來。
立刻便有身邊人有樣學樣。
一個,兩個,三個......
軍紀官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被潰散的人潮沖倒。
英國公目眥欲裂,連忙傳令督戰(zhàn)隊殺停潰散的勢頭。
但他治軍的本事本就不如蕭鳳山,何況麾下本就分屬三股不同勢力,其中還夾雜著許多收編而來的河北三州叛軍。
無當軍一個沖殺,殺穿了西面大營,不作調(diào)整,接著又重新沖殺了進來。
在無當軍這般悍勇地反復沖陣之下,當?shù)谝粋人開始轉(zhuǎn)身潰逃,整個軍營,從后退,到躲避,再到徹底的崩潰,并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
英國公還在努力地組織著防線,但親兵都在一旁苦勸起來。
“公爺!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是啊,無當軍都來了,這汜水關(guān)是攻不下來了。為今之計,還是退守河北,再圖后事吧!”
“我不能走!我答應了蕭三郎!”
英國公大聲喊著,一個親兵聞言立刻懂事地一記手刀切在他脖子上,然后扶著裝暈的英國公上馬逃了!
而隨著英國公這一逃,西側(cè)的營帳徹底大亂,再無重組建制的可能。
無當軍對這種情況半點不陌生,兩千人的騎兵瞬間分開成四隊,開始熟練地如同羊倌趕羊一般,驅(qū)趕著潰兵朝著東面大營沖去。
東面大營,蕭鳳山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他沒想到英國公的三萬大軍,在這般周全的準備下,竟這么快就被沖散了。
雖然那是無當軍,但是,你也太廢物了些吧!
看著那如潮水般涌來的潰兵,和在潰兵身后呼嘯揮刀的無當軍騎兵,蕭鳳山絕望地發(fā)出一聲怒吼。
“呂如松,我甘霖涼!”
看著無當軍在西面大營反復沖陣,不停驅(qū)趕潰兵沖破他們陣腳的威勢,一旁的親兵都明白,敗局已定了。
“將軍!撤吧!趁著現(xiàn)在咱們的人還沒徹底打散,一起撤向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