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昀淡淡一笑,“這位胡員外是講理不成,就要改為誅心了嗎?”
胡定明好整以暇地道:“只不過你太過可疑罷了。你既有此法,為何不早些獻上,非要在此時才說?你一個來路不明的漢子,卻能讓白大人如此信任,你說你們沒提前商量好,我們誰信啊?實在是不怪我們懷疑你暗藏心思,演這一出戲來為某些人脫罪?”
“所以,你是懷疑我被漕幫和白大人收買,來配合他們演這一出戲?”
胡定明淡淡道:“怎么?不可能嗎?”
“你滿嘴胡話,倒也不全是錯!毕木瓣谰裹c了點頭,“我的確與白大人是提前商量好了的,但卻不是為某些人脫罪,而是要引出如你這般真正包藏禍心的人!”
他的語氣陡然一冷,“不把臺子搭好,你們這些人怎么會愿意跳出來,本官和白大人又怎么能將你們一網(wǎng)打盡呢!”
本官?
眾人一愣,這人還是個官?
但胡定明卻幾乎在瞬間想到了一個可能,目光在夏景昀那張英俊的臉上掃過,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葉文和也想到了一個可能,臉上露出難以抑制的欣喜。
白云邊心頭哼了一聲,還算懂事,知道給本公子也記上一筆。
看著驚疑不定的眾人,夏景昀緩緩撕下嘴上貼著的胡須,從懷中掏出一塊金光閃閃的牌子,“本官通議大夫、殿中侍御史、戶部倉部司郎中,皇命欽差,夏景昀!”
眾人抬眼一瞧,只見上面赫然刻著四個清晰的字樣:如朕親臨。
一陣慌亂的桌椅撞倒聲中,滿場之人跪了一地,齊齊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撩起袍子跪下的同時,白云邊低著頭,心中腹誹:可惡,又被他裝到了!
當夏景昀欽差的身份一亮出來,胡定明先前那些可笑的質(zhì)疑都變得可笑而荒唐,不攻自破。
他站起身來,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但他還算好的,有人腿軟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其中就有先前斥責夏景昀為鄉(xiāng)野莽夫要將其亂棍打出的縣丞,也有幾名顯然此刻嫌疑最大的百花樓護衛(wèi)。
夏景昀沒有搭理那個縣丞,當即下令將那幾個百花樓護衛(wèi)扣押,然后分開單獨審問。
分開之前,兩個早已串供好的知情者悄然對視一眼,彼此鼓勁。
但這樣的徒勞在夏景昀反手一個囚徒困境后,輕松被化解,竹筒倒豆子般供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原來此事的幕后黑手還真的另有其人,而實際情況也正如夏景昀方才所猜測的那般。
百花樓的東家暗中安排了殺手,提前藏進了房間,再將三人引到了那間房中,而后等到時機成熟,再出來將龍子望一擊斃命,繼而嫁禍給葉鳴鳳!
真相瞬間明晰,這般效率,這般成果,讓圍觀群眾大呼過癮。
不愧是狀元公,不愧是欽差。
這狀元公和第四名還是果然有差距的。
“百花樓!”
聽完了審訊的結(jié)果,龍正清猛地一拍椅子,咬牙切齒道:“老夫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糟了!”
白云邊忽然道:“門外那些圍觀之人會不會去通風報信,真兇逃了怎么辦!”
夏景昀微微一笑,“不慌。我已經(jīng)讓我的護衛(wèi)守住了百花樓,白大人可立刻排一隊兵丁前去支援即可!
這般從容周密的布置,再一次讓眾人感慨,怪不得人家能當欽差呢。
白云邊也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吩咐起來。
而后夏景昀便下令將那柳玉梅和龍公子、葉公子的護衛(wèi)關(guān)押起來,細細審問一番有無私下勾結(jié)蓄意誣陷葉鳴鳳之事,這些都是細枝末節(jié)的事情,無需夏景昀親自出手。
而對于胡家一對叔侄,他猶豫了一下,卻將他們放走了。
胡定明也是一愣,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得意一笑,敷衍地拱了拱手,帶著胡公子走了。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場中眾人都各有所思。
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欽差大人是忌憚胡家背后的勢力,這種事,不審就罷了,要是審出胡家就是主謀,那還能裝聾作啞嗎?不如就在這時候當沒想到這一層,讓那百花樓的東家給賠上一條命就算了。
一念及此,他們非但沒有因此輕視夏景昀,反而覺得夏景昀是個老練懂事的。
少年得志、心比天高、一往無前聽起來固然熱血快意,但在他們看來卻不是成大事者該有的心境手段。
縣丞眼見夏景昀沒有跟他計較的意思,小聲湊到白云邊身旁道:“縣尊大人,這胡家擺明了就跟這事兒有關(guān)系,欽差大人怎么?”
“你在教他做事?”
白云邊哼了一聲,想也不用想,這狗東西絕對憋著壞呢!
夏景昀走過去,親自伸手將葉鳴鳳扶起,溫聲道:“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眼前的男人明明年紀不大,甚至可能還比自己小些,但當他說出這句話,葉鳴鳳卻忍不住鼻頭一酸,眼眶泛紅,哽咽道:“多謝大人為草民洗刷冤屈。”
夏景昀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說起來,還是暗中算計我們的兇手太狠毒也太陰險,不過所幸都平安解決了,也還了你清白,所以還是要相信衙門相信公理!
他看著門外還沒散去的群眾,朗聲道:“不論是我,還是白大人,都會努力做到秉公執(zhí)法,力求公平公正,如果一時有疏忽,大家記得及時提醒我們,呵呵!”
領(lǐng)導說笑話了,眾人也不管是附和還是真心,都是哈哈一笑,笑聲響徹在這個不大的縣衙大堂內(nèi)外。
夏景昀接著道:“今日之事,到此便結(jié)束了,后續(xù)的審理會由衙門繼續(xù)進行,如果諸位有覺得不公之處可以指出,如果沒什么問題,就先散了吧,一會兒臨近正午了,日頭可不小。”
眾人便都齊齊笑著朝散去,將欽差大人真帥真厲害的消息帶到全縣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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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寧縣城郊的那個破敗山寨。
幾個漢子坐在一處勉強還算完備的屋中,圍著一張桌子吃喝聊著。
雖然這地方荒涼破敗,又死過不少的人,但都是刀口舔血的漢子,誰也不會把這個當回事,那陰森森的感覺反倒是酷暑難得的涼爽。
一個漢子端起酒碗,猛干了一口,問道:“元先生,今日定了那個葉家公子的罪之后,咱們要怎么辦?”
元先生端坐主位,“接下來就是讓五長老加快奪權(quán)的步伐,這時候,葉家正是心煩意亂之際,龍正清也正是仇怨最深之時,讓他們聯(lián)合起來,慢慢通過長老會搶奪漕幫的大權(quán),最好還能逼得葉家出些昏招,自己喪失人心,而后我們就可以站在五長老的后面,慢慢控制漕幫。”
他笑了笑,“咱們費這么大的功夫,不惜拿出當年主公在淮安郡專門安排的百花樓這顆棋子,終歸是沒有辜負啊!漕幫上下數(shù)萬幫眾,只要咱們一聲令下,就能為我們所用,大事可期!”
又有人遲疑道:“那漕幫五長老看樣子不像是一個聽話的,到時候能行嗎?”
元先生自信地點頭,“控制人的手段咱們多的是,更何況,他要是冥頑不靈,殺了他換一個聽話的上來不就行了。有的是人愿意當這個幫主,哪怕是傀儡幫主!
眾人齊齊舉起酒碗,“頭兒英明!”
喝了一碗熱血的酒,一個漢子冷靜下來遲疑道:“頭兒,聽說那夏景昀不日也要這龍首州了,屆時會不會壞了我們的好事?”
元先生搖了搖頭,“且不說他來首先回去龍首州城,等到這兒,漕幫已盡入我手!更何況,我觀那夏景昀不過如此,當初主公之所以馬失前蹄,就是大意了沒把他當回事,如今我們算到了他的情況,這等死局他就算來了,也只能束手無策,徒呼奈何而已!
元先生呵呵一笑,自信滿滿,“他來了正好,我還怕他不來呢,我倒要看看,他能如何應(yīng)對我親手給他布下的這個死局!”
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一陣響動,隨后一陣腳步聲抵達。
眾人也不慌亂,外面有望風的,如果有人來此又沒動靜的,肯定是自己人。
一個漢子沖進房中,焦急道:“頭兒不好了!”
元先生眉頭微皺,“有話好好說,勿要慌亂。”
那漢子壓根就沒搭理這種要求,直接道:“夏景昀忽然到了楚寧縣,揭穿了我們設(shè)下的計劃,洗清了葉鳴鳳的罪名,然后將百花樓的老蔣給抓了。”
“什么?”
元先生騰地站起,滿臉的不可思議。
原本心頭的美好設(shè)想幾乎是全部被擊碎,一顆志存高遠的心瞬間跌落至谷底,心頭飄搖的都是滿滿惶恐,他終于體會到了當初自家主公面對夏景昀時的壓力和艱難。
在這一瞬間,他甚至都開始懷疑這個破敗山寨是不是安全的。
“咱們先轉(zhuǎn)進淮安郡城,搶在夏景昀前面有所布置!”
眾人聽了這話,面面相覷。
漕幫的總舵就在楚寧縣,你跑淮安郡城布置個啥,說白了就是跑唄,還整得這么清新脫俗。
但眾人并沒有質(zhì)疑這個決定,夏景昀實在是太妖孽了,離得遠點才能睡得著覺!
......
楚寧縣城郊的另一個莊子中,漕幫五長老曹思進正在院中舞著一柄大刀。
他的身子頗為魁梧,赤膊袒胸,虬結(jié)的肌肉自然地展示出霸道的氣息,而威嚴的面容則讓會讓許多心志不堅之人下意識地選擇敬畏和跟隨。
而他在漕幫這些年的發(fā)展也證明了這一點,自打入幫起,便迅速嶄露頭角,只用了不到二十年,就一路跨過內(nèi)門弟子、執(zhí)事、舵主、堂主等一系列關(guān)卡,成功成為了漕幫的五大長老之一,站到了漕幫權(quán)力的最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