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兄沒有殺人,那就更是虧大了。剛才所有的損失和傷害照有不說,所有的罪名還都由我們?nèi)~家無辜承擔了,龍長老的怨恨也只會朝向我們,而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看我們的樂子,這是你一個家主,一個幫主該干的事情?”
葉文和被自己女兒一通毫不留情的數(shù)落,他和一旁的龍正清竟都沒表露出什么意外,顯然這在他們的生活中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
葉文和也被這一通話點醒,下意識問道:“那依你之見?”
葉紅鸞直接用馬鞭指了指白云邊,“把人交出去,讓他查,查明一個公道,是大兄鬼迷心竅犯下大錯,我等便盡力向龍長老賠罪道歉,以求寬宥。同時向幫眾表明情況,以示我等絕無偏私之意,以正幫規(guī)人心!
“可若是不是他殺的,便要查明真相,還我葉家一個公道。葉家不能被這么算計栽贓!”
“葉家的權(quán)勢,不該用在藏匿兇犯,權(quán)錢交易這等愚蠢又惡心的東西上,而是應該用在不讓大兄被刑訊逼供屈打成招上!”
葉文和吞了口口水,“能成嗎?”
葉紅鸞扭身走到白云邊面前,一腳踩在案幾上,一甩馬鞭,在空中爆出一聲脆響,冷冷看著白云邊,“你公平公正查案,不得刑訊逼供,答不答應?”
方才就瞧得目瞪口呆的白云邊被這聲鞭響嚇了個激靈,“本官......答......答應!
說好了這頭,葉紅鸞親自去往了后院,看著管家,“大公子在哪兒?”
管家支支吾吾不敢開口,葉紅鸞柳眉倒豎,雙目一瞪,管家從袖子里默默伸出一根手指指了個方向。
葉紅鸞順著看去,冷哼一聲,快步走去。
葉家主母的房中,葉鳴鳳正坐在母親的房中,一臉愁苦,“母親,我真的沒有殺人。
葉母伸手拍著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娘知道了,你放心,你父親都安排好了,區(qū)區(qū)一個縣令,怎么敢為難我們?nèi)~家。”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陣鬧嚷,接著房門便直接被人一腳踹開,嚇得葉鳴鳳登時躲進了母親的懷中,然后他的耳畔便傳來一聲鄙夷,“男子漢大丈夫,遇上點事就只知躲在母親懷里哭哭啼啼,羞也不羞!”
葉鳴鳳聽著這聲音,連忙長出一口氣,悄然站起,底氣也回來了,“你懂什么!還好意思說我!哪個女子像你這般風風火火的?”
“還敢犟嘴?”葉紅鸞哼了一聲,邁步上前,葉鳴鳳連忙躲在母親背后,“娘,你管管她,看她還有個女人樣嘛!”
葉母也溫聲道:“囡囡,你大兄現(xiàn)在心里忙亂,你不要多說他了!
葉紅鸞直接道:“我不是來說他的,我是來帶他去縣衙的!”
“娘!我不要去!他們肯定會逼我認罪的,我真的沒殺人啊!小妹,你是知道你哥的,連殺雞都不敢,怎么可能殺人嘛,那天晚上我早醉過去了,真的沒有殺人!”
葉家大公子急得都快哭了,葉紅鸞也忍不住放緩了語氣,“我就是知道這樣,才讓你去縣衙的,難道你要頂著殺人兇手的名頭過一輩子嗎?”
“我不去!牢里那是人待的地方嗎?到時候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他們宰割了!”
“我們已經(jīng)跟縣令說好了,他絕對不會對你用刑的!
“我才不信呢!你們真有那個本事,就該把我護著不去縣衙!你們明明知道我是冤枉的!”
“你去不去吧!”
“不去!”
“那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乖乖跟我走出去,第二,我把你腿打斷,拖出去!
“娘!你看看他!”
葉母終于聽不下去了,開口道:“囡囡,他畢竟是你哥啊,你們還是多想想辦法吧!
葉紅鸞繃著臉道:“娘,你不止是他母親,你是葉家的當家主母,你也是漕幫的幫主夫人。有些事情其實你該懂的,你也要相信我們不會做那種賣了他求平安的事!
葉母沉默著,讓開了道路。
片刻之后,白云邊押著神色委頓的葉家大公子葉鳴鳳離開了,自然又迎來了府外眾人的好一陣驚嘆和歡呼。
當漕幫幫主的兒子犯事,被縣尊大人這么強勢緝拿,公平二字又久違地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心頭。
而葉家家主葉文和也一臉歉然地將龍正清送走了,臨走之時,葉紅鸞朝著龍正清道:“龍長老,我大兄的性子,你應該知曉,他決計干不出那等兇殘之事,何況他素與令郎交好,此間定有蹊蹺,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還望龍長老不要中了奸人之毒計!
龍正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說,只是沉聲道:“老夫是決計不會放過殺害吾兒的兇手的!”
葉文和聽了這話,也才真正明白自己方才自以為是的操作有多么愚蠢。
等回到府中,葉文和松了口氣,然后笑著道:“囡囡,多虧了你及時提醒為父,否則險些鑄成大錯啊!”
葉紅鸞一聽這話就忍不住搖了搖頭,“父親,你還沒看明白嗎?對方不是沖著大兄來的,是沖著漕幫來的!”
葉文和面色微變,“什么?”
“咱們?nèi)~家的鐵桿就是大長老和三長老,四長老和五長老向來是唱反調(diào)的,最近又和外人勾結(jié),煽動了這么多次暴亂,引得幫中人心惶惶,連欽差都引來了。你再想想人家為什么要栽贓嫌犯是大兄?”
葉文和聞言擰著眉頭,“如果是鳳兒殺了龍家賢侄,那三長老必然忌恨我葉家,很可能就會被他們拉攏,屆時支持我們?nèi)~家的就只有大長老和二長老了,他們也有三個人了。但是幫主是兩票,他們也比不過我們!”
葉紅鸞哼了一聲,“二長老一貫中立,如果他們早就暗中拉攏了二長老呢?三比四,再加上他們背后之人的支持,葉家說不定就會被慢慢架空,這漕幫,很快就會不姓葉了!
葉文和只感覺額頭見汗,仿佛這盛夏所有的燥熱都朝他迎面撲來。
“這只是我說的最壞的情況,他們不一定有這個本事,不必太過慌亂!
葉紅鸞開口安慰了一句,“此事先這般處置吧,然后我們也發(fā)動自己的人,好好查查情況,爭取早日為大兄洗刷冤屈!
葉文和本就是生性暗弱的人,不然也不會在葉家掌控的漕幫之下,還能讓兩個反對派進入了長老會,此刻一聽女兒的說法,登時有些六神無主,腦中忽然想到了一個事情,開口道:“哦對了,那欽差馬上就要來了,他是連中三元的狀元公,據(jù)說智計無雙,他一定可以幫我們的!”
葉紅鸞抿了抿嘴,微微搖頭,“我有些累,先回房了。”
她走出迎客廳,回到房間,慢慢褪下身上的衣服,胳膊和腿上各有一道傷口,那是帶著她在漕幫訓練的衛(wèi)隊前往周邊剿匪時受的傷,鮮血都已經(jīng)浸透了紅衣,干涸成了褐色,但是她的父母居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她輕輕一嘆,讓婢女準備好清水,清洗傷口。
一會兒去一趟百花樓看看吧。
她一邊熟練地給自己上藥包扎,一邊暗自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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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樓中,夏景昀成功以一個江湖尋花客的身份,進了樓。
在和花魁娘的交流中,他不露痕跡地將話題引到了昨日的兇殺案上。
然后經(jīng)過了一番精湛演技,再次以一個喜歡熱鬧好奇心重的姿態(tài),來到了事發(fā)地觀察。
房門是打開的,但是門口卻被衙門貼了封條,以保護案發(fā)現(xiàn)場的名義,不允許外人進入。
夏景昀也只能在門口往里窺探。
屋子里的陳設并不復雜,正對著大門的是一塊雕龍畫鳳的奢華影壁。
然后和尋常宴飲場所一樣,居中靠著影壁的主位,左右兩側(cè)設賓客之位。
中間留出一片空地,想來便是花魁娘興之所至,談琴說愛,起舞弄清影的所在。
帷幔輕紗,帶著些粉紅,營造出一股曖昧又溫情的氣氛。
屋中正好是主位和左右手各一個案幾上擺著東西,想來便是當日龍公子、葉公子和那位胡公子坐的位置。
這三張案幾上,此刻上面還維持著當日案發(fā)之時的樣子,擺放的殘羹冷炙估計都餿了。
“這影壁之后是干什么的?”
夏景昀摟著花魁娘,好奇地問道。
花魁娘看著夏景昀即使貼著胡子也依舊俊朗的側(cè)臉,臉頰微紅道:“還能干什么呢!”
哦,你。
夏景昀恍然明白了過來,這是干柴烈火短暫碰撞的臨時救急場所。
“這里面是床?”
“哎呀,就是一張軟榻而已啦,你這人怎么追著問這個呀!”
花魁娘佯裝著嬌羞,琢磨著夏景昀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夏景昀的目光再度掃過屋子,“這里面有窗戶嗎?”
“有的。你看那兒!
花魁娘指著左右兩個角落藏在帷幔之后的氣窗,“東家為了防賊,也怕騷擾貴客,所以,直接開了這樣的窗戶。”
夏景昀看著那兩個一尺見方中間還立著根木棍的窗戶,“意思就是這里面不可能有人能從窗戶里爬進來行兇,再從窗戶逃走?”
花魁娘點了點頭,“可不是么,而門外又守著那么多人,所以大家才說葉公子鐵定是兇手啊,誰知道他還在那兒裝傻說什么喝醉了,難不成龍公子自己拿刀把自己捅死的?”
夏景昀又再度看了一眼這屋子,將其中陳設和細節(jié)牢牢記下,點了點頭,“走,我們回房!”
花魁娘聞言忍不住心尖兒一顫,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好,讓奴家好生伺候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