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眉頭微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任何一個皇帝都絕對容忍不了這樣的事情。
心思紛紜間,崇寧帝繼續(xù)道:“不過此事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又是如此重大之事,即使是朕,即使是對你,亦不能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如此,恐為國朝之失,萬世之患,你可理解?”
秦惟中連忙道:“老臣豈有不解之理,陛下仁厚,老臣感激涕零,無以復(fù)加。”
“這樣吧,你雖未曾直接參與,但畢竟謀逆大罪,朕即使再法外開恩,也不可能輕輕放過。
那就罷相去爵,革職流放吧,朕替你尋一山清水秀,物產(chǎn)富饒之地,頤養(yǎng)天年,了此余生,也算全了我們一場君臣之誼,如何?”
秦惟中自知那等大事,能活命便是天大的幸運,此刻又豈敢再說什么,連忙高呼謝恩。
崇寧帝想了想,輕聲道:“就去云夢州,岳陽城吧,朕曾去過,八百里洞庭,風光秀麗,物產(chǎn)豐饒,正適合你好生頤養(yǎng)天年。”
說完,他拍了拍秦惟中的肩膀,轉(zhuǎn)過身去。
秦惟中如遭雷擊,傻在原地,這時他才終于知道。
這位權(quán)術(shù)驚人,心思深邃的陛下,從來就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
想死,太便宜自己了!
他滿臉苦澀地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而若是他知道方才他的好大兒做下的事,恐怕他就不會抱著那樣單純的幻想了。
崇寧帝轉(zhuǎn)過身,看著夏景昀,沉默了片刻,極有深意地說了一句,“你,很好。”
旋即大步走出了刑部。
從始至終,他都未曾看過那位曾經(jīng)視若珍寶,如今已多年未見的嫡子,哪怕一眼。
黑冰臺首座識趣地指揮手下將失魂落魄形如木偶的秦相帶走,同時也帶走了秦思朝的尸體。
當禁軍的甲胄聲漸遠,黑冰臺的老鼠們離開,嘈雜的議論聲才猛地一下爆發(fā)出來。
一場大戲終于落幕,眾人都被這一波三折的變故驚呆了。
帶著看太子倒臺的心情而來,卻意外圍觀了秦相倒臺的全過程。
他們神色復(fù)雜地看著長身而立于場中的夏景昀。
早前聽說石定忠那個倒霉蛋是被這位給弄倒臺的,他們還曾嗤之以鼻,覺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怎么可能做得下這么大的事!
定是往自己臉上貼金,趁機造勢呢!
但現(xiàn)在,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清楚而直接地發(fā)生在夏景昀的布局中,權(quán)傾朝野,煊赫一時的秦家,老子流放,兒子身亡......
那么大一個相府,忽然就這么沒了!
這一刻,這個年輕人在他們眼中的形象,就仿佛是剛才倒下的那個老人曾經(jīng)的形象。
這個朝堂,總是這樣,一代新人換舊人。
只不過這一次,這個新人,也太新了些。
想到他才二十歲,不出意外還有至少三五十年好活,不少人的心頭,都忍不住為他的同輩和后輩感到絕望。
但更機靈些的,就已經(jīng)開始琢磨起巴結(jié)了。
“夏公子,恭喜你沉冤得雪啊!我就說夏公子這等人中龍鳳,怎會做出這等卑劣之事,如今看來果然都是小人的構(gòu)陷和污蔑!”
“夏公子心懷天下,功在社稷,此番立下如此殊勛,陛下定有褒獎,青云直上,指日可待,老夫太常寺太常卿,祝賀夏公子!”
“若非夏公子,我等還要受秦惟中這等奸相和秦思朝這等道貌岸然之輩蒙蔽不知道多久,國朝能有夏公子,我等能遇夏公子,實乃天大的幸事啊!”
一片奉承聲中,光祿卿傻眼般地站在原地。
他茫然地看著空空落落的場中,看著墻邊的那漸漸干涸的血跡,呆滯地微張著嘴。
就在幾天前,他才拒絕了江安侯府真心誠意的上門拉攏,然后自以為聰明地選了一個絕對穩(wěn)妥的一方。
然而就在今日,這個絕對穩(wěn)妥的一方,卻成了京中諸多勢力之中,第一個倒下的。
但是,他娘的,老子是前幾天才加入的!
反正現(xiàn)在就是很后悔......
秦老家主在秦璃的攙扶下來到夏景昀跟前,情真意切地行禮,誠摯道:
“夏公子,老夫感謝你,為我孫子找出真兇,懲治首惡!秦家上下,感念于你的恩德!今后若有差遣,還望不要客氣,大方言說!”
夏景昀知道眼前的老人是真的感動,而非和先前一樣純飆演技,伸手扶著他,溫聲道:“鳳陽公不必多禮,此事在下也牽扯其中,自證清白之舉,鳳陽公和秦家也不必過于在意!
說完,他還和秦璃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一旁的人也連忙吹捧起來。
“哎呀!夏公子果然高義啊!高風亮節(jié),令人欽佩!”
“可不是么,換了別人那還不得趕緊挾恩圖報!”
“咳咳!”
一聲咳嗽聲響起,英國公黑著臉大步從堂中走出,眾人下意識尷尬地閉上了嘴。
英國公眼神復(fù)雜地看了夏景昀一眼,就連他也沒想到,夏景昀竟然真的扳倒了秦惟中,同時將整個相府埋進了土里,而且還是絕對翻不了身的那種。
他曾經(jīng)設(shè)想的種種,都在這樣的一個結(jié)果下,化作泡影。
而夏景昀和他身后的德妃以及膠東郡王,卻會借著這股讓人膽寒的威勢,扶搖直上,聲勢大振。
想到這兒,英國公一刻也不想看夏景昀那張勝利之后的臉,一刻也不想看其余人對夏景昀諂媚而恭敬的笑,更一刻也不想待在這個對方勝利的戰(zhàn)場上。
于是他大步離開,打算回府多劈幾個稻草人。
從某種角度而言,他雖然一直被夏景昀壓著打,倒也不是全無好處,說不定倒也能練出一身好體魄。
英國公走了,老齊王也在隨從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來到夏景昀面前,笑著道:“后生可畏,有空來齊王府坐坐。”
夏景昀躬身拱手,齊王緩緩離開。
齊王身后,劫后余生的太子殿下走了出來,朝著夏景昀的方向剛走出兩步,又遲疑下來。
夏景昀微笑拱手,“太子殿下慢走。”
下意識生出些拉攏念頭的太子在此刻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和夏景昀之間有著絕對的分歧和沖突,沒有任何的可能緩解,只好將短時間并肩作戰(zhàn)的情義拋諸腦后,點了點頭,大步離開。
隨著太子的離開,這場堂審也徹底結(jié)束。
夏景昀尋了個借口,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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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幫人各自回家,這個勁爆的消息才如插了翅膀一般,飛往了中京城的各處。
成王府中。
成王坐在正堂之中,看著站在門口跟猴子撓屁股一樣的成王世子,皺著眉頭,“你能不能來這兒坐著!這么大的人了,一點定力都沒有!”
成王世子搖著頭,“太子被廢,這得是多大的事兒啊!我激動一點又怎么了?”
“那跟你有半文錢關(guān)系嗎?陛下那么多親皇子,還能把你選去當太子不成?”
“父王,你這么說就沒勁了。
成王世子走回椅子旁,毫無形象地癱在椅子,“我平日里只關(guān)注那些跟我有關(guān)系的,你又嫌棄我,現(xiàn)在我要多關(guān)注點吧,你也嫌棄我,那我怎么辦?”
成王白眼一翻,“跟你有關(guān)系的就他娘的只有女人!”
“我也不好男人那一口。
“你!”
成王差點就要揚起大巴掌了,管家匆匆跑了進來。
成王世子一個鯉魚打挺,顯示出久經(jīng)鍛煉的出色腰腹,急迫道:“怎么樣了?定了?”
管家點了點頭,“定倒是定了!
成王一皺眉,“定了就是定了,沒定就是沒定,什么叫倒是定了!
管家一臉無奈,“太子殿下被廢的事情沒定,但是秦相倒臺的事情給定了!
“什么?”
“哈?”
成王父子齊齊驚訝。
管家道:“一開始呢,這事情確實是朝著太子被廢的方向走的,大宗正老齊王都過來了,但是就在老齊王即將把太子殿下押入宗正寺的時候,夏公子站出來了!
成王一愣,“哪個夏公子?”
管家連忙解釋道:“就是德妃娘娘的義弟,那個泗水州的解元公!
覺得自己都不夠資格參與的成王世子不解道:“什么阿貓阿狗也敢摻和這種大事嗎?”
管家下意識地擺手,“世子,這話可不興說。
成王世子一臉不屑,“怎么?難道本世子還怕他?”
管家也不好多說,暗道等我說完你就知道了,接著就將夏景昀的操作一五一十地說了,然后看著目瞪口呆的王爺和世子,“這叛亂的帽子一扣下來,秦公子登時就急了,立刻反駁,夏公子也反唇相譏,但就在這時,秦相來了!
成王剛想說這一代權(quán)相到場,夏景昀肯定不行了,但又想到方才說過的結(jié)果,忍不住疑惑道:“秦相都來了,這夏景昀是怎么翻盤的啊”
管事扯了扯嘴角,“陛下也來了。”
成王父子再度齊齊變色,“陛下?”
別人不知道,成王可是知道他這位皇兄心思的,最是在乎身后名聲,所以,費這么大勁,各種算計,還讓齊王出面,就是想光明正大,又讓外人挑不出毛病地讓太子退位。
但此刻陛下居然到了現(xiàn)場,就說明他已經(jīng)有了傾向了!
不過,即使是這樣,他們?nèi)耘f沒有想到事情接下來的走向,聽到秦思朝當面痛罵崇寧帝時,成王只感覺腿都在發(fā)軟。
娘誒!
這是何等的囂張,又是何等的找死!
而等到最后,聽到陛下開口打算讓秦相流放云夢州岳陽城時,一股寒意瞬間滿背。
陛下這是鐵了心不希望秦相死得太舒坦!
夠狠啊!
成王世子聽到這兒,忽然對管家剛才的話多了幾分認同。
像夏景昀這種人,幾下子把秦思朝都能糊弄成個傻子的角色,還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確實,這種人我還是別招惹的好,本世子怕也就能夠在青樓脂粉堆里比得過他!
“青樓?”成王哼了一聲,“你不知道人家現(xiàn)在去青樓睡花魁都不花錢!”
成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