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找到真兇。
眾人都聽樂了。
先不說你能不能真的找出來。
你真要三步找到了,就這么草率,能取信于人嗎?
這不逗樂呢嗎?
太子是案板上的魚,沒辦法,只能任由你胡鬧,但我們可不是!
大宗正身后的侍從小心提醒道:“王爺,您不用阻止一下嗎?”
大宗正平靜道:“從此處到宮城需要多久?”
隨從一愣,“不到半盞茶!
大宗正輕聲道:“自打這位站出來,已經(jīng)過了遠超一盞茶的時間了!
隨從眨了眨自己并沒有沾染太多智慧的清澈眼睛,“然后呢?”
大宗正沒有說話,只是神色頗為感慨地看著夏景昀,看來這位年輕人在陛下心頭的地位,很不一般!
大宗正不開口,其余人也拿太子沒轍,這事兒就只能任由夏景昀這般“胡鬧”了。
而夏景昀請來的人,也是讓眾人大開眼界。
嗯,真的大開眼界。
只見一個穿著道袍,手持拂塵的老道緩緩走入場中。
他身上的道袍雖老舊,但十足干凈,須發(fā)皆白,高大的身形透出一股子仙風(fēng)道骨的韻味兒。
“福生無量天尊!不可思議功德!”
老道拂塵一甩,作了個道揖,“諸位貴人,貧道這廂有禮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迷惑,都不知道夏景昀這是要鬧哪樣。
大夏立國多年,早期曾有武帝滅佛,故而佛教在整個大夏都較為式微。
中京城也只有一家白馬寺因為地位崇高,還謹小慎微地經(jīng)營著。
而道教在幾十年前大夏有傾覆之危時,曾經(jīng)廣派門人下山救濟窮苦,事后大夏局勢穩(wěn)定,對當(dāng)時的道教魁首曾有過加封賞賜,故而道士在大夏地位不低,每逢大事都有道門遣使前來舉行儀式。
但這種場合,請個道士來干什么?
領(lǐng)著大家燒香祈求老天爺賜下神諭嗎?
夏景昀開口道:“太子殿下,諸位大人,在下前幾日偶然在街頭遇見這位道長,他一看我就說我今年能得中會元,我當(dāng)時就知道,這是個世外高人!”
看著他一本正經(jīng)胡扯的樣子,秦璃忍不住撲哧一笑,其余不少人則是無奈搖頭,只感覺好好一場充滿著云波詭譎,權(quán)謀算計,留下無數(shù)談資的嚴肅公審,被他生生折騰成了一場鬧劇。
中書侍郎再也忍不了了,開口道:“殿下,你雖是主審,但公堂當(dāng)有公堂的秩序,當(dāng)著這么多人,審理鳳陽公嫡孫遇刺這樣的大案,縱容此人這般胡鬧,成何體統(tǒng)!”
“誒誒誒!怎么說話呢?”
夏景昀一臉不悅,“你咋這么急呢?你是真兇,生怕把你抓出來了是怎么?那你問問鳳陽公,他是要體統(tǒng)還是要真相?”
秦老家主黑著臉,依舊飆著演技,“只要能將真正的真兇找出來,老夫自無不可。但若是夏公子如此胡鬧之后,依舊找不出來,那就別怪我秦家也記你一筆了!”
“你聽聽!鳳陽公完全同意!”
夏景昀就跟聽不懂話一樣,張口就來,然后看著秦思朝,“想必秦公子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也不會拒絕幫著找出殘害錢公子的真兇來吧?”
秦思朝無奈苦笑,“我自是愿意配合,但是高陽啊,這等怪力亂神之事,你先想想如何收場吧!
“秦公子高義!”
夏景昀同樣裝作聽話只聽半截,朝秦思朝豎起大拇指,接著便朝著那個道士作了個揖,“道長,今日之事,還望您能幫忙窺探天機,找出真兇!
“慢著!”
英國公忽然道:“老夫年輕時亦曾尋幽訪勝,拜訪過不少道門真人。不知道道長出身何處,道號為何?”
那老道士微微一笑,“方外之人,名姓師從何足掛齒,但既然貴人有問,貧道乃昆侖山玉虛宮十二弟子之一,道號,太乙!
“昆侖山玉虛宮?沒聽過道門有這個地方啊?”
“是沒聽過,但你們聽這名字,多氣魄。
“確實是道門常見的名頭,這位道長怕是隱士高人,偶然下山云游吧!
英國公本打算等這位老道士說出個他知道的地方,再試探一番,但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就甩出一個他也沒聽過的昆侖山玉虛宮的名頭,一聽又不像是假的,倒讓他也無從反駁,只好悻悻閉嘴。
夏景昀拱了拱手,“事關(guān)重大,諸位貴人也是慎重起見,并非有意針對,還望道長勿怪!
那位老道微微頷首,氣度十足,“無妨。可有嫌疑之人?”
夏景昀道:“眼下就只有這位秦公子和太子殿下了!
老道掌心一翻,原本空空如也的掌心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握著兩根棉繩,“那就請二位貴人各自選擇一根吧!
眾人誰也沒看見這兩根棉繩是怎么變出來的,不由對這位老道多了幾分興趣。
不管別的,當(dāng)個樂子看也好。
太子看了一眼夏景昀,夏景昀朝他微微點頭,太子便干脆走了下來,隨意地選了一根,極其配合。
還是那句話,他已經(jīng)被逼上了絕路,退無可退,除了相信夏景昀,沒有別的辦法了。
太子都這樣了,秦思朝也沒辦法,只好選了另外一根。
老道將兩根繩子提起,只見兩根繩子一端還各穿著一枚銅錢。
他面朝南方,雙目微閉,口中念念有辭,似在禱告,又似在向神靈祈求力量。
而后他猛地睜開雙眼,微微呼出一口濁氣,緩緩開口,“貧道將以火燒之,若為兇手,其繩不斷,銅錢不墜!”
說著掏出一個火折子,當(dāng)著眾人的面,從底端點燃了兩根繩子。
火焰遇著棉花,瞬間燃起,而后攀援而上。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老道的雙手,下意識地緊張起來,如同等待著賭場的開牌。
老道右手的繩子忽然承受不住火勢,無聲斷裂,銅錢墜地,在青石板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那是屬于太子殿下的棉線。
太子登時面露喜色!
而在老道的左手,屬于秦公子的棉線,卻怎么燒都燒不斷。
以當(dāng)下的科學(xué)技術(shù)水平和大眾的認知,這樣的東西的確很容易讓他們帶著樸素的世界觀相信,這是天機的指示。
棉線上的火都已經(jīng)漸漸熄滅,但棉線卻依舊堅挺地掛著銅錢,不見半分斷裂的跡象。
老道士手腕一翻,將棉線收起,“二位貴人,結(jié)果已經(jīng)揭曉!
秦思朝眉頭微皺,似在琢磨著其中玄機。
“荒唐!”
中書侍郎作為秦相的鐵桿,自然不能容忍這等結(jié)果,立刻拍桌而起,“這不過是江湖戲法罷了,豈能拿來定罪!”
老道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那如神靈般高高在上的漠然,讓中書侍郎這個位高權(quán)重的重臣也是不由一怔。
“世人愚鈍,難窺天機。也罷,貧道既受夏公子所托,便再行一法!
他從袖中取出一張黃紙,拿在手中,先在堂中諸位面前走了一圈,“諸位請看,這張黃紙可有蹊蹺?”
眾人瞪大了眼睛仔細看著,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齊齊搖頭。
老道士便將黃紙擺在面前,讓人尋了三根香來。
他將香握在手中,以火點燃,面南而跪,口中依舊念念有辭,仿佛焚香祈禱著上天借他一雙慧眼,讓他把這紛擾,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福生無量天尊!”
片刻之后,他高呼一聲,將手中的燃香湊到了黃紙紙上。
黃紙很快便被燙了個窟窿,而后慢慢燃起。
但詭異的是,這本該如漣漪般擴張出去的火勢,卻仿佛水中有礁石一般,紛紛繞開各處障礙,向其余能燃的地方蔓延。
幾個呼吸之后,一陣驚呼陡然響起,讓堂外的人也伸長了脖子來看。
只見未燃盡的黃紙,赫然呈現(xiàn)出一個形狀。
那是一個字的形狀。
那個字寫作:秦。
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何,沒有人知道這是不是天啟,他們只知道,這超乎他們認知的結(jié)果,這仿佛是上天降下旨意的場面,在清楚地指認著秦公子就是殺害錢公子的兇手!
這樣的情形,對如今尚且崇尚鬼神讖緯之說的他們,有著致命的說服力。
中書侍郎也驚呆了,如果說一次還算是巧合,但兩次怎么說?
還能說是毫無意義嗎?
一道道目光落在秦思朝的身上,一直不動如山的他,此刻雙眉緊蹙,死死盯著地上那個在微微的春風(fēng)中輕晃的【秦】字。
仿佛不解對方是如何做到的,又仿佛在思考該如何破局。
就在這時,夏景昀卻主動開口了。
“道長,所謂事不過三,要想真正取信于人,咱們最好還是來三次吧,三次之后,如果都是同一個結(jié)果,想必所有人都不會再有異議了!
那老道士長眉一挑,“夏公子,貧道與你有緣,故而今日愿意出手相助,但你我緣分也就三次,今后再有求于貧道,縱使千金萬金,貧道亦不會再出手,你可想好了?”
夏景昀一臉慨然正色,“為了公道,為了正義,為了告慰亡靈,為了緝拿真兇,在下又何惜將來的一點算計!只求那正道的光,照在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