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秦寶林,拜見陛下!老臣之嫡孫慘死街頭,秦家長房絕后,求陛下念在老臣及秦家為皇室、為國朝盡心竭力的份上,為老臣做主!”
咚!
咚!
咚!
額頭卯足了勁撞擊在地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那是滿腔的悲憤,更是不能拒絕的決心。
原本還準備了諸多說辭,想跟對方繞繞彎子的崇寧帝無奈地趕緊起身,伸手將其扶起,“鳳陽公快快請起,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啊!來人,賜座!”
秦家老家主抬起頭,額頭上已然見血,搭配著有些凌亂的須發(fā),看上去頗為凄涼。
“鳳陽公啊,朕之前曾說過,皇祖母乃是秦家嫡女,論輩分你還是朕的長輩,何須一見面就說這些呢!”
“陛下,老臣及秦家自知身為數(shù)代后族,身份敏感,一向醉心商事,謹守本分,不愿沾染朝中是非,可如今,有人不僅將算盤打到我秦家之上,甚至還殘害秦家嫡親性命,老臣及秦家并不像其他大族一般,在朝堂有諸多勢力,老臣只能求助于君上,愿陛下為老臣及秦家,主持公道!”
崇寧帝看著眼前帶血而泣的老人,微微瞇眼,“你的意思是這并非尋常仇殺,而是有人圖謀秦家?”
老家主繼續(xù)道:“老臣在來路上曾再三思慮,秦家這些年來,一直不曾參與朝局,老臣實在想不出有什么讓人動手當街刺殺老臣之孫的理由。老臣回府詢問,他今日之所以出府,乃是有人以老夫那個不成器的私生女之隱秘相約,而這個消息為何散布出來,對方又為何知曉其路線,凡此種種,老夫愚鈍,想不明白,同時又受限于能耐不足,無法查明,只得懇求陛下命人查明真相,以安亡靈啊!”
崇寧帝此刻腦中轉(zhuǎn)過無數(shù)的念頭,想到了無數(shù)操縱此事的方法,但卻并沒有急于下任何定論,而是點了點頭,“朕知道了。鳳陽公放心,中京城中,出了這等事情,朕又豈會坐視不管。朕稍后便下令刑部、京兆府并黑冰臺徹查此案,直達天聽,不受任何人阻撓,涉及到的所有人......”
他頓了頓,“不論是皇親國戚,還是累世勛貴,抑或朝中重臣,一律嚴懲不貸!”
老家主看著崇寧帝,艱難起身,下跪磕頭,“老臣......謝陛下隆恩!”
當秦家老家主出宮,一道旨意也隨之從宮中傳出。
著刑部、京兆府、黑冰臺,三司會審此案,上至親王、下至黎民,皆有收押審問之權(quán),一應(yīng)嫌犯皆由黑冰臺收押!務(wù)必查明真相,但有徇私枉法之舉,直接去職問罪!
消息傳出,京中眾人都反應(yīng)各異。
有人覺得,這秦家啊,別看他現(xiàn)在跟縮頭烏龜似的,主動退出朝堂,但這底蘊和實力真不是蓋的,能讓陛下為他動這么大的陣仗;
也有人覺得,照這么看,夏景昀這一關(guān)怕是遭了大難了,黑冰臺的牢獄進去容易,出來可難啊;
還有人覺得,這一次朝中怕是要出大事了,這一關(guān)的結(jié)果如何,或許就關(guān)系著未來十年朝局的走向;
更有人異想天開的人覺得,這是朝中新貴和豪門之間的對撞,或許一戰(zhàn)就能看出朝中風(fēng)向。
英國公府,書房之中,親隨嘖嘖感慨,“這秦家面子還真大,陛下居然搞這么大動作。”
英國公呂如松放下茶盞,嗤笑一聲,“跟秦家有何關(guān)系!”
他緩緩站起,在房中踱步,“陛下這是想要趁機完成自己的布局,所以才搞出這么一副聲勢浩大的樣子,屆時真有什么對他有利的消息,他便可以順勢而為。秦家如今,如同稚童持金過鬧市,出事是遲早的事,陛下才不會對他們有什么憐惜呢!”
親隨恍然大悟,連忙拍起馬屁,“還是公爺看得通透!
呂如松走到桌旁,手指輕敲著桌板,“這么說起來,夏景昀進黑冰臺走一遭是難免的了!
親隨眼前一亮,“是的,可惜了若是刑部收押人犯就好了,如今刑部尚書是我們的人,到時候隨便使點手段......”
“說什么蠢話!”
英國公扭頭怒斥,“如今此事與我們無關(guān),又有人幫我們對付夏景昀這個眼中釘,肉中刺,我們?yōu)楹我约禾诉M渾水里?”
他緩了口氣,“你去跟刑部那邊說一聲,我們不僅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反倒是要完全秉公執(zhí)法,甚至還可以對夏景昀多加維護,少讓他受些皮肉之苦,如此一來,也好在咱們那位多疑的陛下面前,挽回幾分信任。”
親隨聽得大感佩服,“還得是公爺您看得明白,如此一來,咱們這份公正之心,陛下定能看到!
“不過有一點,你得告訴他,一定要做到!
“公爺請吩咐!
“一定要將此事拖到春闈之后,不能讓夏景昀參加春闈!”
親隨一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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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fù)?吭谇馗,帶回了陛下下旨的消息?br>
府中上下,表面上自然是一片感恩戴德,順帶自豪起我秦家果然厲害,陛下真給面子之類的東西。
秦老家主仿佛已被今夜的事情耗盡了力氣,管家連忙推來椅子,讓老家主坐在上面,然后親自在后面推著。
家中已經(jīng)在一旁架設(shè)了一個小型的靈堂,秦家本族的族人都在里面跪著為秦玉文守靈。
老家主到了靈堂門口,將情況跟兒子說了,“今夜的事情你盯著點,老夫要去休息了。”
秦家家主自然連忙應(yīng)下,并連聲說著父親辛苦。
正當管家要推著老家主回到他的院子里休息的時候,老家主忽然道:“等一下!
他扭頭看著穿著孝衣跪在靈堂前方,為秦玉文守靈的秦璃,“讓阿璃去祠堂跪著反省一夜,犯下如此大錯,豈能輕饒!”
“父親!”秦家家主連忙開口勸阻,在他的眼中,秦璃并沒有做錯什么,反倒是為秦家挽回了不少的損失,兒子的死固然令人悲痛,但父親這般偏心,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無辜的女兒身上,這叫什么事!
老家主沉聲道:“你若還認我這個父親,就照辦,你若覺得不想認,那就隨你!走!”
“父親!”
秦家家主還在挽留,但老家主的椅子已經(jīng)被推著走遠。
“父親,不必為難。我去就是了!
秦璃自然也聽到了這番對話,默默來到父親的身邊,紅腫的雙眼中,是心如死灰的平靜。
秦家家主看著自己掌上明珠的樣子,不由悲從中來,“阿璃......”
而原本因為兒子的死而對女兒的行為頗有微詞的秦母在瞧見女兒被這般針對,心頭也有些不忍,走過來握住女兒的手。
秦璃平靜道:“家里已經(jīng)夠亂了,這個時候,長房還是不要再生亂子的好。不過是去祠堂跪一晚罷了,沒事的!
看著女兒走向祠堂的背影,秦家家主懊喪又無奈地一跺腳。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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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侯府,夏景昀并不知道秦璃如今的處境,知道了也無能為力,因為他要面對的情況還要糟得多。
已經(jīng)得知了消息的他,此刻穿戴整齊,坐在了正堂之中。
馮秀云、蘇元尚、公孫敬、白云邊、陳富貴都陪在一旁。
夏景昀的面上沒有什么慌亂,平靜地開口說著,“京兆府的韓府尹跟我們相熟,不會太過為難。黑冰臺雖然名聲恐怖,但黑冰臺屬于陛下私器,我有把握陛下不會太為難我。那么問題就在于刑部了!
公孫敬畢竟在京中混了這么多年,對這些主要官員的情況還是自認很了解的,一臉擔憂道:“刑部尚書耿元平是英國公的人,他定然會對公子不利。”
夏景昀和蘇元尚卻幾乎同時眼前一亮,但蘇元尚接著又立刻收斂神情。
夏景昀有些欣喜道:“如果是英國公的人,那我就不怕了!
他直接吩咐道:“接下來,你們只需辦好三件事,第一將侯府的局面穩(wěn)住,尤其是人心,切不可生亂;第二,每日都要來探視,如果他們不準就去找阿姊,屆時只要發(fā)現(xiàn)刑部有手腳,立刻將水攪渾,把淑妃和英國公牽扯進來,將這件事變成黨爭;第三,盡可能早些將我救出來,我必須要參加春闈,哪怕在春闈開考前一日都行。”
“這三點,會比較難,但現(xiàn)在形勢已經(jīng)將我們逼到了這個份兒上,只有努力才有辦法。具體的操作方法,我跟蘇先生有過仔細的探討,我在獄中期間,一切以他的指令為尊!
夏景昀笑著安慰著,“不用太過擔心,我們既然選了走這條路,今后注定會有無數(shù)類似的波折,這一次,就當一次演練吧!”
眾人的沉默中,白云邊癟了癟嘴,“我可沒選這條路,是你把我綁到這條路上來的!”
眾人忍不住一笑,凝重到了極致的氣氛也難得地松了一絲。
夏景昀笑著看了一眼白云邊,這個曾經(jīng)不諳世事的貴公子,終于也有了長足的成長。
說話間,一身黑衣的玄狐直接走了進來,在侯府眾人畏懼的目光中,冷冷道:“夏公子,請吧!
夏景昀慢慢起身,玄狐沉默了一瞬,“既然有傷在身,備個轎子!
在看到旨意那一瞬間,跟了崇寧帝多年的玄狐就明白了陛下隱含的意思,哪兒敢有什么怠慢。
但一旁的黑冰臺黑衣人卻都聽傻了,從來這些權(quán)貴一聽進黑冰臺都得慫得尿褲子,都是被他們連拖帶拽押進去的,什么時候還能坐轎子了!
“首座......”
“嗯?”
“是!”
看著轎子離開,江安侯府的眾人忽然感覺像是少了支柱,心頭登時覺得空虛又忐忑。
蘇元尚沉聲道:“諸位,公子護持了我們這么久,如今也該是我們自食其力的時候了,各司其職,靜候公子歸來吧!”
“橫流方知礁石硬,絕境正顯英雄白!
白公子折扇輕搖,自信道:“諸位,有我,勿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