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再度陷入了沉默。
在去鷺草驛之前,或者更為精準(zhǔn)的說,在去黑沙瓦之前,他非常的低調(diào)。
在大唐一等一乃至像謝氏這樣差上一些的門閥氏族之中,他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視的那一類人。
只是可能和許多人練劍太久,就想在人前使使劍一樣,他還是忍不住技癢,想讓世間這些俗人好生見識一下自己的手段。
或許裴云蕖到鷺草驛來和他見面的那第一眼,就已經(jīng)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釘子。
他何等的人物,裴云蕖第一眼看他的時候,竟然滿含蔑視,由心的不屑。
所以他來幽州,雖說是打著要殺死綠眸的由頭,但心里真正的渴望,卻是將裴云蕖逮住,好生的羞辱一番。
他心里最好的畫面,其實是將綠眸也抓住,在綠眸面前好生折騰裴云蕖。
到時讓裴云蕖好好看著,她瞧不上的謝晚是如何在她身上使勁,而她瞧得上的綠眸,則是和皇宮里頭那些和妃子私通的太監(jiān)一樣,只能看著干著急。
他要用這種方式來讓裴云蕖和綠眸痛不欲生。
每次想到這樣的畫面,扭曲的快感便讓他的真氣化成無數(shù)他不能控制的凝絲,在體內(nèi)飛快的穿行,來淬煉他的血肉和意志,來提升他的修為。
然而誰能想到,綠眸竟然覺得自己都不配他親自到來。
誰能想到,和自己將來爭奪觀主之位的人,墮落觀隱道子之一的存在,竟然早早就已經(jīng)和綠眸聯(lián)手。
而且連一直暗中扶持自己的七師叔,竟然也已經(jīng)舍棄了自己。
顧留白不是神仙,他當(dāng)然猜不出謝晚此時極為豐富的心理活動。
他雖然知道墮落觀是世間一等一的詭異存在,知道墮落觀的前身是大隋王朝的國師觀,但他委實不知道墮落觀和世間其余修行地截然不同的養(yǎng)蠱般做派。
每隔二十年,墮落觀的每一位長老便會挑選一名墮落觀的年輕弟子,讓他成為墮落觀的隱道子。
這些墮落觀的隱道子的墮落觀弟子身份和隱道子身份都是極為隱秘,他們會隱于世間,然后互相尋覓,互相廝殺。
直至所有被挑選出來的隱道子最終只剩余一人,那這唯一幸存的隱道子便會成為真正的墮落觀道子,得到墮落觀最強(qiáng)的一些修行法門,之后便在合適的時機(jī)接替觀主之位。
即便是成為墮落觀隱道子的謝晚,他搜集了這么多年的情報,也只能得知這一代墮落觀只余七名長老,這七名長老各自挑選了一名隱道子,但其余六名隱道子到底以什么身份隱匿世間,他卻是截然不知。
墮落觀的所有修士之中,就連傳授他法門的師尊都并不知道他被挑選出來成了隱道子,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便是他的七師叔。
他和七師叔都是無意之中得窺了對方墮落觀隱道子和墮落觀修士的身份,之后便互相保守秘密,互相照拂。
在謝晚看來,也只有那七師叔透露了自己的隱道子身份,自己才會引來別的隱道子的截殺。
顧留白哪知道自己在謝晚的眼中已經(jīng)成為了墮落觀的隱道子之一,但他已經(jīng)敏銳的覺察出來,自己那幾句順?biāo)浦鄣暮端坪跚『么虻搅藢Ψ降乃姥ā?br>本著言多必失的原則,他看著陷入沉默的謝晚,也不主動出聲。
謝晚沉默片刻,果然開口,道:“在我之前,你有沒有殺了其他的隱道子?”
從未聽過什么隱道子的顧留白心中一動,譏諷道:“我為何要在你死前滿足你這窺探隱秘的心思?”
謝晚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道:“一個秘密換一個秘密!
顧留白笑了,“若是你隨口胡扯呢?”
謝晚道:“那各自甄別真假便是,就看你愿不愿意說了!
顧留白想著之前徐七通過藍(lán)玉鳳之口轉(zhuǎn)達(dá)的話語,覺著反正要拖延時間,而且自己反正也是胡扯也不吃虧,于是便淡然一笑,道:“那要看你說的秘密是哪方面的,引不引得起我的興趣!
“七師叔的身份想必你已經(jīng)知道了,但皇宮里頭,還有一個墮落觀修士的身份,你應(yīng)該并不知道!敝x晚微嘲道:“若是此種秘密引不起你的興趣,還有什么能夠引起你的興趣?”
七師叔的身份我知道了?
顧留白眉頭微蹙,他反應(yīng)極快,頓時想明白了謝晚覺得自己身份暴露是因為那七師叔。
皇宮里頭還有一個…那說明他口中的這七師叔,也是在長安皇宮里頭的?
再想著之前的隱道子三字,他頓時心中有了主意,冷笑道:“尋常的我觀修士我有什么興趣知道,除非此人和你是一樣的身份。”
這一句無疑又擊中了謝晚的心坎。
謝晚有些瘋癲的笑了起來,“這我自然知道,那人便極有可能是隱道子之一。只是我還沒有來得及設(shè)計試探而已,若你和綠眸聯(lián)手,自然有辦法驗證!
顧留白很擅長占便宜,他馬上就問道:“你說的此人是在長安皇宮里頭,還是在幽州?”
謝晚如此聰明的人,自然明白顧留白是什么意思。
“你懷疑是五皇子?”
他倒是覺得反正要說,也不在乎顧留白這種占便宜似的試探,“實話不妨告訴你,和他也沒什么關(guān)系!
“我先前倒懷疑是他!
顧留白此時反正隨口胡扯,也沒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也怪笑道:“不過至于皇宮里頭,我心里倒也還有一個人選!
“不管你什么人選,我所說的這個,已經(jīng)極有可能是我觀隱道子!敝x晚倒是略有些心急,生怕被顧留白說在了前頭,“你只需告訴我,你之前有沒有殺了其他的隱道子,我便將此人告知于你,你到時候自己核實便是!
“好!
顧留白略一沉吟,笑道:“我也不妨告訴你,我之所以前來幽州,能和這綠眸聯(lián)手,便是因為我恰好是發(fā)覺一名我觀的隱道子在幽州活動。那人實是隱道子,但卻偽裝成我觀尋常修士活動!
說完這些,他覺得若是謝晚不太相信,是不是要叫胡老三過來,將那個被殺的墮落觀修士的面具也拿來晃一晃。
他現(xiàn)在心中對胡老三也是佩服得緊。
那名墮落觀修士在被殺死之時,臉上的面具已經(jīng)裂成了好幾塊,但胡老三卻憑借裂成幾塊的面具,研究了一下材質(zhì)和內(nèi)里的符紋,便仿制出了這惟妙惟肖的墮落觀面具。
他一開始拿出這面具戴上時,只是抱著調(diào)戲謝晚的心思,哪知道謝晚壓根就看不出來。
那個被殺死的墮落觀修士的面具也已經(jīng)被胡老三修復(fù),但胡老三之前就說過,也沒什么必要用那個。
現(xiàn)在他是徹底回過味來,胡老三的意思是,兩者已經(jīng)幾乎沒有什么差別?
制器厲害是一回事,但制器仿制如此之快,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還在想著胡老三,這邊謝晚卻已經(jīng)信了。
謝晚的語氣里甚至帶著一些佩服,“小隱隱于市,大隱隱于朝,我倒是沒有想到,竟還有隱道子想到這樣的招數(shù),將自己偽裝成普通的墮落觀修士隱匿真實身份,和他相比,我委實高調(diào)了些!
顧留白突然一笑。
謝晚不知道顧留白這個時候突然發(fā)笑是什么意思,不由得退了半步。
“我只是因此想到還有一個妙招!鳖櫫舭仔Φ溃骸耙晃覛⒘四阒螅惺缕饋砭徒栌媚愕纳矸?”
“你!”
謝晚的道心再次崩塌。
顧留白卻是笑瞇瞇的催促,“你現(xiàn)在可以說,皇宮里頭哪位是我觀隱道子了,你放心,你驗證不了的隱道子我?guī)湍泸炞C,你殺不了的隱道子我?guī)湍銡ⅰ!?br>謝晚道:“是三皇子。”
顧留白沒多大反應(yīng)。
他自己本來就不是墮落觀的隱道子,墮落觀的這種事情和他本身就沒太大關(guān)系,他沒反應(yīng)很正常。
但謝晚卻又會錯了意,“難不成你之前也已經(jīng)懷疑他是我觀的隱道子?”
“這也算什么隱秘,我還以為有新鮮玩意,我也不妨告訴你,國子監(jiān)里頭也有一位疑似我觀隱道子!鳖櫫舭子挠牡恼f道。
他這雖說也是胡扯。
但他的胡扯也是有道理的。
墮落觀連皇子都能吸引,而且聽謝晚的意思,連他都知道皇宮里頭還有一位什么七師叔。
這墮落觀的詭秘和強(qiáng)大可見一斑。
按照這墮落觀的尿性,這所謂的隱道子自然都是拔尖到了極點的年輕才俊。
那除了皇宮里頭的那些皇子,放眼整個長安,還有哪個地方的年輕才俊最多?
那當(dāng)然是國子監(jiān)。
謝晚頓時就信了。
他深受打擊。
墮落觀的隱道子之爭原本就是養(yǎng)蠱般的自相殘殺,各盡所能,只要是能夠殺死其他隱道子,各種卑鄙無恥的手段都可以用上。
現(xiàn)在面對身前的這名隱道子,他開始覺得自己的落敗純粹是因為能力不如。
自己弄了半天就發(fā)現(xiàn)了一名隱道子,還未最終證實。
但對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好幾個,而且還殺了一個。
我不落敗誰落敗。
喪氣歸喪氣,但就這么認(rèn)命等死,卻是不可能的。
“攔住他!”
他對著身旁的黑衣劍師下令。
他的想法是,黑衣劍師朝著顧留白沖殺,然后自己試著盡展手段,看看能不能乘機(jī)逃脫。
然而讓他更加喪氣的是,聽到他這下令,那黑衣劍師卻是往外一掠,直接和他拉開了五六丈的距離,反而堵住了一個方位。
與此同時,那黑衣劍師沖著顧留白便喝道:“這位隱道子,接不接受棄暗投明的?”
顧留白樂了。
他上一次見到這么機(jī)靈的人,就是無頭菩薩廟的那個明養(yǎng)。
黑衣劍師很清楚因為墮落觀的真?zhèn)髡鏆夥ㄩT十分特殊,所以這些墮落觀的隱道子腦子有些時候和正常人不一樣,再加上此時顧留白也戴著面具,他看不出顧留白臉上的表情,顧留白沒有馬上表態(tài),他倒是有些心慌,當(dāng)下連聲說道,“良禽擇木而棲,我只是想輔佐一名墮落觀的隱道子,將來得以真正進(jìn)入墮落觀修行,獲得墮落觀的一些法門。此子和主上您相差甚遠(yuǎn),要選我自然選您!
“有見地!”顧留白笑得渾身都在發(fā)顫。
“你這狗!”謝晚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
“我觀隱道子之爭便猶如養(yǎng)蠱,強(qiáng)者為王,我招收部眾自然也是如此。”顧留白頓時就用出了黑戶寨對付無頭菩薩廟修士的那一套,他伸手點了點謝晚,“你把他擒住,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這黑衣劍師對謝晚有些敬畏,但情知今日若是不交出這份投名狀,自己的腦袋肯定不保,于是他連應(yīng)聲都沒有應(yīng)聲,體內(nèi)的真氣卻已經(jīng)急劇流轉(zhuǎn)。
他渾身的肌膚瞬間變得赤紅,周圍的空氣被真氣推動,奇異的出現(xiàn)層層疊疊的晶瑩光澤。
他的長劍自動從劍鞘之中跳躍出來,劍身瞬間發(fā)紅,一縷縷急劇游走的真氣沁入長劍深處,這柄長劍的劍身上頓時布滿熔巖一般的劍氣,而且不斷往外流淌。
唰!
他也沒有直接近身,隔著四五丈的距離只是揮出一劍,這些劍氣直接脫離劍身,朝著謝晚兜頭灑了過去。
謝晚原本已經(jīng)怒極,然而當(dāng)這名黑衣劍師出劍,他體內(nèi)的真氣化為無數(shù)的凝絲在體內(nèi)急劇穿行的剎那,他腦海之中那種憤怒和恐懼都已經(jīng)消失。
墮落觀的這種真氣法門,讓他瞬間處于一種癲狂而興奮的狀態(tài),身體的感知也變得敏銳到了極點。
“你這是找死!”
他只是略微晃動身體,避開打向自己面目的劍氣,任憑其余的劍氣打在自己身上的內(nèi)甲上,與此同時,他獰笑出聲,手指一點,朝著這黑衣劍師打出一點烏光。
黑衣劍師極為謹(jǐn)慎,左手輕彈。
叮的一聲,一枚無柄小劍從他的左手之中飛出,精準(zhǔn)無比的擊中那點烏光。
噗!
烏光瞬間爆開,腥臭味急劇的擴(kuò)散。
那點烏光似乎是一個很大的蟲子。
黑衣劍師突然渾身一僵。
他體內(nèi)的真氣還在流轉(zhuǎn),但直覺自己整個臉面在發(fā)麻。
“!”
下一剎那,他無比恐懼的尖叫起來。
他臉上的血脈開始急劇的潰爛,流出來的鮮血就像是尸水一樣帶著腐臭的氣息。
他的眼睛瞬間看不見了,眼球開始腐爛,眼眶里不斷流淌出黃水。
他的真氣還在行走,但此時的真氣卻像是變成了他體內(nèi)的劇毒。
真氣過處,他的血肉,他的臟器,都開始腐爛。
顧留白不由自主的瞇起了眼睛。
蠱蟲!
他看到這名黑衣劍師臉上潰爛的肌膚之中,爬出了很多細(xì)小的黑色蠱蟲。
這些蠱蟲并非是方才侵襲進(jìn)他的身體,而是之前就已經(jīng)暗藏于他的體內(nèi)。
方才謝晚打出的那個蠱蟲,只是用于引發(fā)他體內(nèi)隱匿蠱蟲的暴走而已。
只是這名黑衣劍師的真氣修為已至七品。
墮落觀這種真?zhèn)鞯男M毒手段,竟然能夠讓一名七品的修行者在平日里的修行之中毫無察覺?
看著如一堆爛肉般倒下的黑衣劍師,謝晚面露下真氣如無數(shù)細(xì)蛇穿梭般發(fā)出聲音,接著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顧留白,怪笑道:“倒是讓你省了不少手腳!
這個時候顧留白覺得戴著面具也挺好的,至少不會讓對方看見自己臉上的神色變化。
否則剛剛那一下,自己恐怕就露出了馬腳。
聽對方這意思,似乎身為墮落觀的隱道子,早就應(yīng)該知道這黑衣劍師會是如此下場。
“桀桀桀…”
謝晚不斷怪笑,如同老鴉夜鳴,此時渾身氣勢不斷攀升,他的神志也被真氣刺激的有些不太正常,“你這廝…若是你敢和我單獨一戰(zhàn),一決生死,我倒是可以再告訴你一樁隱秘!
“哦?”顧留白道:“不過你得先告訴我。”
“來來來,你到我近身十丈,我便告訴你。”謝晚整個身體都前仰后合,偶爾扭曲,他的身體姿態(tài)十分奇怪,若是在戰(zhàn)斗之中,似乎紊亂得讓人無法捉摸。
顧留白也沒猶豫,只是緩步上前,到了距離他身前十丈左右,便停下了腳步。
謝晚倒也不拖拉,直接怪笑道:“之前七師叔告訴我,隱道子已經(jīng)死了一個,那算上你再殺一個,隱道子只剩下了五個。”
“我道是什么隱秘。”顧留白馬上不屑道:“這你以為我不知道么?”
他現(xiàn)在占據(jù)絕對的主動,原本就是隨口詐唬,但謝晚聽了卻是深信不疑。
“果然是七師叔走漏的消息!
他原本也只是想通過此點,來確定是否就是七師叔選擇了此人而遺棄了自己。
一念至此,他不再和顧留白鉤心斗角,左手衣袖之中啵的一聲輕響,藏匿在袖中的一個黃色葫蘆塞子被真氣激開,內(nèi)里嗡嗡連響,涌出一片黃云般的蠱蟲。
這片蠱云打出的剎那,他桀桀怪笑,朝著一側(cè)飛掠出去,接著衣袖之中又是啵的一聲輕響,一團(tuán)紫黑色的蠱云將他自身團(tuán)團(tuán)裹住。
生死關(guān)頭,墮落觀的真氣法門激發(fā)出他最大的潛能,他感知得出來對方的真氣修為比自己強(qiáng)得多,所以他只想用自己的那團(tuán)黃云蠱拖住顧留白,然后用化血蠱包裹自身逃遁。
然而他才一個起落,沖出數(shù)丈,再轉(zhuǎn)頭時,只見顧留白竟是直接從黃云之中硬生生的沖了出來,仿佛只是穿過一團(tuán)晨霧般輕松。
而且他的輕身法門極其詭異,離地數(shù)尺飄蕩過來,明明身法快得驚人,但真氣柔和,竟然連破空聲都沒有。
“神一樣的草上飛!”
謝晚震駭至極,但顧留白此時卻在心中對藍(lán)姨表示無語,他昨晚上才終于完全吃透這門輕功法門,眼下算是第一次在對敵之中真正的全力施展,結(jié)果這門輕功法門的確和他第一次試煉時的猜測一樣,比滄浪劍宗的秘法還快。
“連黃云蠱都根本不怕?”
被真氣刺激得癲狂的謝晚的腦子里都出現(xiàn)了絕望。
他此時甚至能夠理解為何一直看好自己的七師叔會棄自己而去了。
黃云蠱連墮落觀都沒有速效解毒丹藥,只有靠真氣慢慢煉化,哪怕是七品的墮落觀修士,恐怕至少也要七天左右才能徹底將這蠱毒煉化拔除,但這人什么鬼?墮落觀都沒有的丹藥他有?
他不做墮落觀道子,誰做墮落觀道子?
也就這一個愣神之間,顧留白已經(jīng)無聲無息追到了他身后不到三丈之處。
謝晚咬破舌尖,混合一口真氣噴了出來。
他數(shù)百縷細(xì)碎的真氣游絲混合著血霧,居然隱隱凝成一張癲狂笑臉的模樣。
他身外原本紫黑色的蠱云瞬間暴走,在血霧之中略一穿梭,全部變成深紅的色澤。
隨著他的目光所指,這一道蠱云形成了一柄道劍模樣,瞬間沖至顧留白身前。
顧留白只是略微鼓動真氣,他的周身隱隱約約有巨大的光影晃動。
“這是什么觀想法門?”
謝晚的腦海之中方才閃過這樣的念頭,那柄道劍沖至顧留白的胸口,和護(hù)體真氣一撞,竟然沒了絲毫生機(jī),化為粉末飄散。
“什么!”
謝晚驚駭欲絕,他也根本來不及思索,右手一抖,一條黑色的鎖鏈連著一柄黑色小劍從衣袖之中飛出,無比陰險的往下一沉,扎向顧留白的小腹。
顧留白手中也顯現(xiàn)出一柄小劍,劍光似要直沖謝晚面目,玉石俱焚一般,但下一剎那卻是直接斬中了黑色小劍的劍身。
當(dāng)!
火星四射,那黑色小劍直接被斬墜地。
“嗯?”顧留白倒是有些意外,他手中的這柄小劍便是經(jīng)過胡老三偽裝的影青,尋常的輕薄小劍肯定被這影青直接斬成兩截,但這黑色小劍的劍胎竟也極其堅韌。
謝晚卻是陷入了真正的絕望。
黑色小劍墜地之前,無論是黑色小劍的劍身還是連著黑色小劍的鎖鏈上都有黃色的氣霧迸發(fā)開來,但這些黃色氣霧明明已經(jīng)擴(kuò)散,顧留白此時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唰唰唰!
三點劍光毫無停留的如流星般奔著他的心脈而來。
咚!
謝晚只覺得自己心臟猶如巨鼓被捶響。
那只本命蠱將平日里從他體內(nèi)汲取的真氣都噴涌了出來。
他的整個身體就像是被一種外力推動,猛然彎折,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往后倒退,硬生生避開了這三點劍光。
但顧留白追得比他退得更快。
唰!
劍光落處,謝晚右手手腕一涼,他的右手連著那條鎖鏈被一齊切斷。
因為真氣的刺激,謝晚根本沒有感到痛楚,只是心中浮出大勢已去的念頭。
也就在此時,他的身體驟然一緊,有些細(xì)小的絲線竟在此時從他后頸處落入甲衣之中,瞬間刺穿他的肌膚,深入他的心脈!
但就在這些細(xì)小的絲線捆縛那只本命蠱的剎那,那只本命蠱還是裂了開來。
噗!
謝晚的頸部出現(xiàn)了一個猙獰的傷口。
許多在鮮血的浸潤下顯得異常晶瑩紅潤的絲線硬生生的從他頸部的傷口之中拖出了一團(tuán)血肉。
謝晚整個身體沿著絲線收回的方位栽倒下去,心脈遭受的創(chuàng)傷和頸部的傷口瞬間讓他昏死倒地。
“還是不行嘎!
藍(lán)玉鳳的聲音響了起來。
雖然她和徐七對付過那名墮落觀修士,知道那名墮落觀修士體內(nèi)的本命蠱是什么樣的東西,但即便是她這樣驟然偷襲成功,卻還是來不及徹底控制住墮落觀這種殖于心脈之間的本命蠱。
顧留白到了謝晚身前,真氣一掃,掀掉了他臉上的面具。
他看到謝晚的臉色迅速變得灰暗,接著內(nèi)里的血肉迅速散發(fā)出腐敗的氣息。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手指在自己的掌心劃了一道細(xì)小的血口,將幾滴鮮血落入謝晚的唇齒之間,接著又迅速取出一個泥丸般的丹藥捏碎,打在了謝晚的臉上。
那本命蠱的蠱毒原本已經(jīng)發(fā)作,謝晚體內(nèi)的真氣已經(jīng)迅速開始異變,但他這兩下簡單的施為,謝晚血肉之中的腐敗氣息竟然迅速的消失。
剛剛走出來的藍(lán)玉鳳原本在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真氣小心清除她那些透明絲線上沾染的鮮血,此時看到這樣的狀況也不由得一愣。
“能救得活嘎?”
藍(lán)玉鳳剛剛出聲,便聽到一聲痛苦的呻吟,原本連呼吸都已經(jīng)斷絕的謝晚竟然透過了一口氣,他的嘴角不斷的溢出一些污血。
“怎么樣,我救你一命,你再告訴我一個秘密,如何?”顧留白看著醒轉(zhuǎn)過來的謝晚,沉聲道。
“我觀本命蠱的蠱毒都能解?”
“我觀長老都不可能解的毒他都能解?”
謝晚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顧留白,他腦海里的認(rèn)知一遍遍的在和他說不可能。
“我救你一命,你再告訴我一個秘密,這個交易你做不做?”顧留白催促道。
謝晚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口中不斷溢出污血,“你想知道什么樣子的秘密?”
顧留白仔細(xì)的感知著他的氣機(jī),輕聲道:“你就告訴我七師叔到底是誰就行了!
謝晚渾身一僵,“不是七師叔告訴你我的身份?”
顧留白迅速道:“不是。”
謝晚突然有所醒覺,“你不是隱道子?”
顧留白道:“我是!”
謝晚突然徹底醒悟,他笑了起來,七竅都流出血來,“你是想詐我,你知道我活不了了…”
說完這句,他呼吸驟然斷絕。
他臉上的血肉迅速凹陷下去,開始真正的腐敗。
只是數(shù)個呼吸之間,他渾身都開始潰爛。
“還是救不活嘎?”藍(lán)玉鳳此時兀自有些回不過神來。
顧留白凝重的點了點頭,解釋道:“墮落觀修士這種本命蠱還是要比他們其它的蠱蟲厲害太多,我原本想留他個活口,交給陳屠逼供,但還是沒有辦法,最后想詐他一下都來不及。”
“我出手還是太慢了嘎!彼{(lán)玉鳳有些自責(zé),“不知道陰十娘出劍一下子把那蠱蟲挑出來,會不會來得及!
顧留白一愣。
這好像有些可能。
只是他看過陰十娘那些出手,都是一劍刺死,她自然是天下最快的劍師,只是她有沒有這種精準(zhǔn)的挑個小東西出來的劍招?
這種劍招若是有,還能不能那么快?
這肯定要問過了陰十娘才知道。
他退開兩步避開謝晚尸身上流淌出來的尸水,看到藍(lán)玉鳳還是很自責(zé)的樣子,便笑了笑,安慰道:“藍(lán)姨,萬事沒有十全十美,能擊殺此人已經(jīng)算計成功了,足以告慰黑沙瓦的那些忠魂。而且從他的口中我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報,而且兩次和墮落觀修士交手,也至少摸清了他們的一些路數(shù)。他們體內(nèi)的這種本命蠱,倒像是他們修行的另外一個核心。道家的一些法門都是內(nèi)丹道法,用真氣凝聚在丹田,再演化八品神通,但那種內(nèi)丹道法也的確要到八品之后才能展現(xiàn)其強(qiáng)大妙用,而墮落觀這種本命蠱,倒像是直接掛了一顆獨特的內(nèi)丹。我方才和他談話之間,感應(yīng)他的氣機(jī),他就算自己不想修行,那本命蠱都似乎能夠推動他體內(nèi)的真氣,時刻在幫他修行!
藍(lán)玉鳳當(dāng)然沒有看出其實顧留白很狗。
顧留白是借著安慰她的機(jī)會,故意說了一堆,來探她的見知。
她只是老老實實的發(fā)表自己的見解,“墮落觀是前朝獨一檔的修行地,它的修行法門自然是天下第一等嘎,這種本命蠱最大的好處,是讓墮落觀的這種真?zhèn)鞯茏佑懈嗫障镜臅r間去做別的事情嘎,所以好多修行地的厲害修士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在修行,而墮落觀的修士好多時候都在外行走,暗中尋覓一些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厲害的東西或是機(jī)緣嘎!
顧留白驟然有些嫉妒了,“我也想有個本命蠱。”
他的時間的確不夠用。
就這幾天,又得考慮對付謝晚,又得好好布置將來的棋盤,而且要修的法門也太多。
藍(lán)姨的輕功法門相對來說簡單一些,但這幾日琢磨下來,雖然已經(jīng)徹底練明白了,但陰十娘的那伸縮身體的淬體法門,還有那虛空七劍是一點都沒有練,還有那號稱“噴死你”的天龍焰,也是才剛剛凝出了一道龍焰煞。
除了修行,還得擠一點時間哄裴小富婆。
“你這法門可比墮落觀的這本命蠱厲害多了嘎!彼{(lán)玉鳳忍不住笑了,“這人的年紀(jì)和你差不多嘎,說不定還要大上兩歲,可是他即便修煉了這樣的法門,他現(xiàn)在的真氣修為才到六品而已嘎,可是你的修為已經(jīng)到了七品了嘎。”
“藍(lán)姨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鳖櫫舭讎@了口氣,“我這真氣法門其實除了修行速度快,哪哪都稀松平常。論真氣剛猛程度,比起賀火羅修的那真氣法門差遠(yuǎn)了,論爆發(fā)之霸道,論同境界修士真氣積蓄之厚度,都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那老喇嘛教給周驢兒的法門。論強(qiáng)韌程度,論不容易硬碰硬之中被對手震亂真氣運行,又不如郭北溪滄浪劍宗的真氣秘法。它就是修行速度快一點,真氣運行還算平穩(wěn)。”
說完這句,他突然又覺得不對,又嘆了口氣,“若論真氣運行之平穩(wěn),還不如裴云蕖修煉的真氣法門!
藍(lán)玉鳳覺得他唉聲嘆氣的模樣太好玩了,忍不住捂著嘴笑,“你這法門都和別人最強(qiáng)處相比,也只差那么一點,但你的最長處,人家差你好大一截,你這法門還差勁嘎?而且你不是說了嘛,你這法門還不算完整,就和你的名字一樣,你娘給你的法門都留了白,你到時候到了長安,自己補(bǔ)全了這門法門的話,你這真氣法門不知道會厲害成什么樣子嘎!
“這倒也是!鳖櫫舭渍藟櫬溆^的高仿面具,他估摸著寂臺閣的修行者有可能距離此處也不遠(yuǎn)了,到時候戴著別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摘了面具之后,他看著藍(lán)玉鳳,繼續(xù)道:“藍(lán)姨,你怎么知道這么多,而且怎么有好些厲害的法門?”
藍(lán)玉鳳看著他的臉,突然有些回味過來,臉上微微一紅,“十五哥,原來你故意說這么多,是想套我的話嘎?”
“這不就是正好說到嘛!鳖櫫舭缀呛且恍,后悔面具摘快了。
也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經(jīng)掠了過來。
陰十娘一停下來,目光只是一掃,看到地上掉的那兩柄劍,她頓時就虎了臉,“他們兩個人都用劍,你們一個都不留給我?”
又來了!
見了用劍的人就受不了!
顧留白極其無奈的看著陰十娘,“我也想留啊,留不住啊!
“一個直接暗蠱爆發(fā)毒死了嘎,還有一個本命蠱蠱毒爆發(fā),十五哥想了辦法救也沒救得下來!彼{(lán)玉鳳馬上替顧留白解釋。
陰十娘點了點頭,表示能接受,但不太高興。
“十五哥,官道上那邊結(jié)束啦!
這個時候,周驢兒蹦跶過來了。
他現(xiàn)在可牛氣了,蹦跶起來蹦得比謝晚都高,跳得比謝晚還遠(yuǎn)。
……
官道上,一百零八名玄甲士已經(jīng)全部躺倒在地。
晏長壽愣了好大一會,終于忍不住輕聲問身邊的秦瀾,“你說凝溪兄讓我們出來,是讓我們見識什么?”
大量的玄甲對玄甲,按理的確應(yīng)該大開眼界。
但真正戰(zhàn)斗起來,簡直就是單方面的碾壓。
秦瀾沉吟道,“我總覺得凝溪兄不會只是讓我們看個熱鬧,必定有很深的用意!
段酌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輕聲道,“或許凝溪兄是想讓我們明白,有時候決定一場戰(zhàn)爭的勝敗,并非是看兵力的強(qiáng)弱,而是看誰用兵得當(dāng)。”
一堆年輕才俊在一起,還是很容易互相啟發(fā)的。
江紫嫣頓時覺得極有道理,輕聲道:“凝溪兄應(yīng)該是想提醒我們,有時候解決事情,是需要多動腦子。誰能想到這么多的玄甲,只是因為有了準(zhǔn)備好的一些火器,便能輕易落敗。”
“關(guān)鍵在于,是如何知道敵人有這一百余具玄甲會過來?”段艾的段位果然最高,她一出聲,滿場皆驚。
“是啊!”就連容秀都頓時服了這個段婊婊,“情報第一啊!最關(guān)鍵的是情報!”
對了!
只有情報占先,才能應(yīng)對有序,才能用兵如神!
段酌微腦海之中如有閃電劃過。
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