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留白一回驛館就發(fā)現(xiàn)裴云蕖在找自己。
“你跑哪去了?”裴云蕖招呼顧留白在驛館的一間茶室坐下,裝出了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顧留白心中直樂,面上卻是沉重的神色,輕聲道:“我出去城里好多地方逛了逛,打聽點(diǎn)事情!
“打聽什么事情?”裴云蕖淡然道。
顧留白微微猶豫,“打聽一門修煉法門的隱秘!
裴云蕖笑了,“有關(guān)無頭菩薩廟這些淫賊的法門?”
顧留白身體一震,不可置信的看著裴云蕖。
“呵呵!”
裴云蕖異常鄙視的看著他,“華家?guī)湍銐哼@件事情,但你把無頭菩薩廟這些人都拉在車隊(duì)里,這種事情你瞞得過別人,還瞞得住我?你當(dāng)我是傻的嗎?”
“倒不是想瞞你,主要是想讓你安心養(yǎng)傷!鳖櫫舭子樣樢恍。
裴云蕖大為受用,但還是冷哼了一聲,“那你忙了這么久,查出點(diǎn)什么沒?”
顧留白一臉愁容:“畢竟不比關(guān)外,這里沒什么得力的人幫忙,打聽事情起來十分麻煩,而且探聽這種法門,經(jīng)手的人一多,反而容易走漏風(fēng)聲!
“哈哈哈哈!”
裴云蕖在心中得意狂笑。
什么容易走漏風(fēng)聲,這是已經(jīng)走漏了風(fēng)聲了好吧。
這都已經(jīng)有人在遮幕法會上探聽這無頭菩薩廟的修行法門了。
年輕人做事情就是毛糙!
關(guān)外你是龍,在關(guān)內(nèi)來就還是要靠我裴云!
“怎么著,有用的一點(diǎn)沒打聽到?”她面上古井無波,淡淡的問道。
“嗯!”顧留白也憋著笑:“有用的沒打聽到一點(diǎn)。”
“我倒是知道一些隱秘,不妨提點(diǎn)一下你!迸嵩妻∪痰米旖嵌加行┏榇。
顧留白有些震驚,“你對這法門有些了解?”
“不多,但夠用!迸嵩妻〉坏溃骸按朔N功法修到七品就欲壑難填,腦海被各種淫邪畫面侵襲,但只要剁了子孫根,就沒有了任何缺點(diǎn),的確是一等一的法門!
這記憶力真好啊!
顧留白很佩服。
老麻雀的原話,這裴云蕖記得是一個字都不差。
“這法門竟然如此邪門!彼谥姥b出震驚的樣子,“什么修行地會琢磨出這樣的功法?”
聽顧留白如此一說,裴云蕖頓時又挺直了腰桿,得意道:“這有什么稀奇,在我看來,這應(yīng)該就是一門黃門法門!
顧留白心中一動,裴云蕖果然和他想到了一起。
他知道也不能裝得太過,于是便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這原本就是一門皇宮里頭太監(jiān)所用的法門?”
裴云蕖見顧留白謙虛,便詳細(xì)說道:“自先秦開始,宮中閹人往往也承擔(dān)著部分守衛(wèi)和跑腿之責(zé),厲害的宦官不僅宮內(nèi)外行走,有時甚至能披掛甲衣統(tǒng)軍打仗。斷了諸多念想之后,這些人修行起來反而成就頗高。黃門法門里,有好幾門法門自然是極其厲害的,大隋朝的宦官里頭,就出過三個八品,其中有一個還是用劍的大劍師。”
顧留白點(diǎn)了點(diǎn)頭,認(rèn)真道:“那無頭菩薩廟這門法門到底是出自誰的傳承,你是否知曉?”
“我現(xiàn)在不知道,但要查卻不難。”裴云蕖看著顧留白嘲諷道:“黃門法門的種類又不多,不過和你一樣在外面問就容易壞事,我不想打草驚蛇,等我回到長安,找個信得過的宮里朋友幫忙就查得出來!
顧留白默默的想,要不是我問了,老麻雀說了,你還不一定能確定這是黃門法門呢。
不過他嘴上自然不能這么說。
要讓裴云蕖免費(fèi)干活,那姿態(tài)一定要擺得低。
“那我不去費(fèi)這個心思了,我在這邊多問還真的是打草驚蛇,壞了你的算計(jì)!鳖櫫舭滋撔慕邮艿臉幼。
裴云蕖剛剛倨傲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突然發(fā)現(xiàn)這味道有點(diǎn)熟悉。
怎么說了兩句,這就變成她的事情,變成她的算計(jì)了?
不過她有更為重要的事情,也懶得計(jì)較,只是平靜的注視著顧留白,道:“我聽說你托突厥人弄了一塊天鐵?”
顧留白眉梢微挑,“你居然知道這件事?”
裴云蕖心中得意,微諷的笑了笑,道:“你做事就是毛糙,你這消息走漏了,這邊會有不少人打你那塊天鐵的主意,突厥黑騎在關(guān)外雖然厲害,但突厥人在關(guān)內(nèi)就是一條蟲,黑騎又進(jìn)不來,他們可不一定護(hù)得住你的那塊天鐵。你若是要我?guī)兔,那得和我說說你要那塊天鐵做什么?”
“這也沒什么不好告訴你的!鳖櫫舭渍f道:“你將影青送給了我,我現(xiàn)在手頭上有了一柄好劍,但沒有好刀。我聽說這塊天鐵料性獨(dú)特,打造出的寶刀應(yīng)該不容易折斷。若是再遭遇黑沙瓦那樣的大戰(zhàn),這樣的寶刀沖鋒陷陣就十分好用!
一提到黑沙瓦,裴云蕖的心和身子就容易軟。
她沉默了片刻,道:“梁風(fēng)凝教你用刀,郭北溪叫你用劍,你刀法劍法都不俗,有了柄好劍,自然是要把好刀,既然我已經(jīng)送了你一柄好劍,那這柄好刀,我既然也要幫你拿到!
顧留白遲疑了一下,有些賊兮兮的輕聲道:“其實(shí)我還擅長用金豆子當(dāng)做暗器殺人!
“還想從我手里騙金豆子?滾!”
裴云蕖罵了一聲,想了想,道:“等會你若是沒什么大事,陪我去個地方?”
顧留白一聽就知道她必定是想去若離坊。
買兇殺人這種事情,她應(yīng)該是最喜歡看了。
“我原本…算了,我那事肯定不如你這事有趣!睂τ谌绾巫屌嵩妻¢_心這件事,他十分擅長,略微裝出些為難神色,接下來便干脆拍板,“那你帶我去哪里開開眼界?”
“若離坊!迸嵩妻☆D時開心起來,“修行者打架給人看著玩的地方,關(guān)外肯定沒這種地方!
“關(guān)外怎么可能有!求帶!我最愛看修行者打架了,我好學(xué)!”
顧留白一副抱著裴云蕖大腿都要去看的模樣,心里卻是在默默的解釋,二小姐,關(guān)外不帶打架鬧著玩的,那都是真的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給人看。
“和我出去別一副沒見識的模樣,小心讓人一眼看出來你是關(guān)外來的,別到時候引人查你!迸嵩妻∠訔壈愕陌琢祟櫫舭滓谎。
只是顧留白卻看得出來,她這是真心關(guān)心自己。
“好吧,盡量不給你丟人!鳖櫫舭渍J(rèn)真說道。
“那我們現(xiàn)在就走?”
裴云蕖看著顧留白就覺得身心舒暢。
這混賬東西老愛占她便宜,使壞讓她做免費(fèi)勞力,但架不住他能讓她高興啊。
“有沒有興趣喬裝打扮一下?”顧留白上下打量著她,“你這氣質(zhì)在這邊來說太出眾了,太惹人注意。陰山一窩蜂里頭正好有易容高手,可以幫我們整一下!
“那得整一下,正好見識一下陰山一窩蜂高手的易容手段!
裴云蕖一口就答應(yīng)下來。
這話說得太對了,我裴云蕖的氣質(zhì)太出眾了。
不整一下,在哪都和黑夜之中的螢火蟲一樣耀眼,到時候不要引起遮幕法會的那些香客的注意。
傍晚時分,一輛馬車從驛館偏門悄然駛出。
車廂之中,裴云蕖和顧留白面面相覷。
這哪里是易容術(shù)。
簡直就是換頭術(shù)。
喬黃云居然把裴云蕖易容成了段艾的樣子,把顧留白易容成了宋秋的模樣。
哪怕現(xiàn)在兩個人在車廂里面對面坐著,顧留白看著裴云蕖的臉也看不出什么破綻。
裴云蕖也是。
“顧十五?”
“嗯?”
“真的是你?”
“……!”
“這個人是叫喬黃云,他這易容術(shù)怕不是天下第一?陰山一窩蜂這些人也太厲害了吧。”
“嗯,要不怎么釣大魚。”
“你說什么?”裴云蕖狐疑的看著顧留白。
顧留白微笑道:“我說喬黃云喜歡釣魚!
“那還不簡單!迸嵩妻≠瓢恋溃骸盎氐介L安,我找個好地方請他好好釣魚!
顧留白在心中默默的說,不用了,你就是那條大魚。
“不過這人還是有些怪癖。”裴云蕖微蹙眉頭,“他將我們弄成段艾和宋秋的模樣,到時候遇見他們的熟人,怕是要露餡!
顧留白也無奈。
當(dāng)時在黑沙瓦,喬黃云幫陰十娘易容成得黑眼疾的模樣時,陰十娘就順口和他說過,喬黃云平時挺樂意幫自己人易容一下的,做這種事情,對于喬黃云而言,就像是一名大畫師平時也需要畫幾幅畫練練手。
但喬黃云易容完成之后,絕對不能批評他的易容或者表示不滿,讓他改改啊什么的。
這喬黃云就會極度的不樂意,接下來就要很長一段時間不幫忙易容。
“我們聲音和段艾和宋秋不一樣,在外面還是少開口!鳖櫫舭子X得自己和裴云蕖的口音就是很大的破綻。
裴云蕖聰明的時候特別聰明,她眉頭一皺就道:“這喬黃云是不是還擅長改變聲音的法門?不然像他這種易容高手,不可能留這樣的破綻。”
“他的確會這樣的法門!鳖櫫舭卓粗,輕聲道:“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教我們。”
裴云蕖想都不想道:“我覺得他肯定樂意教!
“為啥?”顧留白一時不明白她哪里來的自信。
“這人有怪癖啊!迸嵩妻〉溃骸八盐覀兣蛇@里人的模樣,說不定就是想看看我們會搞出什么樣的花樣。若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他這樂趣得不到滿足不說,還相當(dāng)于他的作品不值一提!
“有道理!”
顧留白驚了。
要么都是一個怪癖圈子里的人,看人這么準(zhǔn)?
……
若離坊在幽州城之中的位置,就相當(dāng)于長安城里崇化坊的位置。
崇化坊在長安緊挨著西市,若離坊在幽州也緊挨著幽州最熱鬧的市場大興市。
若離坊和崇化坊的整體建制也差不多,都是四面各開一坊門,中有十字大街,但更巧合的是,連寺廟和道觀的數(shù)量和擺布都十分相似。
崇化坊東北之門有經(jīng)行寺,西南西南隅,有靜樂尼寺。東南隅,有龍興觀。
若離坊東北門有嘉福寺,西南隅有天凈庵,東南隅有無為觀。
馬車一駛?cè)肴綦x坊,裴云蕖就頓覺眼熟,有種隔著數(shù)千里突然回到了長安坊市的感覺。
不過崇化坊到了晚上沒多少玩頭,但若離坊越到晚上越有玩頭,按照之前厲溪治送到裴云蕖手中的情報,若離坊明面上的賭坊就有七家,暗地里可以下注的地下賭坊有三家。
有胡姬可以陪酒的酒肆、客棧共有十二家。
按照厲溪治所說,這邊擅長唱歌跳舞的胡姬比長安多得多。
但最為吸引人的,還是三家可以一邊摟著胡姬喝酒,一邊可以看著修行者戰(zhàn)斗下注的修所。
“明明就是吃喝玩樂的賭坊,居然叫做修所,在長安要是玩這種文字游戲,會被罰棍打得屎都飛出來!”
裴云蕖對這種所謂修所的名字嗤之以鼻。
貫以修行地的名號,這樣萬一弄出什么死傷,也可以說是修行比試之中失手出了意外。
糊弄的不就是那些喜歡往上面捅事情的御史。
遮幕法會之中提及的齊愈這人不難查。
他是若離坊三處這種修所之中,常駐永寧修所的劍師。
這人平日里除了在永寧修所出場比劍之外,似乎在幽州城里也不走動,甚至極少出若離坊,他的師門不祥,用的是一柄松紋長劍,劍法不祥,只是在永寧修所和人比劍還未輸過。
那按照手頭這些情報,似乎最有可能的三個修所之間爭搶生意,太過出挑的修行者,會不會像花樓里花魁一樣,獨(dú)占了生意?
她腦子轉(zhuǎn)的飛快,顧留白卻壓根沒怎么動腦子。
要是道聽途說的每一樁事情都要?dú)椌珮O慮的去想,他不得累死,最近他需要琢磨的法門也太多,很傷腦。
更何況他還得假裝不知道有人買兇殺齊愈這件事。
用腦子和花錢的事情,讓裴云蕖去干就行了。
永寧修所和旁邊的清心修所、琴劍修所都要到天黑點(diǎn)燈之時才開始營業(yè),然后通宵達(dá)旦,幾乎過半的客人,都要在天明之后才在這三個修所離開。
距離天黑還有一會,三個修所門前道上,都有一群青衣小廝候著。
這些人年紀(jì)雖輕,但都很有眼力見。
裴云蕖和顧留白的馬車一在永寧修所前停下來,永寧修所門前的幾個青衣小廝就已經(jīng)迎了上來,再看了一眼從馬車上下來的裴云蕖,為首的一名青衣小廝就頓時眉開眼笑的行了一禮,道:“貴客是先要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還是直接進(jìn)雅座休憩?”
哪怕是盯著段艾的面孔,這些機(jī)靈的青衣小廝也看得出裴云蕖肯定是來銷金的貴客。
他話音剛落,裴云蕖一個錢袋子已經(jīng)砸在他腦門上。
“給我個觀看位置最佳的雅室,叫個伶牙俐齒的來伺候著,再送些你們這邊精致的吃食進(jìn)來!
青衣小廝被砸得呲牙咧嘴,腦門上火辣辣的,但抓著錢袋一掂,他的嘴都差點(diǎn)笑歪了,“保管讓貴客滿意。”
當(dāng)下一手捏著錢袋子,一手摸著腦門,躬著身子就在前面帶起路來。
永寧修所里面布置倒也有些特色,三層的木樓中間是一個天井。
天井有七八丈見方,厚石地。
籠著這個天井的屋子就像是一個個有著屋檐的鋪?zhàn),二樓和三樓的廊道都在后頭連著。
其實(shí)追求刺激的豪客,就喜歡在樓下挨著天井坐。
樓下圍著天井放了幾十張小方桌,和茶館一樣,但修行者就在天井之中戰(zhàn)斗,這些地方甚至可以感受到修行者的真氣激蕩,有時甚至還有鮮血飛濺過來,刺激的很。
不過這青衣小廝也是人精,他聽裴云蕖說要送些精致的吃食來,便頓時領(lǐng)著兩人上了二樓,選了一個居中的雅室,這二樓往下看,距離又近,又不會有鮮血飛濺到吃食的碗里。
“兩位貴客,若是不嫌棄,那我就在這邊候著,你們隨時差遣?”青衣小廝安排妥帖,額頭上已經(jīng)微微鼓起一個包,但是掂量著錢袋子里的剩余銅錢,他內(nèi)心卻是一陣陣的竊喜。
那鼓起的不是包,是富貴。
“你叫什么名字?”裴云蕖趴在欄上往下看了看,“這雅室連個遮擋的簾子都沒有?到時候我在這里看得起勁,要是他們打得兵器脫手,飛來個刀劍插我腦門上怎么辦?”
“兩位貴客喊我安貴就行!鼻嘁滦P聽得出她是在開玩笑,便也呵呵直笑,“貴客有所不知,咱們這里的修所和外面的酒樓花樓賭坊那可不一樣,到咱們這來的貴客,重的是修行,練的是膽氣。這沒門簾子遮擋,也是咱們這邊的特色,貴客之間看得興起,喝彩或是叫罵,互有來往,那氣氛才絕佳。至于刀劍飛起那倒是不怕,若是我們下方巡場的修行者沒攔得住,那我就拿自己的腦門子擋兩位貴客前面,必定不能讓刀劍插貴客腦門子上啊!
“重的是修行,練的是膽氣?”
裴云蕖鄙夷的看著這青衣小廝,“這由頭倒是找的不錯,花錢看比斗倒變得名正言順了。不過這互相沒個遮擋,那不就是讓各位看客容易起口角,更容易一怒砸錢?”
“貴客和東家的腦子都很聰明,他們自有分寸!鼻嘁滦P安貴回答得滴水不漏,“好多貴客都覺得他們可以不囂張,但不能不給他們囂張的機(jī)會。”
“啪!”
一個閃著銀光的小東西砸在他的腦門上,他腦門上頓時又慢慢鼓起一個小紅包。
青衣小廝安貴接住這個小東西,發(fā)現(xiàn)是一小塊碎銀,他的渾身一個哆嗦,腦子卻有點(diǎn)不清楚了,“還有打賞?”
顧留白笑了笑。
他覺得裴云蕖主要是想砸人。
“你叫安貴是吧,倒是挺機(jī)靈!迸嵩妻∪魺o其事道:“我且問你啊,你們永寧修所和附近兩個修所都做同樣的生意,就不怕互相搶生意打起來?”
安貴手指肚摩擦著碎銀子,心跳得厲害,平時伶牙俐齒的他都有點(diǎn)嘴角抽搐,“這倒是不會,我們?nèi)齻修所平時關(guān)系都十分融洽,雖說三個修所都是賣力的招攬修行者和客人,但客人想著的是修行者一場接一場的戰(zhàn)斗,看個不停,然而修行者打完一場之后卻是要歇息的,三個修所哪來那么多的修行者!
裴云蕖皺眉,“修行者不夠?”
“可能貴客見的修行者多,但這邊修行者真的不多,而且為了些銀子肯賣力戰(zhàn)斗的修行者更不多!卑操F小心翼翼的解釋道:“修行者都有些絕活,要是一直展露,別說自己保命的玩意被人看光了,師門也不太樂意!
“說得不錯!迸嵩妻↑c(diǎn)了點(diǎn)頭。
的確是這個道理,長安洛陽的賭坊不會玩修所這種文字游戲,修行者打斗都是放在臺面上,但的確很多修行地的真?zhèn)鞯茏佣疾粫谶@種場合去比拼。
不只是秘法容易被人窺探奧秘的原因,還很容易因?yàn)閯儇?fù)而傷了各修行地的和氣。
“所以搶生意哪有共同吸引客人來得好,說實(shí)話三個修所會刻意的將修行者比武時間錯開!钡昧伺嵩妻〉目洫,安貴便大膽了一些,“我們永寧修所往往將厲害一些的修行者比斗放在上半夜,旁邊的清心修所將重頭戲放在后半夜,琴劍修所則是主要安排新人修行者的首戰(zhàn),我們永寧修所和清心修所找來的一些還沒有戰(zhàn)斗過的修行者,都放在他們那進(jìn)行首戰(zhàn),獲得的收益三個修所會分配。我們?nèi)齻修所也各自有偏門相通,客人不用出門,都是可以過去的!
“這樣三個修所換來換去,每個修所有些特色,還不容易看膩。”
聽著這三個修所的生意經(jīng),裴云蕖目光微沉,這聽上去也不會是三個修所之間搶生意而導(dǎo)致有人想殺永寧修所的頭牌啊。
“你們永寧修所最出色的修行者是誰?”這個時候顧留白插嘴問了一句。
“那必定是西域客啊。”安貴有些自豪道,“只要他出場和人比斗,周圍州縣的好多貴人都會趕過來看他!
“西域客,這是諢號?”裴云蕖眉頭微皺,輕聲道:“我怎么之前聽說這里有個叫齊愈的也打得不錯的?”
“你說齊哥啊,那固然是不錯,只是比起西域客還是差著不少呢!卑操F笑道,“兩位貴客有所不知,我們這三個修所,有不少修行者都是手頭缺錢花的時候才會來,有些也不想讓人看出師門,所以的確取的都是諢號。這西域客是西域來的胡人,善使短刀和飛刀,他打起來的時候就像是跳舞,到處飛旋,煞是好看。在這邊是一等一的紅人!
“那你說的這些紅人,什么時候會出場?”裴云蕖冷聲道:“要么不看,要看自然要看厲害的!
“兩位貴人運(yùn)氣真的是沒法說,我說一早上怎么飛來好幾只喜鵲叫喳喳!卑操F滿臉紅光,“今晚上不只是西域客會出場,兩位所說的齊愈,還有清心修所的大紅人林楓也會出場。不止如此,兩天前琴劍修所有些厲害的新人,今晚也會過來,和之前一些表現(xiàn)不俗的修行者,在我們永寧修所一較高下!
“說得天花亂墜,那人怎么這么少?”裴云蕖懷疑這青衣小廝是不是胡扯。
“這不是時間尚早,還有大半個時辰。兩位貴人真是會挑時候,等會吃完小食,喝會茶,就正好開場。!”
安貴還沒說完,腦門上就又挨了一塊碎銀子。
裴云蕖沖著他冷笑,“等會要是沒你說的那么熱鬧,撕爛你的嘴,還有,你說的這么好,吃的喝的怎么還沒送上來?”
安貴一手抓著碎銀子,一手摸著腦袋,滿臉紅光的就沖著門外喊,“你們這群人要死啊,貴客的東西要再不送來,我跳樓死給你們看啊!
這種平時靠賞錢過活的青衣小廝,都很懂得弄?dú)夥铡?br>總之不會讓貴客等得太過無聊。
吃食送上來的這一會工夫,安貴已經(jīng)和裴云蕖扯起了家常,說起自己和若離坊這三個修所門外招呼客人的小廝都是戰(zhàn)孤兒。
“你們都是戰(zhàn)孤兒,我怎么覺得你們看起來都像是好吃懶做的破落戶呢?”裴云蕖第一時間就是不信。
長安洛陽的那些花街柳巷,那些淪落風(fēng)塵的女子,首先要學(xué)的便是賣慘。
誰還沒個凄涼的過往?
實(shí)在沒有,那就編一個。
能勾起些同情心就能騙到點(diǎn)銀子。
看著裴云蕖似是不信,安貴把胸膛拍出了戰(zhàn)鼓般的悶響:“我哪敢對貴客說胡話,我們要玩那一套,保管明天就下拔舌地獄!
裴云蕖倒是被逗笑了,“那你說說怎么個事,我看你們這些人年紀(jì)都差不多,難不成都是一場大戰(zhàn)里頭落下的戰(zhàn)孤兒?”
“那可不是,貴客你這腦子就和我們不一樣。”安貴就像是沒聽出她的嘲諷,反而眉開眼笑的奉承道:“我們這些人都是對契丹土護(hù)真水一戰(zhàn)的戰(zhàn)孤兒。那一場大雨,讓我們幽州兵遭老大罪了,一百個人里面,回來的最多那么兩三個!
“難不成還真是?”裴云蕖怔住。
十六年前那一戰(zhàn)她清楚的很,大唐帝國討伐契丹,六萬大軍在土護(hù)真水遭遇大雨,弓箭和弩機(jī)的筋膠由于淋雨而松弛,率軍大將何思定又急躁冒進(jìn),結(jié)果被契丹人殺得大敗,再加上原先和唐軍結(jié)盟的奚族軍隊(duì)臨陣倒戈,那六萬大軍近乎全軍覆沒。
“貴客你有所不知。”安貴嘆了口氣,道:“當(dāng)初若離坊這三個修所剛辦起來,有些官家不斷暗中使絆子,他們生怕這邊軍中的修行者也懶得吃苦積攢軍功,倒不如在這種坊市里面掙錢,但后來三個修所主動解決我們這些戰(zhàn)孤兒的生計(jì)問題,他們的態(tài)度才有所緩和。之后這三個坊市,只要是用人,那找的都是戰(zhàn)孤兒。我們這幫子人,大多都是固山堡的戰(zhàn)孤兒!
裴云蕖的手指頭又捏了一塊碎銀子,但沒有砸出去。
固山堡的遺孤…固山堡就是東北面伸入契丹人地盤的一座邊城,但土護(hù)真水那一戰(zhàn)之后,契丹人順勢反撲,固山堡失守,邊城里大多數(shù)人都死了,且聽聞那一戰(zhàn)之中,許多婦人都是作戰(zhàn)英勇,都是和邊軍一起戰(zhàn)死。
“不怕貴客笑話!
安貴此時卻是挺直了胸膛,認(rèn)真的說道,“別看我們平時像個破落戶,但我們積攢下的錢財,是一個子兒都沒亂花,我們里面大多人都沒想著在幽州安家置業(yè),想著的都是等待一個良機(jī),投個軍籍,再殺回土護(hù)真水去,找契丹人報仇!
啪!
裴云蕖手里頭捏的碎銀子終于落在了他的腦門上。
這賣慘賣的真好。
哪怕里面有假,她也認(rèn)了。
因?yàn)樗氲胶谏惩吣切⿷?zhàn)死的老軍了。
顧留白卻是默默的嘆了口氣。
不是心疼銀子。
而是大唐帝國的豪橫栽培出來的唐人的思維都是出奇的一致。
反正都要打。
圍著大唐邊境那一圈的,所有稍微表示不服的,全部都要打服。
朝拜大唐帝國的國家固然不少,但大唐的敵人,也實(shí)在不少,他自己扳著手指頭都數(shù)不過來。
這些年大唐帝國的確是勝多敗少。
但敵人打完了沒?
非但數(shù)量沒見少,養(yǎng)蠱一樣養(yǎng)出來的敵人反而更強(qiáng)了些。
比如以前的突厥王朝還挺好對付的,但現(xiàn)在的回鶻人卻儼然一副龐然大物的氣象。
還有那些波斯人。
他們制器的水準(zhǔn)都似乎超過了大唐的匠師。
吐蕃人前個二十年還在高山里玩泥巴,裝神弄鬼的嚇人,現(xiàn)在都可以長途奔襲襲擊大唐的邊境了。
只是看誰就想揍誰的習(xí)慣改不了,皇帝喜歡這樣,絕大多數(shù)權(quán)臣也習(xí)慣這樣。
要是站在梁風(fēng)凝的立場,用梁風(fēng)凝的口頭禪說,那就是真雞兒煩躁!
反正就是感覺死了那么多人,打出了個赫赫的威名,但敵人反而越打越強(qiáng)了,簡直沒道理。
……
斷斷續(xù)續(xù)到來的客人打斷了顧留白的思緒。
安貴倒是并沒有說謊。
也就是來得足夠早,否則要想搶個位置不錯的雅室沒那么簡單。
不過裴云蕖覺得這地方上的權(quán)貴是不是稍微有點(diǎn)蠢。
若是在長安,那要來看這種修行者打架的貴人,豈不是早就差些奴仆過來占好位置了?
不過她這種猜測很快又被事實(shí)打臉了。
就對面正對著天井的那間雅室很快爆發(fā)出了劇烈的爭吵。
砰的一聲。
一名身穿錦服的中年男子居然被人從那間雅室里打了出來,落在天井里。
中年男子落地之后,背對著裴云蕖和顧留白的身體就像是一個沒放穩(wěn)的水瓶直晃蕩。
那雅室里一名身穿白狐毛袍子的俊秀年輕人探出半截身子,沖著這中年男子就叫嚷,“懂不懂規(guī)矩,小爺昨晚上就說了要這間屋子,你居然還敢搶!
那中年男子一張口,卻是咳出了一口血。
“你這狂悖之徒,知曉是什么人要這間屋子么?”中年男子咬牙叫道。
“不就是方家那老兒嗎?”
身穿白狐毛袍子的俊秀年輕人笑得打跌,“一把年紀(jì)了,快要升正五品管個靠近洛陽的州縣還值得夸耀?他要是來,我還尊他個老,他家里的女兒女婿來看這玩意,我難道還要賣他面子?”
中年男子唇齒間全是鮮血,但年輕人這么一說,他卻不敢放肆,只是沉聲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你小爺我行不改姓,坐不更名,聶連山是也!”俊秀年輕人驟然收住笑容,寒聲道:“你且給我記牢了,我父親叫做聶輕侯,你下次要是不開眼,眼睛就沒必要留著了。”
中年男子連一句話都沒有說,直接垂著頭快步離開了永寧修所。
“故意找茬?”顧留白看出了些苗頭,在裴云蕖耳畔輕聲問了一句。
裴云蕖覺得耳根子有點(diǎn)癢,扭了扭脖子,看了顧留白一眼,道:“真煩,看個這修行者打架還牽扯個黨爭!
看著顧留白還不明所以,她便哼了一聲,道:“兩個都是文官,但一個是幫皇帝搜刮錢的,一個是整天百姓百姓掛在口上的。在長安,那姓方的稍占上風(fēng),但在這邊,聶家勢力大一些。估計(jì)聶家在長安那邊吃了點(diǎn)虧,這邊就是撒撒氣。”
顧留白嘆了口氣,“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還不互相扶持,到了長安還要斗得吐血?”
裴云蕖微諷道:“那些糟老頭子壞的很,好多明面上恨不得打的腦漿子出來,但暗地里說不定偷偷一起喝花酒,很多演給上面人看的!
顧留白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輕聲問道,“這么著,若是直接將長安洛陽的所有權(quán)貴,分成皇帝派或是長孫門閥派系,這是否大致分得出來?”
裴云蕖蹙起眉頭,“硬要這么分的話,除了一批墻頭草,還是勉強(qiáng)能分得出來!
顧留白想了想,道:“那硬要這么分,你們裴家算是皇帝派的,還是長孫門閥派的?”
裴云蕖轉(zhuǎn)頭看著顧留白,“為什么硬要這么分?”
“非黑即白,不給自己更多選擇,這樣可以讓復(fù)雜的事情變得簡單一些!鳖櫫舭渍J(rèn)真的回答道。
“是么?”裴云蕖覺得有些道理,她認(rèn)真的想了想,道:“硬要這么分,那應(yīng)該還是皇帝派,如果皇帝和長孫門閥決裂,那裴家最終還是要站在皇帝這一邊!
顧留白輕聲道:“我覺得還成!
“什么叫你覺得還成?”裴云蕖微瞇起眼睛,“你還沒到長安,就覺得皇帝和長孫門閥會鬧得沒法好好收場?”
顧留白搖了搖頭,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想得到他們那些人肚子里的事情,只是覺得打人一巴掌再給點(diǎn)甜頭這種事情,不應(yīng)該是長孫門閥做的,而應(yīng)該是皇帝做的。”
裴云蕖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你是說黑沙瓦這種事情?”
顧留白點(diǎn)頭道:“我現(xiàn)在覺著,黑沙瓦這件事里面不可能沒有皇帝的影子。他原本就想推動邊軍輪調(diào),將屬于裴氏的一些軍權(quán)過到自己的手里。但長孫門閥推著謝晚做這件事情,卻是又不想讓皇帝的算計(jì)輕易得逞。哪怕皇帝也會從這件事情里面獲得一些好處,但肯定被長孫氏割好大一塊肉,長孫氏這么多年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做事手法,皇帝積攢到足夠的本錢之后,自然有忍不住的一天。”
裴云蕖沉默不語。
顧留白這種想事情的方法她突然覺得有點(diǎn)熟。
黑沙瓦那一戰(zhàn)他們最終能夠幸存,就是因?yàn)轭櫫舭讟O度簡化了戰(zhàn)局,只推究贊卓贊普的心性。
法度與人心…任何規(guī)矩、政局變化,似乎他總是習(xí)慣于從看穿一個人內(nèi)心的角度去分析和解決問題。
那把長安所有的問題歸結(jié)于皇帝和長孫無極的問題的話,要揣摩任何時局的變化,就只需要去看穿皇帝和長孫無極的人心?
不停的去猜測這兩個人的真正內(nèi)心?
強(qiáng)行將自己拔高到那個層次,就能夠成為那個層次的人么?
青衣小廝安貴見兩人說了會悄悄話之后安靜下來,倒是以為兩人被方才的爭吵嚇到了,他即便伶牙俐齒,此時倒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因?yàn)檫@種事情在若離坊這三個修所都很常見。
若離坊管得了有人刻意搗亂,但管不了那種借著規(guī)矩刻意搞事情的權(quán)貴。
他看得出這兩個貴客都是第一次來,所以有樁事情他隱著沒說——這三個修所里頭,很多時候最刺激的不是三個修所找來的修行者之間的戰(zhàn)斗,而是很多貴人手下的修行者之間的戰(zhàn)斗。
見顧留白和裴云蕖暫時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始終在察言觀色的青衣小廝安貴也終于略微放松下來。
他揉了揉自己額頭上鼓起的幾個小包,目光暫離眼前這兩人的面容,落向下方的天井。
驟然間,他的目光變得熾烈起來。
就在天井邊緣修行者平時準(zhǔn)備出場的地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數(shù)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比他年紀(jì)稍大的少年,也穿著青衣,略微顯胖,胡人的面容。
“知鹿哥,今天看你的了!”
他在心中為那名叫做安知鹿的少年吶喊助威。
……
大唐帝國和歷史上那些強(qiáng)悍的王朝一樣,在強(qiáng)盛時總喜歡去提那些以弱勝強(qiáng)的戰(zhàn)役,但對僅有的幾次不該慘敗卻偏偏慘敗的戰(zhàn)役絕口不提。
十六年前土護(hù)真水那一役其實(shí)對現(xiàn)在的幽州都產(chǎn)生了很深遠(yuǎn)的影響。
比如大量的府兵和修行者的死亡,使得幽州現(xiàn)在的匪患更甚以往。
那些邊城的失去,使得大唐在東北邊境的貿(mào)易稅錢急劇的減少,以至于東北邊那些重鎮(zhèn)的開支缺口甚大,邊軍頗有怨言。
軍心不穩(wěn),就會帶來更多嚴(yán)重的問題。
羅青這種人,只是其中的一個縮影。
相比皇帝和重臣們關(guān)心的這些,十六年前那些邊城消失之后,遺留下來的戰(zhàn)孤兒則只有很少的地方官員才會去關(guān)心。
妥善的處置這些人要耗費(fèi)不少心力,更要耗費(fèi)錢財,卻得不到多少收益。
能夠在若離坊安生活下去的這些戰(zhàn)孤兒,哪怕都是賠笑乞食,但比起那些得不到關(guān)照而流落街頭的戰(zhàn)孤兒,這命卻是好出了太多。
沒有父母和家族的勢力照顧,便只能靠手足,靠當(dāng)初這些一起艱難活下來的人。
天井邊緣站著的那名微胖的胡人少年叫做安知鹿。
是他們?nèi)綦x坊這些戰(zhàn)孤兒的頭。
在一起艱難乞食的這些戰(zhàn)孤兒里頭,安知鹿當(dāng)初是最被人瞧不起的。
因?yàn)樗呛恕?br>他父親當(dāng)年雖然也有軍籍,但只不過是在軍中擔(dān)任雜役。
再往上追溯,包括他父親在內(nèi)的那批胡人,先前只不過是唐軍的俘虜。
然而這個當(dāng)初最被人看不起的少年,卻憑著腦子和膽氣,成了他們的頭,而且在沒有進(jìn)入任何修行地的情形下,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之中唯一的修行者!
今夜,已經(jīng)通過琴劍修所首戰(zhàn)的他,將迎來在永寧修所的第一次正式登場。
安貴和安知鹿是最好的哥們兒,因?yàn)橛浭聲r開始就受安知鹿照顧,而且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姓名,所以安貴也用了安作為自己的姓氏。
他當(dāng)然比其余任何人都要清楚,安知鹿到底吃了多少苦。
他甚至知道,當(dāng)年這三個修所之所以決定用安置戰(zhàn)孤兒這招來說服那些官員,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安知鹿冒著被活活打死的風(fēng)險,硬生生的去攔下了若離坊一個重要人物的馬車。
想到這些,他不由得眼眶微濕。
裴云蕖敏銳的感覺到了這個青衣小廝的異樣。
回頭看到他眼眶紅紅的樣子,裴云蕖卻會錯了意,她以為安貴是被自己銀子砸額頭砸得太疼。
“也太不吃痛了吧?”
她二話不說又丟了顆碎銀子過去,不過這次是丟到了安貴的胸口。
安貴瞬間回過了神來。
他一時沒整明白裴云蕖為何又拿銀子砸自己。
不過他看出來裴云蕖和顧留白似乎不難說話。
于是他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輕聲道:“能不能托兩位貴客幫個忙?”
“?”裴云蕖一愣,“幫什么忙?”
“等會兒我有個兄長會出場和人比斗,我想買他贏!卑操F鼓足勇氣輕聲道:“倒不是想贏銀子,就是想給他鼓鼓勁,他也是戰(zhàn)孤兒,走到這一步不容易。只是我們這些人,是不能下注的。”
“是那個胡人?”
順著安貴的目光,裴云蕖和顧留白看到了那名躍躍欲試的微胖胡人少年。
“他雖是胡人,但父母都在邊城為我大唐戰(zhàn)死。”安貴道:“他叫安知鹿,若有貴人提攜,必定有不俗成就!
“這么肯定的?”
裴云蕖笑了,戲謔道:“那你想我們幫你投多少兩銀子賭他贏?”
“就是表示一下支持他的心意,倒真不是為了錢財。若是投多了,外人知道恐怕還以為我們知曉什么內(nèi)幕,自己人投自己人呢!卑操F不好意思的遞給裴云蕖一塊碎銀子,“就幫我投這一塊就行。”
“你做事倒是有些分寸!迸嵩妻】催@安貴倒是覺得有些順眼,她倒是動了些提攜此人的心思,看著安貴遞到面前的碎銀子,她頓時鄙夷的笑了笑,“怎么,難道我送出去的銀子,我還能收回來?”
安貴一愣,他不知裴云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裴云蕖卻是擺了擺手,不屑道:“既然給了你,你便收著,這樣的一小塊碎銀子就差不多半貫銅錢,等會我?guī)湍阆乱回炪~錢賭這安知鹿贏,贏了算你的,輸了算我的!
“這如何使得!”
安貴連連搖頭,他還要再說,顧留白卻是笑了笑,道:“你再多話,她可是要生氣了!
“多謝兩位貴客!”
安貴眼底全是感激的神色,他飛快的退出門去,小聲吩咐了兩句。
過了片刻,一名青衣小廝卻是跑過來送了兩壺酒。
顧留白只是嗅了嗅酒味,便在裴云蕖耳畔微笑道,“這兩壺酒是波斯來的,至少價值兩貫銅錢!
“我看這人順眼,反正要用人,不如到時候我?guī)亻L安?”裴云蕖不動聲色的輕聲說道。
顧留白看了她一眼,“什么時候裴二小姐用人還要和我商量了?”
“也是!迸嵩妻≠瓢恋男α诵。
“我這兄長安知鹿是剛剛通過琴劍修所比試的新人,等會他會第一個出場,他的對手叫做關(guān)山客,已經(jīng)在我們永寧修所比試了兩場,之前一勝一負(fù)!卑操F一邊幫兩人倒酒,一邊低聲說道,“其實(shí)按我看來,兩個人實(shí)力相差無幾,誰勝誰負(fù)也不太好說!
“怕我們輸錢?”裴云蕖轉(zhuǎn)了轉(zhuǎn)酒杯,看到酒杯之中琥鉑色的酒液均勻的掛在酒杯壁上,濃濃的果香和酒香涌入鼻腔,她便知道顧留白所言不虛,這兩壺酒絕對值兩貫銅錢。
“兩位貴客恐怕是不差錢,但我自然想兩位貴客贏得缽滿瓢肥!卑操F笑道,“贏錢總是比輸錢開心!
“磨磨蹭蹭的,怎么還不開始!迸嵩妻】粗闹艿难攀液吞炀車呀(jīng)到處都是人,她喝了兩杯酒便有些不耐煩起來。
一直都是別人等她,哪有她等別人的道理。
“快了!卑操F突然笑了笑,“兩位貴客,其實(shí)往往這個時候就有好戲看!
什么好戲?
裴云蕖好奇起來,但她還沒來得及發(fā)問,就聽到有人在下面大聲冷笑,“你看啥?”
“看你咋滴?”
“你他娘的是不是欠揍?”
“怎么,難道你頭比我的拳頭硬?”
“咱倆碰一碰?”
“不碰不行!”
裴云蕖和顧留白眼睜睜的看著兩個人跳到了天井里。
“緊挨著天井坐的,大多都很勇,都喜歡血腥味,所以互相之間稍微看不順眼,就很容易打起來!卑操F笑瞇瞇的輕聲解釋道,“有時候還有好事的,故意言語挑事,有些個江湖人物舞刀弄槍厲害,但是腦子不太好用,一激就打起來了。十天里面倒是有七八天這樣,老客都習(xí)慣了?赐赀@一場,那正戲就開始了!
“是嘛!”
裴云蕖也興奮了,沖著其中一個比較魁梧的男子就叫了起來,“那位兄臺一看就天生神力,我看好你!”
那名臉上的肉都練得跟鐵坨坨似的魁梧男子頓時哈哈一笑,對著裴云蕖拱了拱手。
顧留白卻是看著安貴,微微一笑,“十天里有七八天這樣,我看保不準(zhǔn)是你們修所里面故意挑唆吧?”
安貴咧了咧嘴,擠了擠眼睛,笑道:“這我倒是不懂,但想來貴客你若是來經(jīng)營這樣一個修所,估計(jì)也是座無虛席,大賺特賺!
顧留白笑了笑,并未搭話,裴云蕖倒是轉(zhuǎn)頭看了顧留白一眼,“不若到了長安,我給你開一個這樣的修所?”
“也行。”顧留白微笑道:“我最喜歡坐享其成!
“混賬東西就喜歡得了便宜還賣乖。”
裴云蕖重重的冷哼了一聲。
這種話別人是就當(dāng)玩笑話說過就算了,但她裴云蕖何等樣人。
說給開一個就給開一個。
此時天井里兩個人倒是已經(jīng)開打了。
兩個人性子都很暴躁,但動起手來卻都不莽撞。
那個臉上的肉都練得鐵坨坨一樣的魁梧男子渾身冒出一股玄色的輝光,整個人包裹在厚厚的一層護(hù)體真氣之中,數(shù)個呼吸之間,渾身就像是披上了一層厚重的鐵衣。
“六品?”
裴云蕖大吃一驚。
就算是在長安,也不可能隨便兩個看客跳起來,其中就出現(xiàn)一名六品的修士。
“不是六品,是五品。”顧留白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這人修的是以前鐵勒部的功法,這種功法沒個正經(jīng)的名字,修煉起來有點(diǎn)麻煩,一年四季都要蹲馬步在寒泉上修行,用寒煞氣息刺激真氣,五品的真氣看上去就有六品的效果,好像真氣流淌于體表了,實(shí)際上只是體內(nèi)血脈之中積蓄的一些寒氣被逼迫出來,沒六品的護(hù)體真氣那么厲害!
和這魁梧男子對敵的,是一名面色紫紅的四十余歲漢子,身體也壯實(shí)得很,只是比那魁梧男子要矮半個頭。
“什么邪門玩意。”
見到這魁梧男子渾身護(hù)體真氣噴涌,他嚇了一跳,但旋即感知清楚對方也不過五品,他便叫罵了一聲,并不畏懼。
他渾身沒什么變化,但一雙手伸出來的時候,卻是肌膚內(nèi)隱隱流淌著青色和黑色的氣流。
他的雙手一會變成青色,一會變成黑色,十分詭異。
“你他娘的管我這叫邪門玩意?”
那魁梧男子往后大跳了一步,臉色都變了,“還有比你這毒煞手邪門的玩意嗎,這玩意平時能拿出來干架嗎?”
面色紫紅的漢子嘿嘿一笑,“那還碰不碰?”
魁梧男子垂頭喪氣的跳到自己原本坐著的地方,“碰什么啊,挨了你這玩意一下,藥湯喝個幾年都未必解得了毒,你他娘的去打吐蕃算球,和我們自己人干啥啊!
“你這人倒是有點(diǎn)意思,喝兩壺?”面色紫紅的漢子倒是看他順眼起來。
“喝不死你!笨嗄凶愚D(zhuǎn)頭就去要酒。
“這就不打了?”裴云蕖郁悶的沖著那魁梧男子叫了起來,“那位兄臺,我看你行的啊!
“不,這東西是真不能碰,一碰就中毒!笨嗄凶拥故枪夤,老實(shí)的承認(rèn)自己認(rèn)慫。
“中毒就中毒,怕啥!就是干!”裴云蕖看熱鬧的不怕事大。
魁梧男子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長得倒是怪好看的,這腦子咋不好用呢!
“什么玩意,我腦子不好用?”
要不是顧留白拉著裴云蕖,提醒她現(xiàn)在頂著段艾的臉,否則扒著欄桿的裴云蕖自己就跳下去了。
“嗚……”
突有號角聲響起。
就像陡然將人拉到征戰(zhàn)的沙場。
松了一口氣的安貴笑了,“兩位貴客,永寧修所的比斗馬上開始了!
安貴此言未落,觱篥、琵琶、胡笳、羌笛、箏、橫笛、笙等樂器聲突然交錯響起,悲涼的曲聲就像是邊城角落上的風(fēng)聲吹拂在每個人的心田。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伴隨著曲聲,數(shù)名面上蒙著薄紗的胡姬在天井的邊緣起舞。
“還有這些花活?”
裴云蕖倒是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排場。
不可否認(rèn)的是,任何經(jīng)歷過征戰(zhàn)的人,在這樣的曲聲之中,思緒很容易被拉進(jìn)回憶里。
氣氛營造的確不俗。
一名白衣儒生翩翩登場,他清了清嗓子,先行祝詞歡迎了一下所有到場的賓客,然后在許多人敲擊著桌面和欄桿的鼓噪聲里,介紹了今日第一場比斗的雙方。
安知鹿與關(guān)山客,正式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