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家的這列車隊又肉眼可見的增長了。
哪怕裴云蕖開始安心養(yǎng)傷,并沒有刻意的去探究,但時不時的有幾輛馬車加入,還是成功的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然而當(dāng)厲溪治看出她的心思,想要去探聽時,卻又被她喊住了。
“今后但凡是顧十五安排的事情,除非他主動和我說,否則他的人和他的事情,你便碰都不要碰!
厲溪治一愣,“會不會太過極端?”
“能讓我們在黑沙瓦活著出來的人,我們都沒有居高臨下審視他們的資格,必須給予足夠的尊重!迸嵩妻〉男α诵Γ岸椅彝蝗幌肭宄,如果這個世上還有值得我完全信任的人,那這個人應(yīng)該就是顧十五!
“我會按你的意思去做。”
厲溪治心中有些欣慰。
自黑沙瓦一役之后,這名之前總是任性胡為的少女顯然已經(jīng)開始飛速的成長。
或許正是因為顧十五這樣的人物,她才明白以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虛度光陰和小打小鬧。
“裴家的權(quán)勢是個好東西,可以讓很多事情變得異常簡單,但有些時候卻又最好沒有裴家的這種身份!迸嵩妻】聪虿贿h處那些聚在一堆商議的幽州世家子弟,有些羨慕道:“在長安,所有的人都告訴那些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人,出名要乘早。但我現(xiàn)在開始理解,為什么顧十五偏偏不想那么快站在高處受人瞻仰。”
厲溪治也看向那些年輕人,他有些明白了裴云蕖此時為何會說這些。
“權(quán)勢差距太大,那些人哪怕想要結(jié)交我,也是趨炎附勢或者抱著很強的戒備之心,但若是長孫家、李氏子弟、王姓門閥的子弟,他們和我之間,卻又是那種一開始就恨不得找到機會弄死對方的局面!
裴云蕖嘆息了一聲,“倒不如顧十五這種強得過分,但又不入仕途的做派,這些人對他敬仰有加卻并不畏懼,在他登臨高位之前,便應(yīng)該能有不少真心的朋友。予人權(quán)勢,不如和人一起成長。”
厲溪治心中一動,假裝不甚明白,輕聲道:“小姐的意思是,你這天生的裴家的身份,一開始就會變成你與人結(jié)交的巨大障礙,根本沒法讓人和你有建立真正友情的過程?”
“不錯!迸嵩妻∷剖窍露藳Q心,認真道:“自此之后,我也要學(xué)學(xué)顧十五的做派,不要到哪去都擺明了我是裴家二小姐的身份,我要盡量讓人不知道我的出身,如此一來,我覺得一定可以結(jié)交些不在意我身份的真朋友!
厲溪治的嘴角出現(xiàn)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剛剛心中才稱贊過她飛快成長,現(xiàn)在她這話可是又有些孩子氣了。
不過裴云蕖既然這么想,他自然是要設(shè)法達成她心中的一些目標。
“總是端著架子的確很難結(jié)交真正的摯友,若是舉手之勞就能幫人解決麻煩,別人也未必覺得你在此事上出了多少力。同甘共苦一起解決麻煩的過程的確更好!
厲溪治猶豫了許久。
若是在此前裴云蕖突發(fā)奇想,想要營造不屬于裴氏而屬于自己的力量,他并不會認真。
然而有了顧十五這樣的盟友,此事便截然不同。
或許以她的才智,會比自己更擅使用那件利器。
于是他下定了決心,道:“你若是真心想要隱藏身份結(jié)交朋友,我倒是聽說有個遮幕法會很有意思。”
“遮幕法會是什么玩意?”裴云蕖頓時好奇起來。
“最初是大慈恩寺的高僧辦的消孽會!眳栂挝⑿忉尩溃骸跋胍砩夏跽系南憧碗[匿身份,進入寺廟專用的禪室,由高僧來講經(jīng)布法消孽,香客和高僧也不面見,都是隔著墻壁。”
“這不是摩尼僧最喜歡搞的那一套?”裴云蕖眉頭微蹙,“傾吐自己的罪孽,以求佛法消解。誰知道那些摩尼僧不是在這種傾述之中借機探尋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從中牟利!
厲溪治點頭道:“所以摩尼僧這種法會被人詬病,那大慈恩寺的這種法會原本也就持續(xù)了數(shù)年就不做了,后面取代的就是這種遮幕法會,這遮幕法會變成了能人異士獲取信息和解決麻煩事的通道!
“哦?你詳細說說!迸嵩妻∶碱^微蹙,她不知道一開始扯交友,怎么會又扯到這種事情上去了。
“每次遮幕法會以十人為限,十分隱秘,對參與者也有極高的要求!眳栂握溃骸跋胍獏⑴c遮幕法會的,首先便必須繳納五十貫銅錢,還要準備數(shù)個尋常人不知道的隱秘。每個參與者都要由主持法會的大慈恩寺高僧確定身份,然后再通知法會的地點和時間。接下來若是在法會上提供的隱秘,不能被參與法會的其余人認可,根本沒有價值,那若是下次法會再提供不了有價值的隱秘,今后便永遠失去參與法會的機會,那繳納的五十貫銅錢也就沒了!
“遮幕法會竟是這種隱秘交流會?”裴云蕖有些不敢置信,“就是一個互相交流隱秘情報的聚會?”
厲溪治點頭道:“正是如此的一個聚會,每個參與者都必須隱匿身份,就連進入法會都是絕對隱秘,但每個人都必須取一個不能更改的代號,而且不只是隱秘的消息互換。在遮幕法會上,還可以提供懸賞,讓參與者幫忙解決自己的麻煩事,或者提供懸賞,讓人幫忙打聽某個特定的隱秘。如此一來,有些參與者之間惺惺相惜,雖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往往能夠成為真正的摯友!
“結(jié)黨營私是重罪。”裴云蕖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厲溪治,“皇帝能夠容忍這種法會持續(xù)下去?”
厲溪治微微一笑,道:“每個人都有些怪癖,可能圣人也不例外!
裴云蕖一愣。
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厲溪治卻已經(jīng)忍不住笑了起來,“遮幕法會從一開始的消孽會變成這般模樣,或許本身就是皇帝的暗中授意;实刍蛟S也想通過這種法會探聽真正的民意,知道一些平時很難得知的隱秘!
“很有可能!”
裴云蕖頓時反應(yīng)過來,不由得渾身哆嗦了一下。
她可以想象,十個人悄咪咪的躲在某處進行隱私交流,結(jié)果里面其實躲了一個皇帝。
平時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朝堂上的一些隱私,說不定在這種法會上,卻能大談特談。
這似乎十分刺激。
只是萬一身份發(fā)現(xiàn),被人秋后算賬怎么說?
裴云蕖心念一閃,又皺起眉來,道:“但這絕對保密…主持這法會的僧人,就絕對可信嗎?”
厲溪治笑道:“世上再無第二個這樣絕對不會透露別人隱私的人了,因為主持這法會的僧人是玄慶法師,他原本修的就是食密功德法門,而且他主持這法會之后,又修了閉口禪!
“居然是玄慶法師?”裴云蕖吃了一驚。
玄慶法師在整個大唐而言都是最為德高望重的高僧,這種人追求的原本就不是功名利祿,裴云蕖覺得哪怕出了萬分之一的意外,玄慶法師真想要算計某個人,也絕對落不到她裴云蕖的頭上。
這遮幕法會完全就是一堆不明身份的人暗戳戳的搞事情,而且沒準里面還有皇帝,還有其它的李氏子弟。
刺激,好玩!
突然之間,她反應(yīng)過來,看著厲溪治道,“厲溪治,這種遮幕法會如此隱秘,一般人肯定不知道其中內(nèi)情,你是不是參加過這種遮幕法會,所以才知曉得如此清楚?”
“咳咳…”厲溪治有些心虛的垂下頭來,尷尬道:“參加過一次,就是說出的隱秘引起不了任何參會者的興趣,便沒有參加過第二次了!
“我就知道,你這濃眉大眼的也壞的很!迸嵩妻∪滩蛔≈刂氐暮叩,“你也不自己掂量掂量,就你能知道什么頂級的隱秘!”
“是是是…不過想著的不就是見見世面嘛。”厲溪治裝出羞愧的樣子,但心中卻是暗自得意。
小姐你是不知道。
我“老邊軍”在遮幕法會之中可是火得很。
那些參加遮幕法會的人,口味也是刁鉆的很。
上次有關(guān)一個裴家大小姐裴明悅的腳到底臭不臭的隱秘,我都得了兩百貫?zāi)兀?br>“這種遮幕法會,只在長安有,還是在別處也有?”裴云蕖已經(jīng)被吊起了胃口。
“大唐境內(nèi)的大城估計都有,幽州也應(yīng)該有,只是這種遮幕法會能否成行,主要是看這段時間里面,有沒有足夠的法會參與者!眳栂握f道。
“幽州城都有?”裴云蕖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種法會的手都伸到這里了?”
“幽州是自古亂地,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皇帝自然也想知道這種很容易出問題的地方的一些情況!眳栂屋p聲道,“只是和長安、洛陽相比,這種地方擁有法會資格的人相對較少,在長安可能每隔十余日就有一場這樣的法會,但在幽州,就要碰運氣了!
裴云蕖點了點頭。
這意思就是要看這段時間想要打聽消息的人多不多。
“那我這種還沒有參加法會資格的人,能在這里首次參加法會?”她看了一眼厲溪治,“這種法會能不能頂替你的資格?”
“這萬萬不能頂替,規(guī)矩還是很嚴格的。”厲溪治臉都有些白了,“萬一不守規(guī)矩,不僅頂替者和被頂替者都要出局,今后都不具備進入法會的資格,而且很有可能被其他參加法會的人追查出來,聯(lián)手給做了!
“這么嚴重?”裴云蕖大皺眉頭。
厲溪治認真道:“不守規(guī)矩便是不能守密,這牽扯到太多人的隱秘,其余人會覺得這人的存在會是隱患,尤其和此人存在過交易的人,更是生怕自己的秘密被泄露,一定會設(shè)法將此人除掉。”
“那你能不能幫我弄到這參加法會的資格?”裴云蕖倒是很喜歡法會的這種風(fēng)格。
“第一次參加這種法會,必須得到兩名以上資深法會成員的推薦,若是在長安,我應(yīng)該可以幫你弄到參加法會的資格,但是在幽州,就有些困難。”厲溪治道,“我可以試一試再說!
裴云蕖略一沉吟,道:“能否也幫顧十五弄一個參加這種法會的資格?”
厲溪治苦笑著點了點頭。
其實他覺得沒戲。
若是顧十五用自己真正的身份,光是冥柏坡埋尸人的名號,要進這種遮幕法會那簡直太容易了。
關(guān)外秘聞,邊軍隱秘,暗樁的日常。
光是這些就足夠滿足那些人的好奇心,更不用說他是黑沙瓦那一戰(zhàn)的統(tǒng)領(lǐng)了。
但關(guān)鍵在于顧十五進入幽州城,肯定是要用通關(guān)文牒上的身份。
那平平無奇的身份,就算他能找到幾個人保薦,恐怕也通不過法會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