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臺驛往東七里,有片山坡草甸上方的星空顯得分外璀璨,顆顆星辰流光溢彩,甚至連山坡上青草草尖上都似乎凝了一顆顆銀色珠子。
此地少有人來,但此等奇景,卻引得在周圍放牧的牧民紛紛爬上草甸來看。
很快,草甸上也出現(xiàn)了一些外鄉(xiāng)人的身影。
牧民們只當(dāng)是附近道上的旅人,并不在意,美好而奇特的風(fēng)景,誰不想看看呢?
他們自然不知道,此時月臺驛中正演著一場刺圣大戲,這些來到草甸上的都是無心看風(fēng)景的修行者。
此處星光匯聚,卻并無崔老怪或是那名控制雷霆的大陣師的蹤跡。
……
“烏雞觀旁邊給你建個白鴨觀?”
真龍拼接物籠罩的密林之中,顧留白的聲音還未消失,整個密林突然氣息一變,那兩股互相爭斗的神通氣機頓時消失,整個林間的真龍物氣機頓時紊亂不堪,刀光不再出現(xiàn),但無數(shù)紊亂的氣息,就像是無數(shù)妖魔鬼怪持著各種陰煞兵刃,從四面八方朝著顧留白斬殺過來。
鬼哭狼嚎,陰煞氣息變成各種實質(zhì)的詭異之物,堪比那些鬼怪志異故事書中描寫的陰兵過境。
“這崔老怪的確是個厲害人物!
顧留白眉頭大皺,他瞬間反應(yīng)了過來。
崔老怪直接放棄了對這尊法身的控制,直接不管這些真龍物抽身走了。
這說明崔老怪之前的確可以聽見他說話,這崔老怪利用傀儡法身來駕馭這些真龍拼接物,竟然還能維持住這傀儡法身的精神力不被侵蝕,崔老怪的精神力之強悍可見一斑。
而且這人一發(fā)現(xiàn)的確如顧留白所說,這些真龍拼接物根本奈何不了顧留白,他就馬上抽身離開,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若是平時小事,哪怕被人當(dāng)面奚落,轉(zhuǎn)身就走也便罷了,但任何一件真龍物都是來歷非凡,這么多真龍物堆積,在他手中換得一個殺死大唐道首的機會,面對自己的嘲諷,他如此干脆的轉(zhuǎn)身離開,這份決斷,委實令人心驚。
聽著月臺驛那邊一聲緊似一聲的雷聲轟鳴,他十分清楚崔老怪此時的抉擇。
崔老怪本來便是來殺皇帝的。
對于崔老怪這樣無法擁有大量的軍隊,只能憑借修行者力量的人而言,大唐越是分崩離析,各門閥斗得越是厲害,對他而言便越是有利。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他認(rèn)為自己是更大的敵人,所以拋下皇帝來殺自己,但現(xiàn)在殺不了自己,自然就是轉(zhuǎn)頭回去全力對付皇帝。
兩者殺其一,對于崔老怪而言都是賺的。
此間這些真龍物雖然奈何不了他,無法將他滅殺,但這些真龍物相當(dāng)于幾個擁有海量真氣的修士,困著他耗,他一時也無法脫困出來。
不過對于崔老怪這種令自己無法插手他和皇帝對決的做法,顧留白一點都不慌。
耗著就耗著。
就當(dāng)收了崔老怪送上門來的一份厚禮,全力在這邊設(shè)法收割真龍物就行了。
至于皇帝那邊,還有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的師伯在照看著。
按照現(xiàn)在的情形,那名大陣師也應(yīng)該是個極為厲害的角色,自己的師伯肯定還沒有將他找出來,但崔老怪再回去接手神通,和這大陣師聯(lián)手,這其中的氣機轉(zhuǎn)化,倒或許會露出破綻。
此時這些真龍物紊亂不堪,真氣手段也受壓制,顧留白索性也不用真氣手段,直接發(fā)揮自己的長處,手持風(fēng)刀在林間穿梭,直接用風(fēng)刀去斬碎那些牽連在林間的血肉物。
刀光揮灑之間,那些被切碎的血肉被他用刀氣往外震飛出去。
他知道龍婆若是隱匿在附近,必定能夠設(shè)法收斂這些真龍血肉。
……
“你心底到底有多少底?”
月臺驛的平臺之上,李去咎眉頭擰成川字,他看著皇帝,老實說他自己心里是沒有多少底了。
此時雷罡不斷轟落,整座平臺周圍已成焦土,但天空之中的雷云卻威能不散,似乎一直可以持續(xù)下去,而皇帝身周逸散的元氣都仿佛凝成實質(zhì),就像是包裹了一層層琉璃。他明顯可以感覺出來,皇帝體內(nèi)的真氣消耗十分劇烈,那種真氣轟鳴時,甚至開始帶上一種空洞的聲音。
“慌什么!被实畚⑽⒁恍,“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就越有利!
李去咎有些郁悶了,“如果是打仗,這就像是手里面有一萬兵馬,已經(jīng)去了八千了,對方的主將在哪里還沒找出來,顧十五到底靠不靠譜?”
皇帝還未來得及回話,突然山林之中響起清脆的琵琶聲,這琵琶聲剛剛響起之時,如珠玉撞擊,但轉(zhuǎn)瞬之間,卻變成金鐵震鳴,仿佛無數(shù)長戈在撞擊,無數(shù)鎧甲在廝磨。
這聲音化為金戈聲時,月臺驛周圍的山林之中,無數(shù)的殺意騰空而起,朝著那雷云奔襲而去。
“好強的劍意,我大唐哪里還有這樣的一個大劍師?”李去咎頓時吃了一驚。
他的感知之中,月臺驛周圍草木皆兵,似乎每一片樹葉,每一根草尖都變成了鋒利的長劍,在朝著天空吞吐劍氣。
而且這無數(shù)劍氣互相推動,形成了無數(shù)股洪流。
“也和一個和我們一樣,憋了太久的人!被实塾行└锌。
李去咎無語慍怒道,“你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還不和我說個明白,好歹我也是站在這里和你一起搏命的人,說話都不給我說個清楚。”
皇帝感知著那些劍氣,道,“是長孫家的姑娘。”
李去咎愣住,“長孫細(xì)雨,她這么強?”
皇帝平靜道,“自從郭北溪長眠在關(guān)外的消息傳回長安,她的修行應(yīng)該比長安任何修行者都要刻苦。她的天賦其實普通,但勝在沈七七的點撥和她的刻苦,之前高大伴和她交手一次之后,她應(yīng)該也會有所領(lǐng)悟,她對于她這些神通的控制會越發(fā)強悍,不過和去扶風(fēng)郡之前相比,她現(xiàn)在修為的進步的確有些太大,看來也和顧十五這小子脫不了干系,畢竟這可是他師娘。他都舍得給道宗那些看得順眼的人功法,他給他師娘好東西,肯定一點都不吝嗇!
李去咎忍不住道,“他師娘是不缺了,還缺不缺別的什么人?”
因為長孫細(xì)雨的出手,皇帝此時略有些空閑,他轉(zhuǎn)頭看了李去咎一眼,沒有理會他這句很冷的笑話,只是嘆了口氣,道,“就是她的性子終究太直了些,還是不能領(lǐng)會顧十五的意思,那些人都知道她和顧十五的關(guān)系,她這么一出手,顧十五的意思自然就大白于天下了!
李去咎奇怪道,“你不是說,顧十五肯定已經(jīng)發(fā)動了?”
“這不太一樣。”皇帝笑了笑,“兵者,詭道也,虛虛實實,顧十五那么多鬼點子,哪怕時間上略微有些差別,他都能多撈不少好處。不過他也心疼他這個師娘,肯定是由著她折騰,而且這么一來,你應(yīng)該放心了,因為按照顧十五這小子的做派,他肯定不放心他這個耿直的師娘,暗中肯定會有更厲害的修行者跟著的。”
說話之間,整個雷云之中已經(jīng)無數(shù)雷光和劍光閃爍,破碎的勁氣在云層上方不斷炸開,皇帝目光一凝,平靜道,“如此一來,恐怕要到了分勝負(fù)的時候了!
他這句話才剛剛出口,轟隆一聲,整片雷云之中似乎注入了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幾道粗大的雷罡如巨龍在內(nèi)里瘋狂旋轉(zhuǎn),將所有劍氣盡數(shù)絞碎。
“找著了!”
也就在這一剎那,數(shù)名身在山林高處,持著數(shù)件不同法器觀測的修行者同時精神一震,其中一人瞬間吹響了口中一直含著的哨子,一聲聲長短不一的鳥鳴聲尖銳的響起。
月臺驛南側(cè)數(shù)里之處,官道兩側(cè),瞬間有數(shù)十道流光亮起,沖向一處土坡。
“那是一處墳崗!崩钊ゾ虒@月臺驛周遭的地形了如指掌,只是看了一眼,便直接說道,“那倒的確是個藏人的好地方,選個棺材往里面一躲,神不知鬼不覺!
皇帝微微一笑,“我倒是覺得沒那么簡單。”
轟!
就在那數(shù)十道流光剛剛將李去咎所說的那處墳崗包圍的剎那,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那整個墳崗就像是被一顆巨大的隕石砸中一樣爆炸開來,那數(shù)十道流光瞬間被一圈塵浪和焰光吞沒。
“誘殺陣?”
李去咎愣了愣,頓時有些沮喪,“當(dāng)年柴大將軍說得一點沒錯,我的確不是做將軍的料,只能純粹做個劍師!
皇帝忍不住笑了,“都這么一把年紀(jì)了,還計較這事情呢?”
……
月臺驛正門官道一側(cè),那五百名奉命不動的禁軍看著那些流光被爆炸所吞沒,他們知道那每一道流光都代表著一名修行者,不由得心神震顫,都有些戰(zhàn)栗。
也就在此時,其中一名禁軍身體有些微的僵硬。
他周圍的同僚們都覆蓋在森冷的鐵甲之下,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異常,但在些微的僵硬過后,他身體的震顫卻顯得劇烈起來。
他似乎在強行控制自己的身體,然而卻無法抵御巨大的恐懼。
終于,他確定了那并非是錯覺,確定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唰!
他手中出現(xiàn)了一個陣盤,瞬間一股神通氣機爆發(fā),由周身地下瞬間涌出的濃烈霧氣,直接就將整個營區(qū)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