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手持慘白色長刀的修士正從四角朝著這座高臺掠來,然而就在此時,這四名修士往前疾進(jìn)的身軀仿佛都被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牽住,驟然停頓。
破碎的石道前,出現(xiàn)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布衣男子。
這名布衣男子比尋常人高出至少半個頭,身體顯得異常壯碩,但行走之間,渾身似乎沒有任何贅肉的感覺。
四名持刀的修士只是一眼看清這人的面目,都是瞬間駭然。
這人濃眉怒目,十分威嚴(yán),面容和過年時很多人家門上貼著的某位門神的面容有些相像。
這名布衣男子昂首闊步走到那戚落云的身后,直接朗聲道,“皇帝,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誰?”
皇帝平靜道,“尉遲敬神!
這人點了點頭,又伸手點了點身前的戚落云,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我問一句,他的父親是暗中販賣軍械,那我的老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導(dǎo)致那樣的下場?”
戚落云一聽他的說話,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掉,結(jié)果馬上遭到這人的沉聲呵斥,“哭什么哭,沒出息,做錯了就認(rèn),就改。撒貓尿給誰看呢。”
皇帝從身后豎箱里拿出了一本小冊子和兩個小盒子,直接丟給了尉遲敬神,“他的死可和我沒關(guān)系!
李去咎看著開始認(rèn)真看東西的尉遲敬神,卻是徹底收斂了戲謔的神色,輕聲問皇帝,“這是尉遲公的兒子?”
皇帝很少見的朝著他擠了擠眼睛,輕聲道,“和一名女道姑的私生子,那名女道姑相當(dāng)有名氣的,箭術(shù)很高明。”
“射箭的箭術(shù)?”李去咎愣了愣,看著皇帝微微頷首,他頓時了然于胸,忍不住輕聲贊嘆,“尉遲公厲害。”
尉遲敬神翻完那本小冊子,又打開那兩個小盒子看了看里面的東西,甚至從一個盒子里取出一物,嚼了嚼又一口吐在了地上,“呸!”
“弄了半天,我這老子不僅喜歡尋花問柳,明知先帝不喜歡巫蠱之術(shù),還偷偷的想要成神成仙,和那些江湖術(shù)士混在一塊,結(jié)果弄了半天,被幾本外丹殘經(jīng)給害得自己煉了一堆丹藥,把自己給慢慢毒死了?不對,不是給這些經(jīng)書給害的,是他自己到老的時候怕死,腦子糊涂,把自己給害死了!蔽具t敬神呸了一聲之后有些郁悶道,“不過皇帝你做事情的確還算厚道,我老子想成神,你后面還給他整了個門神,反正活的神和死的神都是神!
李去咎原本已經(jīng)一臉嚴(yán)肅,聽到尉遲敬神這么說,他頓時被逗笑了,“這混賬小子有點意思!
尉遲敬神也不說話,只是順著殘破的石階往上走了幾步,然后在這間已成高臺的樓閣門口一角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此時那四名修行者渾身壓力一輕,終于能夠行動自如,繼續(xù)朝著高臺掠了過來。
李去咎看著尉遲敬神,頓時皺了皺眉頭,“混賬小子,腦子也不太好使?”
尉遲敬神卻是呸了一聲,“你這提著劍,氣氛都到這了,搶你的活,你不憋得慌?更何況誰知道這么一來,有些人還敢不敢來?”
李去咎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
射出去的箭還能收得回來么?
今晚這樣的態(tài)勢,還能因為一些小小的波折就令人改了主意?
更何況這種時候就像是兩軍交戰(zhàn),軍令已經(jīng)下達(dá),往上填命的人還能縮回去?
不和這尉遲家的混賬小子計較。
“怪不得沈七七那丫頭和玄慶法師為你丟了命都心甘情愿,你天生就是坐龍椅的料!崩钊ゾ炭粗谂_階上的尉遲敬神,倒是忍不住輕聲對著皇帝說道,“你這設(shè)計不單單是化敵為友了,這些人倒戈,還是你最好的人證,他們一個個的還能幫你牽出攛掇他們來這的人!
說話之間,李去咎揮了揮劍,只是揮了揮劍,那四個掠來的修行者剛剛到達(dá)高臺邊緣就已經(jīng)身首異處,墜落下去。
皇帝聽著他這話語,搖了搖頭,感慨的輕聲說道,“他們這么做,不是因為我天生就是坐龍椅的料,而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李去咎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嘿嘿一笑,突然對著四周厲聲說道,“派些雜魚出來做什么?一群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就你們這樣,還想在這大唐真正的分一杯羹?”
尉遲敬神一下子笑了,叫嚷道,“他的意思就是,什么狗東西,連個擋得住他一劍的趁手對手都沒有,真他娘的沒勁?旖o老子弄點帶勁點的對手過來!
“你這混賬小子!崩钊ゾ谭藗白眼,“這事情被你這么一喊,弄得仿佛逛窯子找姑娘似的!
尉遲敬神道,“差不多一回事!
“晚輩前來討教破軍神劍高招!蔽具t敬神的聲音響起之后,月臺驛四周突然一靜,這靜并非是沒有雜七雜八的聲音響起,而是所有駁雜的聲音都似乎被風(fēng)帶往了高處,仿佛在高空之中竊竊私語,而這人的聲音,在此時卻顯得分外清晰。
一名青衫儒生從驛站的大門走了進(jìn)來。
“這人是誰?”李去咎看了一眼皇帝。
“林念雪,林甫的侄子。”皇帝平靜道,“這人勸不了,林甫叛亂被誅,他為了林甫報仇,應(yīng)該也沒有什么回旋余地。”
青衫儒生沒有說話,回應(yīng)李去咎和皇帝的,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
有風(fēng)從遠(yuǎn)方而來,帶著各種各樣的氣息朝著高臺墜落,變成各種各樣的劍氣。
這些劍氣的氣勢都很宏大,整座高臺震動不安,似乎隨時都會崩塌。
李去咎此時沒有出聲。
他似乎略微有些滿意,便不用再抱怨。
他沒有去管從四面八方而來,紛紛揚(yáng)揚(yáng)斬落的劍氣,只是朝著青衫儒生劃出了一劍。
“嗤”的一聲裂響。
那名青衫儒生身上沒有任何的異狀,似乎只是他頭頂?shù)奶摽罩谐霈F(xiàn)了一道裂口。
無數(shù)的劍氣卻瞬間變成了無力的柳絮,再也沒有了可怖的力量。
尉遲敬神眼瞳微亮,“林甫的這法門是借風(fēng)借勢,最省力的破法不是破勢,是只需斬斷這人與勢的聯(lián)系!
然而就在他出聲的下一剎那,無數(shù)已經(jīng)失去力量,潰散的劍氣,卻隨著這名青衫儒生的一聲厲喝急劇的朝著皇帝身后的那個豎箱壓縮。
從四面八方抽引而來的風(fēng)、勢,此時就像是變成了一只巨手,想要將那個豎箱捏成粉碎!
“我還以為是什么堂堂正正的人物,原來打的是這樣的主意!蔽具t敬神不屑的出聲。
在他開始出聲的剎那,他手中的長劍便停止了動作,但一股玄奧的氣息卻從他的劍身上散發(fā)出來。
他的這柄劍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山谷,一個無比空曠的空間,所有朝著那個豎箱擠壓而去的元?dú)馑查g落入了他的劍身之中。
他的一句話還未說完,所有朝著豎箱擠壓而去的元?dú)獗阋呀?jīng)徹底消失,他手中的長劍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深藏功與名,你這柄劍叫做功名,居然真的虛懷若谷。”皇帝微訝的看著李去咎手中的劍。
那柄青衫儒生的面色變得慘白。
喀嚓一聲輕響,他似乎嚼碎了什么東西,接著他口角就流淌出深綠色的鮮血。
“孔雀綠,這人倒也光棍,死得干脆。”尉遲敬神一眼就看出這名青衫儒生是直接服毒自盡了。
皇帝神色自若,他似乎早已篤定就算李去咎的這柄劍沒有這種功效,這林念雪的一擊也不可能破壞掉他的這口豎箱。
“蕭余情、張量天、侯兆吉、房鵬、劉藝、羅指玄……”
他直接如數(shù)家珍般喊出一群人的名字,然后道,“你們這些人要是在的話,先過來見我,看看有關(guān)你們家中的東西。”
尉遲敬神一愣,肅然起敬,“你這一手很絕。”
皇帝微微一笑,“坐以待斃的人坐不上龍椅!
皇帝的聲音消失之后十余個呼吸之間,東南西北四角,至少有五道身影顯現(xiàn)出來。
這些人只是剛剛露面,月臺驛之中雖然光線黯淡,但皇帝只是掃了一眼,便已經(jīng)區(qū)分出這些人分別是誰。
“劉藝,這是你母親給你的信箋!
“侯兆吉,你看看這幾樣?xùn)|西!
“蕭余情,你腰上掛著的就是你父親的忘情劍,劍柄之中第三第五道符紋,你逆涌真氣,打開劍柄,里面有你父親給你的遺書。”
……
看著皇帝和這些人說話的樣子,有條不紊的遞交東西,尉遲敬神由衷的感嘆,“這腦子,這記性…真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比的!
李去咎忍不住鄙夷道,“你這混賬小子,拍馬屁的本事倒是不小!
尉遲敬神也不搭理李去咎這句話,看著那現(xiàn)身的五個人此時身上劇烈的真氣波動,卻是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人人都羨慕皇帝,但這皇帝送給我我也不當(dāng),這一輩子,也不知道要遭受多少冤屈。”
咚!
他的話音未落,那名從劍柄之中取出了一封密箋看完的黑衣劍師,卻是直接重重跪地,對著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皇帝面色沒有什么改變,他清了清嗓子,又準(zhǔn)備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