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餓了就要吃飯,這是一種天性。
而修行者對于力量的渴望,更像是將餓了就要吃飯這種欲望放大無數(shù)倍的一種貪婪,是無數(shù)求而不得突然變成唾手可得,內(nèi)心無法壓抑的沖動。
吞噬……只要殺死他們,吞噬他們的氣機,就必然能夠獲得強大的力量。
“殺死這群狗東西!”
在那名幫他擋住一刀的修士的催促下,齊枕云無法抗拒這種誘惑,他被這種欲望所吞噬。
殺死這些人,吞噬他們的力量。
齊枕云揮劍沖了上去。
不知過了多久,兵刃的撞擊聲和喊殺聲停了下來。
他活了下來。
他畢竟是云澗劍宗的修行者,而且也是這些人之中為數(shù)不多的六品修士,而且和他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那名用刀的修士也是極其擅長廝殺的軍中高手。
但他和那名用刀的修行者也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他的左臂斷了,后背和大腿上都被削去了一塊血肉,而那名用刀的修行者更慘,他的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尤其脖子上被刺了一劍,此時雙手捂住脖子,都很難止血。
然而即便付出了這樣慘重的代價,齊枕云卻沒有一絲的心痛,他似乎也感覺不到自己的痛苦,他整個人反而在興奮的戰(zhàn)栗。
許多不同種類的真氣在他體內(nèi)的經(jīng)脈之中行走,在不斷刺激著他的血肉,讓他的血肉因為無法適應(yīng)而不斷的抽搐,然而與此同時,不斷轉(zhuǎn)化融于他真氣之中的新生真氣,以及不斷出現(xiàn)在他腦海之中的許多功法的記憶,卻讓他的精神處于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愉悅狀態(tài)之中。
“快!救我!”
以至于那名雙手捂住脖子卻很難止血的修行者連喊了數(shù)聲,他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蹲了下去,試圖用真氣來幫助擠壓傷口,但當(dāng)他的真氣擠壓著對方的傷口,他的理智卻漸漸被吞噬的欲望所侵蝕,傷口之中的鮮血散發(fā)著的,似乎不再是刺鼻的血腥氣,而是一種分外香甜的味道。
他絲毫沒有注意,他落在傷口上的手指越來越用力,他的真氣也越來越兇猛的擠壓著傷口,朝著對方的經(jīng)脈之中侵襲。
“你!”
跌坐在地上的這名修行者感到不對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氣血的截停使得他只是艱難的吐出了一個字便暈死了過去。
當(dāng)強橫的真氣將本身已經(jīng)受創(chuàng)頗重的經(jīng)脈瞬間撕扯出更多的裂口,齊枕云醒覺這名修行者的生機迅速消失時,他自己才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不斷的顫抖起來。
安知鹿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安知鹿背負(fù)著雙手,充滿嘲諷的看著他,然后問道,“感覺怎么樣?”
齊枕云看著自己的斷臂,看著自己右手手指上的鮮血,這名先前很正直的洛陽劍師情緒失控的叫喊起來,“你是個魔鬼!
“你們這些人實在是太幼稚!卑仓箍粗湫ζ饋,“變成被自己的欲望吞噬的魔鬼,卻偏偏要將自己犯的過錯怪罪在別人的身上!
齊枕云不敢直視安知鹿的眼睛,他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安知鹿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名軍中用刀高手的尸身,平靜道,“我之前說過,你們可以活兩個人,你可以救他的,或者帶著他離開之后再殺死他也可以,但你卻迫不及待的在此時就將他殺死,現(xiàn)在這里只剩下了你一個活人,你們誰都沒有達(dá)到我所說的活下來的條件!
齊枕云低垂著頭,他說不出話來。
“自己掐斷了自己生的可能,你拼命獲得那么多力量又有什么用?”安知鹿微諷的笑了笑,他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看齊枕云,卻是又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話語,“讓他走吧!
齊枕云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
然而他看到圍著他們這個圈子的幽州軍士迅速分開,讓出了一條通道。
看著齊枕云失魂落魄的從那條通道之中走出去,竇臨真都忍不住對著安知鹿輕聲說道,“我原以為你是想要令他變得強大,然后讓我們竇氏幫你將他變成合適的煉尸法身!
“他有別的大用!卑仓箍粗教幦计鸹鸸獾目麍@,“至于煉尸法身,那要么不煉,要煉就要挑選一具最為合適的軀殼。”
齊枕云走出了幽州大軍的營區(qū)。
他原本是朝著葵園的方向去的,然而看著前方的葵園,他突然無聲的抽泣起來。
他無聲的哭泣了一陣,沒有再走向葵園的方位,而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對陣的雙方似乎都不想讓對方在長夜里安生休憩。
入夜之中,葵園之中響起了很多令人不寒而栗的嘶鳴聲,就像是有無數(shù)的毒蛇在吐信。
這種聲音令那些十分疲憊的軍士都無法入眠,都感到自己的營帳之中會隨時出現(xiàn)大量的毒蛇。
與此同時,葵園之中突然涌起了一個個巨大的火團。
那些葵田之中響起了驚怒交加的聲音,很多葵田都被刺鼻的濃煙所籠罩。
幽州叛軍在河流上游準(zhǔn)備了一天,弄了很多小船,堆積了硫磺、白磷和柴草,并放了很多可以制造濃煙的藥草進(jìn)去,然后順著河道將這些小船弄進(jìn)了葵園區(qū)域引燃。
畢竟準(zhǔn)備的時間太過倉促,雖然動用了大量的民夫?qū)⒖镒兂闪藷o數(shù)個圍子,但四通八達(dá)的河道和新挖出的寬闊溝渠也并未有時間設(shè)置閘口。
這也是安知鹿那具傀儡法身能夠悄無聲息的從河道之中潛伏進(jìn)葵園,一舉擊殺一名韋氏八品的主要原因。
看著葵園河道之中到處火起,濃煙彌漫,常秀等將領(lǐng),以及那些觀察使們便明白,幽州叛軍不會因為天黑下來就放棄進(jìn)攻。
“你說馮束青不見了?”日間那名在葵園小院中的中年文士此時坐在一座土臺上,看著潮水一般彌漫于許多葵田的濃煙,他聲音微寒的問道。
“說是被謝氏的修行者安置于后方療傷,但我奉您的命令去找時,卻找不到他。謝氏的那些人也不知道。”站在他下首的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修行者沉聲道,“我已令下屬們?nèi)ニ褜!?br>中年文士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道,“你讓盧白蠟到我這里來,還有,你速令人告知各門閥觀察使,凡七品的修行者,都至少四至五人結(jié)伴,不要落單。”
“是。”這名修行者迅速掠下土臺。
……
這名中年文士叫做王槐,太原王氏第五房所出,整個大唐都沒有幾個人聽過他的名號,但他卻是太原王氏紫氣書院最強的修行者,盧白蠟便是葵園小院之中那名黑色錦衣男子。
盧白蠟并非盧氏嫡系所出,他只是盧氏的養(yǎng)子,然而在修行方面擁有迥異于常人的天賦,所以即便一開始并未得到什么特殊的對待,但他的悟性還是讓他脫穎而出,成為了盧氏的八品修行者。
在王槐的手下來請他過去之前,他的周圍便已經(jīng)有十幾名修行者。
當(dāng)葵田之中到處火起時,他便也和王槐一樣開始產(chǎn)生一種不安的感覺。
沒有任何猶豫,他在十幾名盧氏的修行者的簇?fù)碇,朝著王槐所在的土臺行去。
他才剛剛登臨土臺,看到坐在草席上的王槐,他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什么時候,連八品修行者都要抱團取暖了?
然而也就在此時,葵田之中突然響起了床子弩激發(fā)的獨有弓弦嗡鳴聲,以及巨大的弩箭瞬間在葵田之中穿行的破空聲和葵桿折斷聲,軍士的驚呼尖叫聲。
這不是他們這邊的床子弩。
盧白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這時他聽到王槐平靜的說道,“幽州叛軍將床子弩放在一些船筏上,沿河道抵近葵田再施射。他們在滎陽和虎牢關(guān)繳獲了不少床子弩,否則不至于這么浪費!
盧白蠟反應(yīng)了過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床子弩這種東西并非覆蓋性為主,它主要針對的是攻城時密集的人群,往往是要事先調(diào)教,對準(zhǔn)某處,在這種夜色和濃霧的籠罩之中,這種架在船筏上,本身搖晃不定的床子弩哪怕抵近施射,精準(zhǔn)度根本不夠,恐怕起不到多少殺傷作用。
此時葵田之中的箭軍顯然也已經(jīng)開始反擊,箭雨朝著床子弩激發(fā)處不斷墜落。
然而接下來傳入他們耳中的骨肉破碎聲,卻令王槐和盧白蠟眉頭不由得皺起。
有些床子弩的精準(zhǔn)度,似乎超乎了他們的預(yù)計。
一處葵田邊緣,箭雨剛剛墜落,一名身穿鎖甲的修行者提著長槍便顯現(xiàn)在一架床子弩附近。
這架床子弩架在兩艘小船上,兩艘小船中間架著門板,兩側(cè)還用了很多浮筒,這樣才堪堪能夠承載這架床子弩。
此時河水不斷晃蕩,沒過那小船上方的數(shù)塊門板,這架床子弩已經(jīng)傾斜,要沉在這條小河之中。
然而令這名修行者呼吸停頓的是,他沒有看到任何的軍士,水中也沒有任何落水的軍士或是修行者的蹤跡。
但這架床子弩剛剛已經(jīng)完成了激發(fā),它似乎還被人調(diào)整了一下方位和角度,在黑暗之中朝著葵田之中人員最密集的地方發(fā)射。
它可以是上好了弦過來的,但這種激發(fā),似乎也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
沒有人在這里,它怎么激發(fā)的?
難道是鬼魂不成?
這名修行者心中涌出凜冽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