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鶻人口中的莫賀延磧就是唐人地圖上的莫賀大沙漠,延就是延長的延,磧就是指沙漠,戈壁,意思是長得不得了的大沙漠。
此時顧留白和骨力裴羅這支騎軍所在的這片區(qū)域接近“鬼道”的出口。
除了玉門關(guān)往西便進入莫賀延磧,而穿過這條鬼道,可以很快的接近刺骨溝,而作為很多商隊儲存物資和補充給養(yǎng)的關(guān)鍵節(jié)點冥柏坡,就在刺骨溝里。
但幾乎所有的商隊都不會走這里,而是會朝著鷺草驛方向,沿著草海邊緣繞行,除了不會缺少水源之外,最大的好處是不會被流沙吞噬,不會迷路。
鬼道里有很多山丘風(fēng)化形成的石柱和石臺,這些很多時候能夠成為路標,他們中間的谷底也很適合通行,是天然的車道,但沙丘的移動會導(dǎo)致這些石柱和石臺的外觀發(fā)生變化,很多向?qū)Ф紩悴磺宄顩r,繞去不該去的地方。
不過這些東西一點都難不倒把這條道當街上,一到大風(fēng)天就來顯露出的古道上撿東西賣的顧留白和周驢兒。
哪個風(fēng)向,哪些石柱石臺能避風(fēng),甚至什么級數(shù)的大風(fēng),哪些古道能夠露出來,顧留白和周驢兒是清清楚楚。
有時候周驢兒和顧留白還有事沒事跑這條鬼道里來抓沙蝎。
這里面有種沙蝎有拳頭大,里面有一塊肉烤了特別好吃。
和顧留白、周驢兒對于這片沙漠的熟悉程度相比,骨力裴羅手底下的那些斥候就真的是弟弟。
顧留白和這支具裝騎軍廝殺開始之后,距離他們廝殺之處大概兩里的東南方位,一些身穿砂石色披風(fēng),頭戴同色笠帽的旅人悄然出現(xiàn)在其中一座石臺的頂端。
這些人掀開笠帽邊緣的擋沙簾,正是裴云蕖和上官昭儀等人,靜王妃果然也在其中。
她們看戲般靜靜的看著顧留白和那支騎軍廝殺,雖然她們每個人都清楚,顧留白肯定不會出什么問題,但那五千具裝重騎從沙脊上如黑鐵狂潮蔓延下去的氣勢,還是讓她們都呼吸不暢。
沙塵飛揚之中,她們也不是時時能看清顧留白的身影,有時候驚鴻一瞥,她們只覺得顧留白的身影輕靈得簡直好像沒重量一樣。
按照賀火羅的說法,就在長安一個夏天,幾個月的時間修行下來,顧留白現(xiàn)在的身法比起顧留白他娘當年都似乎要強一些了,反正賀火羅和顧留白也實打?qū)嵉脑囘^,但賀火羅的確也和當年對戰(zhàn)顧留白的娘一樣,根本摸不到顧留白的邊了。
不過身法也好,真氣的剛猛程度也好,卻都非顧留白他娘所說的人間無敵,真正九品的最關(guān)鍵點,可能是不止一次身陷大軍廝殺,或是身陷許多修行者的圍攻,顧留白他娘沈七七覺得最重要的就是耐力。
但在這種驚濤駭浪,到處都是箭矢和槍尖的戰(zhàn)場之中,到底可以持續(xù)戰(zhàn)斗多久,顧留白是想象不出來的,他只有通過這樣的實戰(zhàn)來感覺。
……
發(fā)現(xiàn)三百名重騎似乎根本不能對顧留白造成實質(zhì)性的威脅,采取弓箭壓制的手段之后,五千鐵騎事實上已經(jīng)全部包圍了上去。
黑色潮水蔓延過交戰(zhàn)處,然后從四面八方朝著顧留白擠壓過去,形成了一個直徑大概五百步左右的戰(zhàn)團。
很難想象,看上去這樣龐大的一個黑鐵磨盤,居然只是圍著一個人絞殺,而且還殺不死這個人。
騎兵的馬槊、彎刀,拋出的套索,戰(zhàn)馬的沖撞,竟是壓根碰不上這個人!
明明光是同一時間刺過去的馬槊,都像是荊棘叢林,甚至因為騎兵太過密集,導(dǎo)致有時候馬槊桿子和馬槊桿子碰撞起來,甚至馬背上的騎兵被馬槊桿子帶得摔下去,但這人卻反而如魚得水一樣,一會借力踏在馬頭上,下一步看似一腳踏空栽下去了,但下一剎那卻又借著槊桿踏在了另外一匹戰(zhàn)馬的馬身上。
與此同時,和他們交手過的所有修行者不一樣,這顧十五從來不用兵器震飛他們的兵器。
事實上從交手到現(xiàn)在,他們的任何一樣兵器都還沒碰到過他的劍。
然而他的每一次揮劍,卻都能精準的刺中他們具裝鎧甲的弱點。
不是鎧甲的縫隙,就是騎兵和戰(zhàn)馬的眼孔,甚至有的戰(zhàn)馬噴涌白氣的鼻孔也會挨上一劍,這些戰(zhàn)馬遭受致命傷卻不馬上死去,發(fā)狂的同時,在這種混亂之中,他反而顯得更有空閑。
這種殺戮讓骨力裴羅手下的這些勇士也發(fā)狂了。
他們實在是太郁悶,就像是和自己的影子在廝殺,那種有力使不出,根本挨不到對方的邊的感覺,讓他們無比的難受,六名騎軍突然嚎叫著在馬鞍上站立起來,丟開手中所有的武器,然后一齊摔跤般朝著他們面前的顧留白撲去。
砰砰砰砰……
這些人的落地聲在此時的絞殺場中顯得微不足道。
六個人都是重重的摔在地下,但他們中間沒有顧留白。
六個人里面落地之后,死了四個,還活著兩個。
那死掉的四個人里面,兩個是頭盔下方的頸部噴出鮮血,一個是眼窩中劍貫?zāi)X,還有一個是后頸護頸甲縫隙內(nèi)噴出鮮血。
一名發(fā)狂的騎軍此時覺得已經(jīng)捕捉準了顧留白的身位,他用盡全力持著馬槊朝著顧留白的后心捅去,但槊尖感覺已經(jīng)要落在顧留白身上時,顧留白已經(jīng)到了旁邊一匹戰(zhàn)馬上。
槊尖根本無法收勢,硬生生將前方一名騎軍的兩層鎧甲都刺穿,將其從馬背上刺落下去。
這時候的場面在兩里開外的石臺上的裴云蕖等人看來,就真的是十分震撼了。
骨力裴羅的這些騎兵已經(jīng)像是徹底發(fā)了狂的野獸,顧留白身邊數(shù)十步,但凡能夠看見他身影的那些騎兵,此時都像是吃了某種發(fā)狂的藥劑一樣,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理智,籠罩在癲狂憤怒的氣氛之中。
但同一時間,依舊我行我素的顧留白在他們的瘋狂之中就被襯托得越發(fā)冷靜。
他就是在那種癲狂的漩渦之中,自顧自的殺戮,東一劍,西一劍,劍光每次跳動,就必定有人從馬背上墜落。
而且最令人震駭?shù)氖牵砩鲜冀K沒有護體真氣的輝光。
他的身軀在這些具裝騎兵的面前也顯得太過瘦小,但就是這種看似很弱小的反差感,卻給人更為震撼的感覺。
雖然這樣的殺戮持續(xù)的時間還不算長,只是倒下了一百多名重甲騎兵,但這種畫面落在她們的眼中,她們腦海里真真切切的出現(xiàn)了“無敵”二字。
真的是一種無敵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是哪怕這些具裝騎兵更加狂暴,更加強悍,如同魔鬼一樣撲向顧留白,但顧留白還是可以這樣輕輕松松的一路殺過去。
骨力裴羅渾身冰冷,他用力的咽了口口水。
他張嘴的時間有些長,口水里全是沙子,磨得他喉嚨有點疼。
戰(zhàn)損還不算驚人。
但他現(xiàn)在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自然不敢主動朝著顧留白殺過去,他直覺自己過去似乎也和那些挨近的騎兵沒有差別。
而這時候顧留白似乎也沒有那種擒賊先擒王的感覺,也沒有朝著他殺過來。
這就弄得他現(xiàn)在好像是是個無關(guān)的旁觀者。
他之前還擔(dān)心周圍會突然鉆出一些厲害的修行者來刺殺自己,畢竟傳聞之中這人手底下有很多八品大修士。
但現(xiàn)在對方就是一個人在認認真真的殺人。
“他該不會就想一個人把我的人全部殺光?”
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在此時不可遏制的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
而就在這個時候,顧留白殺出感覺了!
他發(fā)現(xiàn)不帶著特別的目的,不是刻意要往哪里去殺,不是刻意的要去陣中殺某個人之后,這種只是哪個順手殺哪個的屠殺,就變得愈發(fā)簡單。
對于他現(xiàn)在的修為而言,五品六品的修行者的動作在他的感知里都像是慢動作,更不用說這些身披兩層甲的具裝騎兵了。
一劍一個。
小半個時辰,沙地上已經(jīng)倒伏了近四百具尸體,但他的呼吸依舊平穩(wěn),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長安街上散了半個時辰的步而已,體內(nèi)的真氣也根本沒有衰竭的跡象。
甚至他的出劍也變得更加順暢,那些盤旋在他腦海里的精妙劍招都似乎漸漸消失了,他的出劍變得毫無冗余,就像是身體的某種直覺,眼光掃過,感覺哪里有破綻,他的劍尖就已經(jīng)很順暢的刺了進去。
包圍圈外圍開始騷動。
內(nèi)里和他相距較勁的騎兵還是紅了眼的瘋狂狀況,但外圍那些暫時擠不進戰(zhàn)團的騎兵們,此時身體已經(jīng)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他們此時有種古怪的感覺,感覺他們不是獵手,而是被一道無形的柵欄圈進屠宰場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