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蕖忍不住也嘆了口氣。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聰明伶俐了,但比起在幽州納頭就拜的五皇子還是差很多。
除了顧留白之外,她就很少能夠看到比五皇子聰明的人。
但五皇子從小就知道,太子比他聰明得多。
五皇子平時比較懶散,都沒有刻意的鉆研兵法,但太子一起兵,天下的局勢他就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五皇子的意思現(xiàn)在也清楚得很了,他都能一眼看清的事情,已經(jīng)在心中不知道盤算了多久,時刻提著項上人頭辦事的太子,怎么看不清楚?
是,太子是吃癟。
但讓太子吃癟的是皇帝和顧留白。
皇帝是什么人?
是上代李氏養(yǎng)蠱的最終勝出者,遮幕法會三個東家之一。
顧留白是什么人?
無名觀的繼承者,無名觀上代道子養(yǎng)出的得意子弟。
太子在這兩個人身上吃癟不是很正常?
但長安的那些權(quán)貴卻似乎一個都沒意識到太子是個厲害人物,尤其當他被廢,流放黔州之后,似乎這些權(quán)貴都覺得他就是個不中用的乳臭未干的小子。
但一夜之間就連克天險,拿下涪州,接著在夔州軍方都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情況下,就直接閃擊成功。
這是尋常人物能干成的事情?
更何況他還是第一次離開長安,是被流放到黔州的。
反正裴云蕖覺得自己做不到。
她就算有太子這樣的腦子,也沒有太子這樣的細心和耐心,花這么多年默默的在暗中編織自己的勢力網(wǎng)。
顧留白看了她一眼,一眼就看出了她此時的心思,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太子在這方面有天生的優(yōu)勢,一般的人給別人許諾,別人壓根不信,但太子如果對人許諾,說我將來坐上皇位之后,給你什么什么好處,那信的人會不少。尤其是地方上那些根本找不到通天路的氏族,頓時就會覺得自己跟著太子干,將來就是大唐的頂級門閥,也可以混個國公!
五皇子看顧留白意態(tài)輕松,便忍不住問道,“你準備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顧留白微微一笑,道,“你父皇現(xiàn)在根本不想我和裴國公管這檔子事情,接下來,要么是其他門閥把太子一頓猛揍,信心更強,要么就是太子把他們徹底打醒。他們想要瓜分李氏的軍權(quán),藩鎮(zhèn)割據(jù),你父皇想要借太子之手教會他們接下來怎么做人。這段時間里,我只能乘機偷偷摸摸撈些好處。”
五皇子點了點頭。
不管外面的那些權(quán)貴怎么看顧留白,但五皇子知道顧留白再怎么權(quán)勢滔天,他和皇帝之間的交易,還是很清楚分寸。
既然來都來了,五皇子便順便旁聽一下明月行館這樞密院到底做些什么安排。
結(jié)果就安靜的聽了幾句,他就又驚了。
明月行館竟已在徐州和宋州布局,徐州、宋州至洛陽、長安除了安排一些私驛,準備快馬之外,沿途還都設(shè)了飛鴿所。
“顧十五,裴軍師,你們這么關(guān)注揚州方面的軍情?還有你哪來的這么多信鴿和軍情人員?”
五皇子滿心的疑問。
他知道顧留白本事大,但傳遞軍情的信鴿一時半會是訓(xùn)練不出來的,而這幾十里布置一個飛鴿所,光是這兩條線上要布置多少久經(jīng)訓(xùn)練不出岔子的信鴿?
對五皇子,顧留白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實話實說道,“扶風郡的盛英和祁連蒼蘭都在幫我做事,之前扶風郡他們都用信鴿傳遞軍情,有足夠的信鴿和人手。至于揚州方面,我主要是看安知鹿的動靜!
五皇子聽得一愣一愣的,“扶風郡你不是交給薛景仙管了么,這些人不交給他用?”
顧留白笑道,“現(xiàn)在的扶風郡剛剛平亂完,所有人員都徹查了一遍,軍籍重新整編,整個扶風郡恐怕是大唐最安穩(wěn)的地方,一點事情都沒有,要那么嚴密的盯著郡內(nèi)的動靜做什么?這些信鴿和暗樁不用,那不廢了?得時刻用著,這些信鴿和暗樁才不會生銹!
五皇子點了點頭,凝重起來,“這安知鹿需要這么盯?”
“這是你父皇準備鉗制其余門閥的棋子,其作用不亞于太子,你說需不需要這么盯?”顧留白認真道,“太子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一眼看得穿的,我現(xiàn)在最好奇的卻是太子起兵后,他在揚州怎么做。這人接下來做的每一步舉動,我可未必料得到!
五皇子苦笑了一下,道,“你確定他是我父皇準備鉗制其余門閥的棋子,那我就明白了,可能就是因為我在幽州的時候,在永寧修所見過這人,可能是受那時候?qū)Υ巳说恼J知影響,我一時不敢相信這人爬得這么快,有這么樣的能力!
顧留白笑了笑,“他在幽州入軍籍到現(xiàn)在才多久,但他現(xiàn)在人在揚州做鹽鐵轉(zhuǎn)運使,卻已經(jīng)實際控制了幽州的軍力。還有至少幾千人從幽州背井離鄉(xiāng)趕到揚州,冒著被砍頭的風險跟著他干。你說太子和他,誰厲害?”
五皇子無奈道,“這么一說,我感覺他比太子還要厲害一些!
“裴大軍師,按照軍情,太子起兵閃擊夔州的時候,他還沒什么動靜,你覺得接下來他會怎么干?”顧留白沖著裴云蕖笑了笑,問道。
“先行接管揚州都督府,直接控制城防軍、糧倉、武庫。”裴云蕖倒是很享受裴大軍師這個稱號,她在明月行館樞密院這些人面前,自然也要展現(xiàn)自己的本事,于是她也不開玩笑,認真作答,“我猜接下來他會集結(jié)兵力,據(jù)守江都或是瓜洲渡!
顧留白愣了愣,這回答倒是的確和他想的一模一樣,但他還是故意問道,“為什么你覺得太不會直接囤兵邗溝,切斷運河揚州段?”
裴云蕖看了顧留白一眼,卻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因為我覺得安知鹿這個人和你一樣狗得很,這人目前的態(tài)勢一是明哲保身,二是蓄養(yǎng)自己的軍力。這人即便有著切斷運河揚州段的能力,不讓揚州這邊的氏族給太子補給,但他也絕對不會這么干,他會示弱,囤兵江都或是瓜洲渡,就可以避免和太子的軍隊或是揚州這邊氏族的私軍硬碰硬,因為忠于太子的叛軍肯定會拼命控制住邗溝。對于這廝來說,太子叛軍接下來肯定是奪取江陵,再攻襄陽,控制嶺南和劍南,一時半會不會往他這邊打。那他在這段時間折損自己軍力做什么,還不如乘機收刮可以收刮的好處,繼續(xù)擴充軍力。他守住瓜洲渡,順勢就接管了潤州!
五皇子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真心夸贊道,“裴大軍師你的確有一手,瓜洲渡是潤州要塞,安知鹿本身是鹽鐵轉(zhuǎn)運使,三品大員,又接管了揚州都督府之后,他手里控制的軍力肯定過萬了,這潤州就數(shù)千兵馬,怎么著都會被他收編了!
裴云蕖想了想,道,“滁州也有數(shù)千騎步軍,接管了潤州之后,我估計他會連滁州的兵力都接了!
五皇子苦笑了起來,道,“那明面上的兵馬都要接近兩萬,再加上他的私軍,幽州過來的數(shù)千人,他的軍力至少會超過三萬!
顧留白笑了笑,道,“估計太子也早已料到這樣的結(jié)果,所以太子現(xiàn)在似乎根本不想往揚州轉(zhuǎn)移,他接下來的戰(zhàn)略重心顯然是要往洞庭湖流域!
五皇子嘆了口氣,“攻下襄陽,奪取潭州,那真的是割據(jù)江南,若是接下來再攪亂河北,這怎么看上去我家老大都有很大勝算,接下來大量募兵就能攻向洛陽和長安了呢?”
顧留白微微一笑,道,“奪取江陵之后,他接下來每一步就不會這么勢如破竹,不會這么容易的了。比如說潭州這些地方,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時間準備,軍方真正有本事的大將還是很多的。再接下來朔方、隴右一帶的邊軍增援過來,太子分兵的地方一多,有些變數(shù),這戰(zhàn)局就會變得復(fù)雜。到了互有攻守的持續(xù)作戰(zhàn)的時候,你家老大的壓箱底手段一用出來,到時候就看他能夠占到多少好處了。”
頓了頓之后,他看著五皇子,又忍不住說道,“不過到了那時候,我估計太子能否控制江南西道不好說,但揚州這一帶,恐怕是肯定落在安知鹿的手里了!
五皇子嘆了口氣。
面對顧老狗這樣看得如此清楚,又事事提前布局的坐山觀虎斗者,他覺得自己家老大的前途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