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給焦黑的草茬鍍上一層光亮,邱東明雙手都縮在袖子里,右手緊握著一根竹管,他剛剛繞過一具身上插滿箭桿的戰(zhàn)馬殘骸,土丘后突然暴起一聲斷喝:"止步!"
五道黑影從焦土中騰起,皮甲上的灰燼簌簌而落。三把弩機寒光森然,箭鏃在殘陽下泛著狼牙般的冷芒。邱東明身體瞬間僵硬,他張開了嘴,喉嚨卻仿佛被冰錐似的殺氣刺得生疼,最前方那人舔著結(jié)滿血痂的嘴唇:"什么人?"
邱東明額頭上馬上出現(xiàn)一顆顆晶瑩的汗珠,“是裴國公的部下么?”
“問你,沒讓你先問我們!”為首這人寒聲說道。
三名持弩的軍士揚了揚手中的弩機,他們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有些微微發(fā)白。
“我是替人來給裴國公傳信的。”邱東明再也不敢廢話,馬上說道。
“信在何處,替什么人傳信?”為首這人繼續(xù)喝問。
“我阿兄受裴二小姐的恩惠,有重要軍情回報裴國公,信件在我手里,必須親手交給裴國公!鼻駯|明飛快說道。
為首的軍士笑得有些猙獰。
原本按照他們這群斥候的做派,看出信件就在邱東明手上,那接下來就是直接一悶棍打暈,連人帶信帶回去再說。
不過聽到裴二小姐四字,那必須賣些面子,略微麻煩一些就略微麻煩一些。
“帶他去見呂將軍,看他是不是要將這人帶去見裴國公!
……
裴國公還在和顧留白說話,就聽到傳報說有人說是和裴二小姐有關(guān),急報軍令。
“哦?”
裴國公二話不說就讓人帶過來再說。
邱東明自然不知道裴國公身邊的年輕人是誰,但看著裴國公的氣度,他就知道見到了正主,直接就行了一禮,將手中竹管遞給裴國公,“裴國公,是安知鹿吩咐我?guī)н^來的。”
“安知鹿?”
裴國公看到跟著邱東明過來的一名將領(lǐng)點頭,就知道這竹管子查檢過了,沒有什么蹊蹺,他便直接打開了蠟封,抽出內(nèi)里的小卷展開,仔細看完,他頓時嘿嘿一笑,轉(zhuǎn)頭對著顧留白道,“怪不得這安知鹿在幽州混得風(fēng)生水起,這人真是有點本事,不只是有腦子,還真是有膽量!
說完他就也將這小卷直接遞給顧留白。
顧留白聽到安知鹿三字就眉頭微皺,看著小卷中的內(nèi)容,他的眉頭就皺得更深。
“你招呼這位兄弟好好休息,給些賞錢,然后想辦法將這安知鹿直接調(diào)過來!
裴國公令人帶走邱東明,然后看了一眼顧留白,意味深長道,“你不怎么喜歡此人?”
“先前倒是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云蕖倒不怎么喜歡,覺得此人太過精明,且心機有些深沉!鳖櫫舭椎溃拔沂且驗樵S推背的事情,許推背這廝再怎么沒腦子,也不會勾結(jié)叛軍,按我所知,許推背把他當(dāng)成親兄弟,但后來許推背突然逃遁,我感覺許推背似乎對這安知鹿也不放心。我只知道,若是換了我在幽州,我也沒現(xiàn)在修為這么強,許推背也不會不放心我。但我看種種跡象,許推背似乎防著幽州所有人,包括他在內(nèi)!
“你和許推背是生死之交,懷疑這人也正常!迸釃⑽⒁恍,道:“不過這人在幽州沒有只手遮天的能力,許推背畏懼的肯定不會是他。他嫌疑難除,現(xiàn)在正好有機會可以拉到身邊來看看,若這人能用,倒真是虎狼之才啊。太子讓他辦事,他也敢這么做,還能直接給我理清一個思路,嘖嘖,咱們兩個要對付李氏機要處和太子,他倒是正巧給我們送了一份厚禮。不過太子和李氏機要處可不是蠢物,他們要是接到消息,這證據(jù)就抹滅得干干凈凈,說不定他們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開始抹滅證據(jù)了。這次咱們兩個得好好的抓緊時間和他們斗上一斗了!
……
“制造這些火器的工坊,不在別的地方,而是在長安?這些火器反而是從長安運出來的?”
上官昭儀看著安知鹿密箋上的內(nèi)容,頓時大吃一驚,“這些人膽子這么大?”
“中途轉(zhuǎn)運點都做了周密的安排,如果不在運送中強拆封條,不看內(nèi)里的貨物,哪怕以后這火器在扶風(fēng)郡某個工坊被發(fā)現(xiàn),倒查起來,也絕對不可能查出它們是從長安送過來!
顧留白看著上官昭儀和沈若若,平靜道,“不過這謎題揭曉之后,回過頭去想想,的確我早就該懷疑,現(xiàn)在這世上最厲害的工坊都在長安和洛陽,且不算通貿(mào)帶來的諸多特殊材料,大隋遺留下來的各種煉器材料也應(yīng)該在長安和洛陽。這些火器在長安的工坊之中偷偷制造出來,然后轉(zhuǎn)運出來,這才合理!
“安知鹿這膽子夠大啊,唯有自己演戲,劫了這轉(zhuǎn)運途中的貨物,到時候這被劫的貨物公諸于世,才能作為證據(jù)。”沈若若皺眉道,“不過他手上的各種文書,尤其是接貨、轉(zhuǎn)運的文書,也是證據(jù)。這些東西和那些貨物對應(yīng),才能證明其實轉(zhuǎn)運點暗做手腳,才能讓人查證得出來,其實轉(zhuǎn)運點讓他轉(zhuǎn)運的,依舊是長安那批貨物。”
“是,裴國公一開始就想明白了,所以他已經(jīng)安排他的心腹前去接應(yīng)安知鹿了。安知鹿會是個誘餌,只要李氏機要處和太子那邊有人想要毀滅證據(jù),有人前去對付安知鹿,反而這些人會成為新的證據(jù)!鳖櫫舭椎,“安知鹿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他也想清楚了,他不需要徹底弄清楚這里面轉(zhuǎn)運的貓膩,也不需要弄清楚那些人是如何偽造證據(jù)的,他只要能夠證明這個轉(zhuǎn)運點有問題,證明這批火器是這個轉(zhuǎn)運點弄出來的。那和這個轉(zhuǎn)運點有關(guān)的任何事情,都會被追查徹底,一定會查出一些線索!
“只要證明火器有別的來源,哪怕這些人在扶風(fēng)郡真的做了一個假模假樣制造火器的工坊,哪怕假造證據(jù)證明那個工坊是裴國公的人弄的,那有其它巨大疑點,就不能將這個黑鍋扣死在裴國公的頭上。”上官昭儀點了點頭,道:“顧十五,我馬上傳信去。”
她十分清楚,兵貴神速,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快。
現(xiàn)在要么太子倒,要么裴國公倒。
裴國公有了安知鹿這個證人,有了手頭上的一些證據(jù),那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主動。
只要他們足夠快,在長安找到足夠的證據(jù),那就能一舉釘死太子。
沈若若的眉宇之間出現(xiàn)了罕見的憂色。
顧留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看了她一眼,道:“如果李氏機要處中有人已經(jīng)決定跨過那個界限,那我和皇帝哪怕再退讓一些也是沒有用的!
“我不是擔(dān)心你和裴國公!鄙蛉羧糨p聲道,“我是擔(dān)心裴二小姐,誰都知道她是你心頭寶。我當(dāng)然也清楚若是李氏機要處決心要開戰(zhàn),那另外一方也逃避不得,只有迎頭痛擊才不會吃虧,但你不在長安,她在長安。你要保著裴國公,又要保裴二小姐,首尾難顧!
“我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是玄慶法師!
顧留白看著沈若若,凝重的說道,“皇帝最大的倚仗不是高大伴和裴國公,而是我娘和玄慶法師,所以我覺得,若是李氏機要處決定跨過那條界限,那解決高大伴和裴國公,斷他這兩條胳膊,并不能起到?jīng)Q定性的作用!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
顧留白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然后看著沈若若聲音微寒的說道,“墮落觀觀主不在世間,我娘不在世間,玄慶法師已成孤峰,他在世間最高,便很容易成為很多人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