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欺星都愣住了。
他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也沒見過幾個顧留白這種路數(shù)的。
“顧十五,我年紀大了,真不適應(yīng)你們年輕人說話的路數(shù),我的腦子都有點轉(zhuǎn)不過彎來!彼粗櫫舭仔α似饋,“其實你要那一屋子沉香也行,不過到時候裴二小姐和裴國公你能不能哄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顧留白也是一愣,“說實話你們老年人的思路,我年輕人也有點跟不上,這怎么又和他們兩個扯上關(guān)系了?”
李欺星微笑道,“你做過邊軍暗樁,自然很清楚打仗比什么都耗錢,尤其要打勝仗,提士氣,那更耗錢。你老丈人裴國公是軍中大將出身,他平時賞罰分明,他的部將對他的忠誠度不容置疑,但是林甫、鄭竹他們這些人的軍方勢力也是錯綜復(fù)雜,要讓大唐的軍人打外面的敵人,那沒什么二話,所有人都同仇敵愾,但這種內(nèi)斗就很麻煩,沒準(zhǔn)一個小隊的軍人,就很容易被一個同鄉(xiāng)給策反了。而且他這次收編了不少王夜狐的人,要想軍隊從上到下忠誠,靠他的那些部將約束是不成的,還得給得出實打?qū)嵉暮锰。多發(fā)幾個月軍餉,軍功第一時間兌現(xiàn),那比什么都有用。”
顧留白聽著聽著就嘆了口氣,“合著你們早想好,這一屋子沉香就是給裴國公的軍費?”
“這一屋子沉香給你,你肯定先給靜王妃,靜王妃挑她喜歡的留著,其余的你就肯定賣了做別的用處!崩钇坌强戳祟櫫舭滓谎,道:“看得出裴二小姐在你心里的分量,所以作為一個比你有經(jīng)驗的老人,我只是提供一個建議,讓靜王妃挑幾塊最心儀的留著玩,其余的就讓裴二小姐交給裴國公的人處置。不然你在外面偷了個人,有了大筆的收入也不往家里交,裴二小姐再大度也不舒服吧?”
“你說的極對。”顧留白好奇的看著李欺星,“聽你的這意思,你妻妾很多?”
李欺星笑了笑,道:“不多,不到雙手之?dāng)?shù)!
“不滿兩只手?”顧留白瞬間反應(yīng)過來,“那不是九個?”
李欺星淡然道,“我們李氏和你們不一樣,我們李氏相好的姑娘,哪怕是一夜夫妻,都得登記在冊,我這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前后相好的就九個,那真不多。”
顧留白想了想,覺得有點道理。
“我娘到底什么人,你們查出什么沒?”他突然問了這一句。
這問話有點突兀,李欺星這次卻似早有預(yù)料,一點都不吃驚,只是笑笑,道:“其實這東西最好不要太過深究!
顧留白微微皺眉,他認真的看著李欺星,說道,“有些事情還是說說清楚的比較好!
“傻子才不懷疑你娘是沈七七!崩钇坌钦f道,“對于關(guān)外比較偏遠的地方,我們李氏的確沒有什么興趣,事實上一開始我們的手也沒伸到冥柏坡那種地方,但郭北溪這樣的人去了那,我們自然要揣摩他的意圖,那時候自然就發(fā)現(xiàn)了你娘這樣的一尊大神。”
“但中土佛宗和西方佛宗之爭之后,我們就真的沒有將手伸到冥柏坡,她和郭北溪那群人當(dāng)時做成的事情,是我們李氏都做不到的,她的修為和玄慶法師一樣,已經(jīng)屬于另外一個境界,已經(jīng)有些脫離俗世的范疇,我們理應(yīng)對她劃下的疆界保持足夠的敬畏。而且我們之前已經(jīng)無法從她身上獲得和當(dāng)年沈七七任何相同的氣機。”
“什么意思?”顧留白聽到李欺星說無法從他娘身上獲得和當(dāng)年沈七七任何相同的氣機時,頓時不解的問道。
“可以說,要么就不是同一個人,要么就是徹底換了個人一樣!崩钇坌瞧届o道,“墮落觀也好,以前大隋的無名觀也好,任何一代隱道子,其實都是對應(yīng)一些法門的試驗品,沈七七是上代隱道子,她也是巫蠱之道的試驗品,她體內(nèi)也有本命蠱。按照修行界對墮落觀本命蠱的認知,所有的案例都可以得出一個結(jié)果,這種法門修為越高,就越是瘋癲。精神力量會因為這種蠱蟲的幫助而遠超同階的修行者,這種修行者也會因為自己的感知能力和精神力量遠超尋常而覺得自己成為神明,但這種成為神明的感覺,卻是一種錯覺。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只是這修行者繼承了一部分這種蠱蟲的感知世界,領(lǐng)悟到一些人們無法接觸的氣機而已,但與此同時,這修行者也會繼承一些蠱蟲的特性,缺乏人性!
顧留白想到了懷貞公主,沉聲問道,“蟲化是必然的趨勢么?”
“若說外觀蟲化則并非必然!崩钇坌堑,“但精神蟲化按照以前的認知卻是必然,相較于外表蟲化也更為危險。沈七七離開長安之前,是墮落觀隱道子之中的異類,她似乎很好的壓制了被蠱蟲的精神異化,并造煞般將蠱蟲的精神和自己的精神分離,反倒是利用蠱蟲的強大精神力量,造成一個可控的煞物!
顧留白想到自己此時氣海壇城之中那五臟神,頓時心中一動,覺得這其中似乎有必然的聯(lián)系。
李欺星道,“尋常人最多是八品的修為,因為不同的法門身具不同的神通,但她一個人卻像是身具兩個八品,所以才特別的厲害,但后來我們李氏對你娘探查之后,卻發(fā)現(xiàn)她體內(nèi)已經(jīng)沒有絲毫蠱蟲的氣機,甚至整體氣機和沈七七也截然不同,甚至和之前的沈七七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兩人之前似乎毫不相干。你娘和沈七七相比,就像是血脈天生不同,自幼修行的法門也天生不同!
“任何推斷都是要基于事實根據(jù)的!崩钇坌强粗行┱痼@的顧留白,淡淡的說道,“那按照事實根據(jù),你娘就不是沈七七,但若是先行假設(shè)你娘就是沈七七,那存在的可能性,就是她將體內(nèi)的蠱蟲徹底的拔除或是煉化,整體氣機便因此發(fā)生了質(zhì)的改變。”
頓了頓之后,他看著顧留白,道:“其實我知道你最關(guān)心一點,我們李氏和當(dāng)年的沈七七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關(guān)系,當(dāng)年沈七七離開長安,到底是什么緣故!
“是!鳖櫫舭仔那槟氐狞c了點頭,“若是李氏和沈七七是死敵,你們又認定我是沈七七的兒子,那我和李氏之間,恐怕就有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就算我不追究當(dāng)年的事情,恐怕你們對我也不放心!
李欺星有些感慨的笑了起來,道:“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遮幕法會了,但看你在長安的行徑,你也只知遮幕法會,不知春風(fēng)樓!
顧留白一怔,“什么意思?”
李欺星看著他,平靜道,“你以為春風(fēng)樓,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酒樓名字,還是和盧樂天他們幾個,搞的天命樓一樣小孩子弄著玩玩的玩意?”
顧留白皺眉道,“難道也是和遮幕法會一樣的東西?”
李欺星淡淡的說道,“哪怕是此次大隋楊氏余孽不惜斷送氣運弄出這有傷天和的生祭造煞法陣,在世俗世界看來,這似乎依舊是王朝之爭,是李氏和楊氏之爭,但其實數(shù)千年來,貫穿始終的,卻始終是道宗正邪之爭,甚至可以說是人神之爭。”
顧留白認真道,“請前輩詳解!
李欺星道,“自夏商開始,人沒見過真正的神靈,但有修行法門開始,很多人覺得自個能成為神,能造神。身為人而想凌駕于人世,成為脫離族群的神,夏商時的征戰(zhàn),好多都是因為人道倫理,人和造神者之間的戰(zhàn)爭,造神者和造神者之間的戰(zhàn)爭。后世修行法門越來越多,修行者越來越多,形成各種宗門傳承之后,倒也越來越認識清楚一名修行者能夠觸碰的極限在哪,倒也形成了一個相對有意思的認知。神明這玩意可以存在,但它存在的地方可不是咱們?nèi)舜嬖诘氖篱g。神明有神明住的地方,咱們?nèi)擞腥俗〉娜耸篱g,除非能離開人世間,去神明的地方,比如道宗所說的三十三重天,那才是神明,所有留在人世間的修行者,那都不是神。拋開了這種爭端,后世道宗興起,就是為了個區(qū)分正邪,變成了正邪之爭了。”
“其實無名觀也好,還是白云觀、宗圣宮也好,最初都是道宗正派!崩钇坌强搭櫫舭撞徽f話,只是認真聽著,便接著慢慢說道,“太平道、五斗米教,這些用陰邪之氣,用殺戮,用挑逗人心邪惡,造邪祟的法門來修行獲得神通的道派,就是道宗邪派!
“現(xiàn)在楊氏弄出這么一出,那不能從表面上看,是楊氏投入了這種邪派,而應(yīng)該視為道宗邪派又到了興起反撲的時候了。”
“所以楊氏這生祭造煞只是開始,盛世天下太平,道宗邪派沒有什么起勢的可能,但這么多年醞釀下來,等到了各地兵禍,顧十五,你看好了,接下來不說別處,這長安平康坊里,恐怕都會出現(xiàn)些太平道、五斗米教傳承的修士蹤跡。天底下修行這些法門的修士,會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
“道宗興起,興起的也不單是明面上的這些所謂正派宗門,也有這些隱匿于民間的江湖術(shù)士。破壞永遠比整頓簡單,這些人如同老鼠,如同野草,根本殺之不盡,燒之不絕,有機會就要掀起大亂!
李欺星看著顧留白,又說回春風(fēng)樓,“沈七七這人無法形容,她又是道宗正派安插進墮落觀的棋子,同時也是皇帝的暗中盟友,同時又是春風(fēng)樓的成員,而這春風(fēng)樓,其實原本又是大隋朝就建立的,專門對付道宗邪派的機構(gòu),我李氏機要處,原先其實也是春風(fēng)樓的成員。”
顧留白笑了,“這意思是哪都有她,只要是什么厲害的組織,她都要插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