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罵人有用的話,那還要刀劍做什么?
尤其對顧留白這種臉皮堪比城墻的人而言,罵他就是白費口水。
顧留白一般也懶得罵人。
講得通道理就講,講不通道理就抽劍來砍。
砍完倒是或許可以罵上兩句。
譬如說,你這廝的骨頭真硬,震得我手疼,你這廝的血濺我一身作甚。
賀海心剛和顧留白說完楊降的事情,又有一名松溪書院的學生快步走來,對著顧留白行了一禮,稱呼了一聲顧先生之后,便直接遞上了一封密箋。
暗中給楊降透露自己行蹤的人找著了。
居然不是五皇子和懷貞公主還有厲溪治他們找著的線索,而是周靈玉的這個回鶻密諜司第一個找著的。
說起來他現(xiàn)在的情報靈通程度恐怕在長安已經屈指可數(shù)。
五皇子和六皇子這條線加上懷貞公主,尋常門閥探聽不到的皇宮內里的隱秘他都比較方便探聽。
裴國公和他見過一面之后,裴云蕖現(xiàn)在可以動用的人驟然就多了,裴國公的消息都相當于和他共享。
年后,幽州兩個書院大批學生的到來,讓賀海心已經有了足夠的人手可用,大量的學生已經朝著長安的街巷灑了進去。
這些學生都有各自負責必須摸熟的街巷,他們一開始被安排的課題就是和各自街巷的每家每戶搞好關系,要對這一戶戶人家到底做的什么營生,背后牽扯的是什么樣的關系都清楚。
這些灑進街巷的學生平時不起眼,但賀海心很能理解顧留白和裴云蕖為何這么布置。
春江水暖鴨先知,有些大事,底層的胡同里反而最容易透露蛛絲馬跡。
周靈玉的這個回鶻密諜司其實和這法子也是類似。
只是她這人手不夠多,而且畢竟是敵國密諜,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動,被發(fā)現(xiàn)一個都有可能扯起一連串的人。所以她的做法就是在長安上上下下各種地方培植一些人手,有官員,有酒樓賭坊老板,也有高雅之士,也有走街串巷的郎中。
各行各業(yè)都安插一些人手,消息來源就會比較全面。
做她這行,密箋內容就要異常的簡潔,她也沒說怎么發(fā)現(xiàn)的,密箋就一行字,“草了,博陵崔氏!
顧留白要打聽的是誰在監(jiān)視他。
楊降來罵人他沒當回事,但能夠掌握他的行蹤,那這就是大事。
所以就是博陵崔氏的人。
另外一個崔氏。
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并非同源,博陵崔氏源于姜姓,在與清河崔氏的比較之中,博陵崔氏一直被稱為“東崔”,被視為“地寒望劣”。
這并非指博陵崔氏真正屬于寒劣之族,只是相對于清河崔氏而言,其地位略顯不如,而且顧留白在關外的時候就知道,博陵崔氏也是有一個八品大劍師的。
長安城里這次死了這么多八品,林黨又被徹底鏟除之后,掉下來無數(shù)的好處,這博陵崔氏想要分一杯羹是很正常的,按照他的所知,博陵崔氏在朝堂里頭也大多數(shù)是文官。
但盯上他的行蹤是怎么回事?
顧留白看著密箋上那“草了”的兩個字,心中也不由自主的說了一聲草了。
不過他也清楚這兩個字在這種密箋上毫無必要,純粹是周靈玉這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故意調戲。
于是他也不客氣的回了一封密箋,上面就四個字,“你草了誰?”
接著他就又和挨著自己打盹的黑團團商量,“黑團團,你一會去宗圣宮看看耶律月理在不在,在的話你問問她能不能過來一下。”
黑團團來了精神,伸爪比劃道,“顧十五,你想通了,想讓她過來陪你睡覺嗎?”
“什么呀!”顧留白樂了,“黑團團雖然是好貓,但也不能好成這樣,我就是想問問她,我有件神通物想用,她有沒有辦法幫我遮掩點氣機,或者說她可以確定我這神通物使用起來不會招惹麻煩!
“那我現(xiàn)在就去找她?”黑團團比畫道。
顧留白點了點頭,“可以的!
黑團團都已經到了門口,很人性化的伸出爪子推開了門了,但突然又縮回爪子不死心的對顧留白比畫起來,“顧十五你真不要她陪你睡覺?我和你睡了一覺,你說你的真氣法門都補全了一點,我感覺她的法門可不是一般的厲害,說不定和你睡一覺,你得到的好處更多也不一定。”
“嘶……”
顧留白倒吸了一口冷氣。
“黑團團,你不愧是八品絕世好貓,你這思路很有見地啊!彼粗趫F團真心夸贊了一句,然后又認真道,“不過我們真氣修行這種事情,不一定要靠睡的,而且我們這男女之事,不是已經和你解釋過了嘛!
黑團團聽到顧留白的夸獎,有些高興,出門前又比畫解釋道,“你上次解釋的事情我聽懂了,但我就是想你快點更強一些,我覺得長安城里還是很多人太厲害了,你要是比他們都厲害,那就沒什么顧忌了!
顧留白看著它消失的方位笑了起來。
他也明白黑團團的意思。
只是這次和玄慶法師碰面,他學到的東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多。
一切都急不得。
就連真氣法門補缺,修為增長這種事情,他也急不得。
現(xiàn)在在他的感知里,他的真氣法門還缺了那三個角。
但誰知道那三個角補全之后,他的氣機會產生什么樣的改變。
玄慶法師很顯然一直在有意無意的暗示他,有些東西過早接觸并不是好事。
李氏機要處是這樣,他的修為也是這樣,現(xiàn)在也就是李氏覺得他尚且在可以掌控的范圍,所以才和他有這樣的默契,如果知道他手里頭有這么多神通物,再加上他的修為又突然突飛猛進,那可能對待他的態(tài)度就完全不一樣。
在對李氏機要處的底細沒有多少了解之前,過早和李氏機要處對上,那肯定沒什么好果子吃。
這次和玄慶法師交談過后,其實哪怕沒出現(xiàn)博陵崔氏這檔子事情,他也已經想要再和耶律月理談一談。
耶律月理和他以及沖謙老道說話的時候,老是提及氣數(shù)、天命之類。
神叨叨的。
但和玄慶法師見多了幾次,他卻開始覺得耶律月理可能是修為不如玄慶法師,她自己也說不清那個道理,但她有些方面可能已經挨到了玄慶法師的邊。
玄慶法師在山頂,可能她已經爬到山腳。
氣數(shù)和命運這種事情的確很玄乎。
但玄慶法師就講得很清楚,現(xiàn)在世上已無王夜狐,但王夜狐之后,必須要有一個接替他的人站出來。
不只是王夜狐想要他繼承衣缽,現(xiàn)在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股力量在不自覺的推動著他想要讓他成為新的王夜狐。
哪怕只是在幾個月前,他要是想到自己在長安居然已經擁有這么強的情報網絡,他必定想到的時候就有點沾沾自喜。
然而今日里他并沒有這種情緒。
因為玄慶法師和他這一番交談,讓他想明白了,這不是純靠他自己的本事。
很多股意志都在催動著氣數(shù),需要一個新的王夜狐,耶律月理如此干脆的將回鶻密諜司交到他手上,恐怕一開始就是打的這主意。
她不是一般人,恐怕來長安之前,就已經知道王夜狐即將落幕。
他顧十五的娘更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娘似乎對這一切也早有預料,她給他鋪平了很多道路,現(xiàn)在他隱約覺得她似乎也想他成為王夜狐這樣的人物,而且要遠比王夜狐還要強大,要真正的讓李氏機要處這樣的存在都拿他沒辦法。
但她似乎也不想幫他拿主意。
她的意思是,你愿意做就做,你不愿意做就不做,我的人生是我的人生,我對于大唐的看法是我的看法,你的人生是你的,你的看法和我不一樣也沒關系。
但是她的人生,怎么可能會對自個一點沒有影響?
關外那種地方,誰的拳頭大誰活得久,沒有多少美好可言。
而這長安,有這么多有意思的人,有這么多用一生來完成自己想法的人,還有那樣的平靜安寧,就連陳屠這樣的人都寧愿安安靜靜的在這里度過余生。
這樣精彩美好的地方,他也不自覺的想要讓它變得更加美好一些。
……
黑團團一出現(xiàn)在耶律月理的面前,才揮動了一下爪子,耶律月理丟下手里的拂塵就跑。
沖謙老道的罵聲在她屁股后面?zhèn)鱽,“小蠻女,你活還沒干完,你去哪?”
耶律月理笑得像朵花一樣,頭也不回的叫,“你師弟要和我約!”
一聽這話,沖謙老道反倒是一聲冷笑,“你想得倒美!
宗圣宮門外常備著一輛馬車。
耶律月理一上馬車就催促車夫快點。
這一輛馬車風馳電掣的就趕往了延康坊。
到了明月行館,一進顧留白所在的靜室,她就笑瞇瞇的看著顧留白,“顧十五,想我了?”
顧留白頓時翻了個白眼,“沒有!
耶律月理卻道,“我可想你了!
顧留白無奈了,道:“我是讓你來幫忙辦事的,不是來讓你調情的。”
耶律月理哦了一聲,道:“不妨礙,我可以兩樣事情一起辦。”
顧留白頓時在心中罵了一聲草了。
這小蠻女簡直比周靈玉還不要臉。
但好歹讓她幫忙干活,她也一點不推辭,他便不和她做這口舌之爭。
“博陵崔氏最近盯上我,你知道么?”他招呼耶律月理坐下,給她開始倒茶,公事公辦般問道。
耶律月理搖了搖頭,“這我倒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的那個八品大劍師進了長安!
顧留白心中一動,接著道,“那這博陵崔氏想要圖謀什么,你知道么?”
“還沒有什么清晰的跡象,但我可以猜一猜!币稍吕砗攘艘豢诓,托著腮幫子看著顧留白,笑瞇瞇的說道,“之前皇帝自己說自己所受的傷不重,但是外界現(xiàn)在可能都推測沒那么簡單,可能有些門閥生怕接下來有些變故,所以把厲害的修行者調了過來!
顧留白頓時有些吃驚,“這些門閥不會無端猜測,你覺得皇帝的傷是不是比之前傳聞的要重?”
耶律月理伸手摸了一把黑團團,然后才道,“我覺得可能比他自己說的重一點,但也沒那么重,最近應該不會有什么大的變故的。長安這邊的氣數(shù)劇烈變化已經告一段落了,我看接下來的變故會在鳳翔和南詔那邊。”
顧留白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接下來清剿鄭竹的那些部將的勢力并沒有那么簡單?”
耶律月理點了點頭,道:“現(xiàn)在長安大多數(shù)人的注意力都在鳳翔和幽州那邊,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南詔,但這有時候變故往往在大家忽略的地方而起!
顧留白雖說知道她和玄慶法師一樣神叨叨的,但此時聽著還是有些蛋疼,他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認真問道,“你這種所謂的感知氣數(shù),到底純粹是因為修行法門帶來的神通,還是說你是通過一些獨特的軍情線報敏銳的感知出來的?”
耶律月理認真的想了想,道:“就只是一種強烈的直覺,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接近玄慶法師的修為,我就能明白了?赡苋魏蝿×业淖児手埃斓刂g都會存在一些提示變故的痕跡!
顧留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玄慶法師說他沒多少年壽元了,你知道么?”
耶律月理搖了搖頭,“他就如同皓月,皓月的背后,我仰望者根本不可能看到!
顧留白道,“呂微涼死了,有種說法是李氏想用你取代呂微涼,你能來長安,對于李氏而言,就是這樣的一樁交易,是這樣么?”
“目前看來是這樣,但我直覺李氏的圖謀不止于此。”耶律月理說道。
顧留白看著她,道:“那到時候李氏讓你看著誰,你就看著誰?”
耶律月理想了想,道:“目前是這樣的默契,但我也沒說到時候一定配合,但他們似乎也不怕我不配合,所以我覺得他們圖謀不止于此,所以我才要和你和你師兄在一塊!
顧留白忍不住微嘲的笑了笑,“小蠻女挺現(xiàn)實!
耶律月理可憐巴巴道,“離家萬里,小女子人生地不熟,找個靠山很正常!
你這婊的段位可太低了。
顧留白心中嘀咕了一句,接著問道,“那你對李氏機要處有多少了解?靜王府里頭有所謂的李氏龍脈,這你知道么?”
耶律月理看了顧留白一眼,道:“我知道的都還沒你多。”
顧留白倒是沒有覺得意外。
在他的感覺里面,李氏機要處就似乎本該如此神秘和強大。
“我有件神通物,是鐵流真給的!
他想了想之后,說道,“黑團團也能幫我找人,但我找你過來,主要是我自己想試試用用這件神通物,你能幫我遮掩我使用時的神通物氣機,不讓城里的人發(fā)現(xiàn)么?”
耶律月理哦了一聲,也沒多少意外的神色,“其實主要看這神通物本身,神通物都是很奇特的東西,而且很多都是一物克一物,在某些方面有極致的特長。如果這件神通物使用起來本身氣機沒那么外放,而且和我的神通又不那么相克,那么我?guī)兔φ谘谝幌拢L安城里應該誰都感覺不出來!
說完這些,她又補充道,“有的神通物使用起來誰都遮掩不住,玄慶法師都應該不行。但也有的神通物氣機本身就停留在一定范圍之內,不用特別處理也沒有人感覺得到,除非是有些修了特殊望氣法門或是八品修行者正好走進一定的區(qū)域之內!
顧留白直接將那個頂上有三個眼,紫黑色的拳頭大小骨罐取了出來,“就是這玩意!
“原來是這種大能骨器,那應該沒什么問題!币稍吕眍D時就渾身輕松的樣子,淡然道,“顧十五你等會用用看,我感覺不用我怎么遮掩,都沒什么人能感應到它的氣機,玄慶法師能看見但不會管你,另外那個肯定能看見的呂微涼反正已經死了!
“大能骨器什么意思?”顧留白對神通法門和神通物都了解不多,頓時求知若渴。
耶律月理道,“就是以前的大神通者,要么用一些異獸的骨頭,要么就是用一些自己或是敵對大神通者的骨頭煉制出來的神通物。這種神通物相對氣機簡單,神通來源于本主。有些神通物的氣機就很復雜,就是煉制者煉制那種神通物的時候,都不知道最后會形成個什么神通!
“那等會天色暗下來,我就試試這東西!鳖櫫舭壮烈髁艘幌,道:“要么你直接和我現(xiàn)在坐馬車出去?”
“好呀!币稍吕硪桓鼻笾坏玫臉幼,“你是想要看看有沒有盯著你的人?”
“要盯就肯定會一直盯,我想弄清楚這博陵崔氏盯我是要做什么!鳖櫫舭鬃猿暗男α诵,道:“不過也有可能,盯我的不只是博陵崔氏一個,如果不給他們足夠的教訓,今后敢盯我的人就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