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師兄還真是怪好嘞。
雖說到了宗圣宮之后,這人就一直沒個好臉色,說話也都沒個好聲氣,但不管說話說的怎么難聽,顧留白的要求他還真的都給滿足了。
要入籍給入籍,現(xiàn)在要這法門就給這法門。
現(xiàn)在仔細(xì)想想,這沖謙老道雖然剛剛說話都是冷嘲熱諷,說他的遠攻法門辣眼睛,但之前不給他法門,現(xiàn)在卻給了,分明就是想徹底看看顧留白到底什么樣個實力,是等到顧留白壓箱底的東西都全部掏出來,他徹底看清楚之后,他才做出了這么一個總體的判斷,才給了一件他認(rèn)為顧留白缺的東西。
“你也別在那得意,我純粹怕你那玩意丟人。”沖謙老道卻是嘴硬,他看著顧留白心花怒放的樣子,繼續(xù)冷笑道,“你身邊那么多高人,想必也十分清楚,每個八品修行者形成的神通都不一樣,這神通是基于修行者總體的一個氣機最終綻放出來的東西,你所修的功法、劍招、還有諸多真氣運行的手段,都對最后形成的神通有影響,但歸根結(jié)底,你所學(xué)的東西里面,越是厲害,牽扯你精神和氣血越多的東西,就對你將來形成的神通越大,F(xiàn)在你修的這些法門里頭,這大夢真經(jīng)我看牽扯得最厲害,要是我不給你點這宗圣宮的法門,誰知道你的神通將來是什么樣的辣眼睛!
想著好好的一場比劍,最終被這顧留白又是耍心眼子,又是玩偷襲,又是這種真氣小神通搞得跟兒戲似的,這沖謙老道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我都多少年沒拋頭露面了,出來坐臺上看個比劍,結(jié)果陪你這人耍猴戲。你不要臉,難道我不要臉嗎?”
“是是是,我不要臉!鳖櫫舭缀俸僖恍,道:“那師兄現(xiàn)在可以傳我這法門了不?”
沖謙老道面色稍微緩和一些,也不廢話,直接從懷中掏出兩件東西,一枚紫色的玉符,一個古銅色小方印。
紫色的玉符是橢圓形,沒什么紋飾,一面光滑,一面卻有個古樸的“道”字,嬰兒巴掌般大小。
古銅色方印就只有成人大拇指大小那么一個,下面是個丑不拉幾的烏龜,烏龜還是方的,就腦袋看上去正常,背上著盤著一條蛇。
顧留白差點忍不住就說,“師兄這是玄武么?怎么就我們宗圣宮的這玩意這么丑,這也有點辣眼睛不是?”
但他知道這兩樣?xùn)|西和沖謙老道方才施展出的那恐怖一劍絕對有關(guān),他生怕自己這么說了,自己這師兄一時惱羞成怒不給自己。
所以他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話吞到了肚子里。
但他不說,耶律月理卻說了,“沖謙道長,這不太對勁啊,這不是宗圣三寶之中的兩樣嗎?這不是屬于宗主信物嗎?”
“宗主信物?”顧留白的目光頓時一賊。
沖謙老道冷冷的看了耶律月理,“你不知道禍從口出這個道理嗎?”
耶律月理認(rèn)真道,“現(xiàn)在知道了。”
“你別以為怎么著了,三樣?xùn)|西齊全,才算是宗主信物!睕_謙老道又冷冷的看著顧留白,道,“你到時候先用真氣貫入那玄武印,然后再將玄武印放在那玉符的背面,你自然就能看到這一劍是怎么回事了!
顧留白接了這兩樣?xùn)|西,順口說了一句,“就這么簡單?”
“是挺簡單!睕_謙老道呵呵一笑,道:“不過宗圣宮的規(guī)矩也很簡單,除了你我之外,若是這劍法外傳,還有第三個人看到了,那我就只能清理門戶,殺了你再殺其余看到這劍法的人!
顧留白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收好這兩件東西,然后看著沖謙老道認(rèn)真問道,“師兄,那你該不會反悔,一會覺得舍不得,我還沒學(xué)會的時候,你就把這兩樣?xùn)|西收回去吧?”
沖謙老道嗤笑出聲,“我是這種人么?”
“那不是最好!鳖櫫舭最D時放心了,然后一本正經(jīng)道,“那師兄,我可仗義執(zhí)言了,你剛才有的話就說的不對。”
沖謙老道一愣,道:“什么不對?”
顧留白笑道,“咱們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贏了比劍,怎么能叫我不要臉呢,咱又不丟人,滄浪劍宗和崔氏才丟人。師兄你修為是比我高明,但這哄人和讓人喜歡的功夫比起我來可不是差那么一點。你看今晚上這大唐百姓多高興,你覺得我像你們這樣一劍一個把人家劈了,那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比劍?那這些個長安人眼里可不是這樣,他們就喜歡看我這樣的比劍。我這場比劍,他們不知道能高興的談?wù)摱嗑。說不定一輩子都記得那花魁白花花的身子。咱這怎么能叫耍猴戲,過幾天他們就肯定把我傳得神乎其神的,到時候我是你師弟的事情一傳出去,那宗圣宮也光彩得很!
“草!”
沖謙老道瞬間罵了一句粗話。
顧留白這一堆話他沒聽進去,只是知道了顧留白什么意思。
“你小子是一開始不敢教訓(xùn)我,好處到手之后你就牛氣了,敢教訓(xùn)我來了?”
“我哪敢?”顧留白一副無辜臉,“我也是無奈啊,要是真正兒八經(jīng)一場場打過去,我哪打得過啊,我不得想盡一切辦法,別人都能在外面用神通干涉這比劍,你又不拿神通幫我,打完還說風(fēng)涼話!
沖謙老道橫著眼睛看著顧留白,他怎么看顧留白都像個白眼狼。
……
十幾名東川白甲看著李熏。
他們身上都帶著傷,白甲早就被鮮血和污穢之物染得像是雜醬里頭撈出來的一樣。
李熏看著這些人,也覺得這些人都是白眼狼。
“你們別用這種白眼狼一樣的眼睛盯著我啊!崩钛梢牡恼f道,“該高興自個兒命硬,別替那些死了的同僚生氣,那是各有各的命。你們收拾收拾傷口,今晚過后跟著我就成!
其中一名身上至少開了十幾道傷口的白甲將領(lǐng)深吸了一口氣,寒聲道,“你們比約定的時間來晚了一些,若是按時到來,我們不至于只剩下這十幾個兄弟。”
李熏倒是有點欣賞這個身上帶了這么多傷還敢這么說話的將領(lǐng),“你這人有點意思,叫什么名字?你說我們來晚了?你說早來有什么用,鄭竹他們都沒來,換了個別的將領(lǐng),鄭竹他們都不來,說不定直接就撤了,還會沖進來救你們?”
這名身上至少帶著十幾道傷口的白甲將領(lǐng)沉默了一會,道:“我叫羅霄!
李熏笑了笑,道:“死了的人也活不過來,再說了,你們死這么多人,興許也是跟著的人不對。你們今后跟著我,不說到底能活出個什么人樣,但肯定比以前難死一點就是!
頓了頓之后,李熏點了點一大群身穿五花八門衣衫,發(fā)了瘋的朝著王夜狐所在的那個小院沖去的江湖人物和老軍,“你看他們的命和金吾衛(wèi)的命比起來就不值錢,但金吾衛(wèi)的命算值錢了吧,和我們這些李氏嫡系比起來,還是沒那么值錢。我們李氏的親戚和李氏還是不一樣的,我這么說了,你們應(yīng)該明白了?”
雖然這些東川白甲心里都很清楚,也就是他們這些人的確是精銳之中的精銳,這李熏是看重他們的本事,但這話糙理不糙,說實在話這李熏雖然年輕,給他們的感覺倒還是有點邊軍里面那種老兵油子的感覺。
這十幾個剩余的東川白甲都沒怎么出聲,但還是都行了一禮,點了點頭。
京兆少尹在年前悄悄網(wǎng)羅的這支私軍其實放在邊遠一點的洲域,那也的確是一支力量不俗的隊伍了。
這里頭有四成是各個地方退下來的老軍,剩下的六成里頭,有一半都是好勇斗狠的江湖人物,而且還仔細(xì)摸過了底,腦子太過清醒的不要,只有那種一摸刀劍,聽到錢財就興奮得嗷嗷叫的人才留下來。
但這兩百多號人,里面還摻雜著一些金吾衛(wèi),從四面八方?jīng)_進王夜狐那個院子,卻只聽見噗通噗通的倒地聲。
這壓根就不像是廝殺,倒像是用人命丟進江里頭聽個響。
李熏就靜靜的站在蘭陵坊的大道上聽著,等到連腳步聲都沒剩下什么了,他沖著前方吹了聲口哨。
屋脊上颼颼的聲音傳來,落下一個年輕人。
“里面沒甲士了,就王夜狐和那個提著往生燈的傀儡,那傀儡看上去經(jīng)脈也差不多了。等會先分一撥人把他后面那兩間房子給弄塌,那下面地道里也上不來人!边@人一落地,就飛快的對李熏說道。
“兄弟們,聽見了沒有?”
李熏提著白骨燈,笑道,“原本這地方至少五撥人分好處,現(xiàn)在金吾衛(wèi)領(lǐng)頭的沒了,東川節(jié)度使的東川白甲就剩這十幾個兄弟,接下來也和我們一伙了,鄭竹這廝平時和我稱兄道弟,結(jié)果今晚上不知是命不好沒了,還是起了什么壞心思,還有李得意也不來了,那只要弄翻這老賊,所有好處就都是我們的了!
“接下來就是各自看命。”
李熏提著白骨燈就往前走,“等會我反正也一起上,大家伙一起沖。誰死了倒霉,誰活下來大有好處。那院子里只有那個老賊和他的一個傀儡了,那傀儡渾身經(jīng)脈都破破爛爛,頂不了多久。我覺得今晚上只要都肯拼命,我們勝面很大。不過話也說回來,等會我都頂上去了,你們誰要是不敢上,那我手底下兩個督軍會先把你們的頭給砍了,你們既然跟著我,就是李氏嫡系,我們李氏嫡系打仗就是這樣,畏戰(zhàn)的人先死!
本來早有幾個人招呼了東川白甲,讓他們安心清理包扎傷口,不用跟上來的,但這十幾個人粗略的包扎了一下,還是跟在了后面。
幾百號人從東川到了長安,結(jié)果一戰(zhàn)下來就剩下了他們十幾個人。
不管怎么著,他們也得替那些死掉的兄弟看看那院子里的老人到底長什么模樣。
李熏一動,這蘭陵坊里黑壓壓的至少有兩百個人跟著。
這兩百個人之前都是騎著馬,但現(xiàn)在卻都棄馬不用,都是步行。
李熏固然是走在最前頭,但這些人也很奇特,不是簇?fù)碓谒纳砗,而是大多?shù)人和他并排著,一個“一”字形的開端,接著就是變成了一個弧形,以王夜狐的那個小院為中心包了過去。
這些人居然大多數(shù)都是修行者,不管到底是什么樣的品階,至少翻墻過院都如履平地,輕松得很。
李熏是對著正院門。
那院門早就崩碎了,兩邊的院墻也倒塌得只剩下了一小截。
結(jié)果他一眼就看到,這院子里頭除了那個臉上血肉模糊的提著詭異紅色宮燈的轎夫之外,王夜狐的身旁明明還站著一個人。
“李琛,你怎么回事,連我都騙?”
他頓時眉頭大皺,忍不住就罵身旁那個同樣摸不著頭腦的年輕人。
“草!”那個叫李琛的年輕人黑著臉罵出了聲,“這老賊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我看了好幾次都沒發(fā)現(xiàn)這人!
“等這仗打完了再打你軍棍!
李熏打量著王夜狐和他身邊的舒升遠,他才返回長安,長安的這些官員他倒是都不怎么認(rèn)識。
“莫慌。”王夜狐反倒是安慰起李熏這幫人來,還笑著介紹道,“這是舒升遠舒侍郎,比你們早殺進這院子,我就是一個人呆著悶得慌,和他說說話打發(fā)打發(fā)時間,你們放心,我那種神通用不到他身上,我沒法借他的身子對付你們。”
“慌你娘!崩钛m然年輕,說話倒真的是比邊軍的老兵油子還粗,“就算你能借他的身子,真氣難道無窮無盡?我管他什么侍郎,就按你說的,你留他在這院子里和你說了那么久的話,今晚上他還能活著走出去?”
舒升遠的臉色越發(fā)難看,王夜狐卻是反而笑得合不攏嘴,“舒侍郎,你聽聽,李氏心里頭就是這么想的,你好不容易爬到侍郎這個位置,在這時候頂個球用,你的命在他們眼里,也不比那一個東川白甲值錢。”
李熏一聽也笑,英俊的臉上都是英武之氣,“老東西,你這個時候還廢什么話,要不聽老子的,你自己咽了那口氣算了,你讓大家爽爽快快回去睡覺,我保證把你好好埋了,而且按著你身前官位的標(biāo)準(zhǔn)!
王夜狐也不生氣,道:“年輕人你有點不懂禮貌啊。這本該是李得意來的,怎么就變成你來?”
李熏微微抬頭,道:“李得意對付得了你,難道我就對付不了你?”
王夜狐笑道,“那李得意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八品大修士,養(yǎng)了許久的神通了,你可是還差著遠呢!
李熏哈哈大笑,“天下誰不知我李氏嫡系的七品巔峰就比許多個八品修行者的真氣還要剛猛,若說差,那就差個神通吧,現(xiàn)在我有這神通物在手,不就相當(dāng)于填補了缺的神通?”
王夜狐微微一笑,道:“你這年輕人沒有禮貌也就算了,心眼子也多,明明心里打鼓,弄了半天不敢輕易上前,卻偏偏說這些個大話,就為了鼓舞你這些手下的士氣!
李熏突然得意起來,道:“老東西,我說這些話,只是為了讓后面的人先拆你的屋子,堵你的地道!
他的話才說完,嘩啦一聲,王夜狐后方那兩間屋子就全部倒了,瞬間煙塵四起,那房梁和屋頂、墻壁倒塌時地面都有些微微的震顫,但煙塵之中,已經(jīng)一道道極快的身影朝著王夜狐的身后沖殺過來。
“長安的好屋子金貴啊。別的地方是寧拆十座橋,不破一樁婚,在長安是寧拆十樁婚,也不拆一間好房,你拆了我這些屋子,我殺你一點都不過分!蓖跻购鼑@了一口氣。
嘆氣之間,他身前那個臉部血肉模糊的轎夫提著手中的紅色宮燈往后方一甩,最先沖過來的五個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重重墜倒在地。
“有本事沖著老子來!”
李熏發(fā)出了一聲怒吼。
身為李氏嫡系,他身先士卒并非只是說說的,他手提著白骨燈大踏步向前,每一步踏在地上,就像是一頭巨獸在狠狠跺地,那沉悶的巨響震得很多隨之沖鋒的人都心頭發(fā)顫。
他體內(nèi)發(fā)出巨大的轟鳴,李氏真氣的剛猛在此時展露得淋漓致盡,他身外的空氣都發(fā)出了撞擊般的聲響,但此時最令人恐懼的還是他手里頭提著的神通物。
李氏七品巔峰修行者的真氣的確比很多八品的修行者還強悍,他的一道道真氣就像是一根根結(jié)實的柱子一樣朝著白骨燈內(nèi)里砸進去,這白骨燈不只是發(fā)出了尖銳的呼嘯聲,而且那一縷縷陰氣直接變成了一只只拳頭大小的飛蛾,在他身前瘋狂的飛舞。
他身旁那些五品六品的修行者都是臉色發(fā)白,感知里這種神通物的陰氣一點都抵擋不了,估計挨到就死。
那臉部血肉模糊的轎夫朝著他飛撲過來,手里的紅色宮燈射出的妖異光線形成了紅色的光柱。
但這些飛蛾沖擊過去,那紅色的光柱反而抵擋不住的樣子。
李熏吐氣揚聲,發(fā)出一聲厲喝,他雙腳踏地,下一剎那,他已經(jīng)提著白骨燈到了那轎夫的身前。
轟!
灰色飛蛾將紅色光柱撞散的剎那,他直接一拳轟向這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