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去年咱們的GDP增速比前年提高了1.2個百分點,說什么工業(yè)投資增長8%,說,這些都是同志們真抓實干的結果之類的,表揚了他,也表揚了各位同志。
蔣震坐在他右手邊的第二個位置,手里捏著筆,卻沒什么可記的。
彭來昌的話里,沒提一句廣貴全國倒數的經濟總量,沒提12.7%的貧困人口,更沒問過他這個新省長的想法。
底下的常委們倒是配合,彭來昌每說一句,就有人跟著點頭,偶爾插一句“彭書記領導得好啊”之類的。
把接風會活脫脫開成了彭來昌的個人政績匯報會。
蔣震掃了圈眾人的臉,有人眼神躲閃,有人面帶討好,還有人悄悄往他這邊瞥,那眼神里沒有歡迎,只有觀望。
像在看一個不知道能待多久的外人……
后來才從自己秘書嘴里知道,蔣震才知道這廣貴官場早傳開了關于他的“傳言”:
有人說他當年在西東“太能惹事”,得罪了上面的人,才被從外事部降去云州;
有人說他在云州五年“沒干出什么政績”,這次來廣貴,不過是因為花了巨款攀上了京城某高管;
還有人說,彭書記是大領導親自點的將,蔣震就是個“擺樣子的二把手”……
這些話像風一樣,飄進他的耳朵里,蔣震沒當回事,卻也清楚,自己在廣貴的“開局”,比在云州難多了。
這一周,他沒急著進辦公室處理文件,反而帶著秘書跑了三個貧困縣——黔西縣、織金縣、納雍縣,都是廣貴最窮的地方。
黔西縣的山路最難走,車子開不進去,他就跟著村干部走了兩小時山路,到了一個叫“巖腳寨”的村子。
畢竟,這是大領導交待的事情,你必須要認真對待。
倘若有大領導在后面罩著,這廣貴省的官場問題,就不是問題。
同樣,如果處理不好大領導的關系,單單是這個扶貧工作都搞不好的話,后期你怎么指望大領導幫你?
雖然跟云州的老書記路景豐關系很好,可是路書記去了京城之后,并沒有在實權部門待著。只是一個勉強能給上面遞個話的人物。
所以,這邊的事情,還要自己實打實,一步步來才行。
來到寨子,寨子里的房子這個年代了,竟然還有很多土坯墻,漏雨的地方用塑料布蓋著。
一個老太太坐在門檻上,手里攥著個沒剝殼的玉米,見了他,只是木愣愣地看,沒起身。
村干部在旁邊解釋:“老太太兒子出去打工,三年沒回來,家里就她一個人,靠種玉米過日子。”
蔣震蹲下來,問老太太“冬天冷不冷”,老太太沒說話,只是指了指屋頂的塑料布。
他心里發(fā)沉,掏出筆記本,記下“巖腳寨:需修繕危房32戶,需解決飲水問題”。
可轉頭,就看到村頭有個“示范點”——新蓋的磚房,刷著白墻,門口掛著“脫貧示范戶”的牌子,里面卻沒人住。
秘書悄悄跟他說:“這是上個月縣里為了迎接檢查蓋的,沒住人,就是擺樣子!
蔣震沒說話,只是把“示范點弄虛作假”記在筆記本的最后一頁,用紅筆圈了圈。
他暗查了這三個縣的一把手,果然,都是彭來昌去年調來的——黔西縣委書記是彭來昌在鄰省的老下屬,織金縣委書記是他的黨校同學,納雍縣委書記是他愛人的遠房親戚。
這三個縣是廣貴脫貧的“硬骨頭”,彭來昌卻把自己人安在這兒,明擺著是把“脫貧攻堅”的權攥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