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傲像一層堅硬冰冷的鎧甲,瞬間覆蓋了所有翻騰的情緒。
她挺直脊背,轉(zhuǎn)身回房,面上依舊是那個目下無塵的國公府嫡小姐,仿佛那場失敗的算計,那場突如其來的賜婚,不過是拂過她裙裾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塵埃。
她沈矜雪,何曾需要為顧川那樣的人費(fèi)神?絕不可能。
……
時光如同皇城里那條永不停歇的大河,無聲流淌。
顧川的名字,卻不再僅僅與紈绔掛鉤,而是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一次次震動著皇城。
昔日寄人籬下的影子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個令無數(shù)人仰望的名字——顧川。
沈矜雪坐在水榭邊,聽著丫鬟們壓低了聲音、卻又難掩興奮地談?wù)撝俏活櫣尤绾挝牟伸橙,如何深得圣眷?br>
指甲再一次深深陷入掌心,只是這一次,連那點疼痛都變得遲鈍麻木。
驕傲的壁壘依舊堅固,卻似乎被一種更沉重的東西壓得微微顫抖。
她拒絕去想那是什么。
只是偶爾夜深人靜,窗外月色如霜,她恍惚間會想起許多年前那個雪天,庭院里那個笨拙堆著雪人的少年,那雙隔著雪看過來的、明亮的眼睛。
那點微光,竟在記憶深處灼得她心頭一刺。
悔意,如同藤蔓悄無聲息地在鎧甲最堅硬的縫隙里滋生、纏繞。
她死死按捺著,絕不允許它顯露出一絲一毫。
她依舊是沈矜雪,衛(wèi)國公府驕傲的嫡女。
命運(yùn)的急轉(zhuǎn)直下,遠(yuǎn)比她想象的更加冷酷無情。
哥哥沈連城鋌而走險,扯起了反旗。
大廈將傾,只在頃刻之間,昔日煊赫的國公府邸,瞬間成了人間煉獄。
冰冷的夜,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著。
沈矜雪裹在錦衣里,只露出半張煞白的臉,被忠心耿耿的老仆塞進(jìn)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
馬車還未啟程,車輪卻已經(jīng)發(fā)出刺耳的咯吱聲,如同此時此刻的衛(wèi)國公府,碾碎的是她過往所有的尊榮與驕傲。
“誰?!啊!”
外頭丫鬟一聲慘叫,車簾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猛地掀開。
凜冽的寒風(fēng)瞬間灌入,凍得人骨髓生疼,月光被烏云遮蔽,只有巷口遠(yuǎn)處微弱的燈籠光暈,勾勒出一個挺拔冷硬的輪廓。
看不清面容,但那身玄色衣袍,在昏暗中也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
“顧川哥哥……你若是一開始便展露才華,該多好啊……”
劇痛瞬間炸開,整個胸腔被冰冷的利刃狠狠貫穿、攪碎。
溫?zé)岬囊后w洶涌而出,浸透了華貴的衣料,粘稠得令人窒息。
她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痛呼,身體的力量就被那貫穿的冰冷瞬間抽空,軟軟地向后倒去。
視線迅速模糊、黯淡,最后看到的,是車簾縫隙外,那片無邊無際、冰冷絕望的沉沉黑夜。
原來這就是結(jié)局……也好。
意識沉入無邊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竟感到一絲荒謬的解脫。
終于……不用再背負(fù)那份沉重的、無人知曉的悔意了。
……
刺骨的寒冷。
沈矜雪是被一種深入骨髓的、幾乎要將靈魂凍結(jié)的寒冷生生逼醒的。
意識像沉在深海的碎片,艱難地一點一點浮起,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微弱的顫動都牽扯著胸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她費(fèi)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qiáng)掀開一道縫隙。
光線昏暗,映入眼簾的是低矮、粗糙的茅草屋頂。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草藥苦澀味,還有一種……泥土和煙火混合的、屬于貧賤之地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