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燭火搖曳,將三人的臉也照得忽明忽暗,三人的眼中卻多了一抹瘋狂。
受災(zāi)的不止通府,整個臨海都有水災(zāi)。
臨海的官員只在一開始分發(fā)了兩日粥,之后便再無反應(yīng)。
臨海百姓怨聲載道,又聽聞通府竟還在發(fā)糧食,便更是怨氣沖天。
通府位置不好,耕地極少,百姓一直是最苦的。
而臨海其他地方多有耕地,總歸就有進(jìn)項(xiàng)。
如今,通府成了直隸府,還一直有救災(zāi)糧,他們卻餓得連鋤頭都拿不起來。
這番對比,便知臨海的官員如何不作為,而通府的知府又是如何一心為民。
如此好的知府,卻被刺殺了。
臨海百姓們聽到時都覺是謠傳。
如此好官都要刺殺,難不成是吃得太飽,想要體會餓肚子的感覺?
等通府傳來有人反了的消息時,臨海的百姓都不敢相信。
他們這些餓肚子的人還沒反,那些吃飽了撐著的人反什么?
待到通府城門緊閉,旁人無法進(jìn)出,臨海百姓才終于信了。
徐直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臨海。
得知沈逾白被刺殺,他大驚,當(dāng)即派人四處打探,終于知道事情原委。
原是通府傳出糧食吃完了,百姓惶恐不安,沈知府安撫百姓時,被一暴怒的百姓刺中胸口,血流如注。
刺中胸口,還如何能活?
徐直悲切。
陛下足足讓他帶了五十萬兩白銀前來,卻終究還是趕不及。
之前沈逾白乃是在徐直手下任職,兩人可謂相處融洽,沒成想,再相遇卻是沈逾白早已遇刺。
徐直立刻找到都指揮使薛巖,讓其派兵前往通府鎮(zhèn)壓,薛巖卻是百般推辭,讓得徐直氣惱之下,便怒道:“一旦通府淪陷,臨海還保得住嗎?”
薛巖當(dāng)即沉了臉:“徐大人,本官護(hù)衛(wèi)的是臨海,通府已升為直隸,不歸本官管轄,徐大人是要本官違抗圣命不成?”
徐直幾乎是被趕出來的。
經(jīng)此一遭,徐直哪里還能不知沈逾白在此地過得如何艱難。
當(dāng)即便對沈逾白更是憂心幾分。
可那城門始終緊閉,縱使他是欽差,此時也無法進(jìn)入。
城內(nèi),州衙后院,床上躺著一極消瘦的男子,赫然是孫同知。
他胸口纏著的白色紗布正一點(diǎn)點(diǎn)被血染紅。
大夫把完脈,便嘆息著搖頭:“刺中背心,藥石無靈。”
沈逾白一頓,還是道:“勞煩大夫想想法子!
床上的孫同知連著咳了好幾聲,喘著粗氣道:“大……大人……下官早已做好必死的準(zhǔn)備……大人不必介懷……”
沈逾白喉嚨有些發(fā)緊。
通府不知何時有了流言,府衙準(zhǔn)備的糧食已消耗殆盡。
三天前,府衙門口聚集了許多百姓,詢問救災(zāi)糧的情況。
若非有心人刻意引導(dǎo),流言不會愈演愈烈。
此時必要安撫人心。
整個府城衙只有知府大人的話可信度最高,此事沈逾白避不開。
他一開口,百姓果然信服。
誰也沒料到,在百姓歡欣鼓舞時,會有人突然從人群沖出,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刀。
因著軟甲的存在,刀尖只刺破點(diǎn)皮,刀就不能寸進(jìn)。
鮮血依舊染紅了胸前的衣衫,百姓們驚恐四處逃竄,另一刺客趁機(jī)沖向沈逾白。
彼時,兩名護(hù)衛(wèi)已被其他人牽制,孫同知一把抱住沈逾白的后背,替他擋下一刀。
匕首從孫同知的背心插入,再抽出時,鮮血如注。
溫?zé)岬难獓姷缴蛴獍椎暮蟊,打濕了一大片?br>他從未想過孫同知會替他擋刀。
他從頭到腳都有防護(hù),不會受傷,可這并不妨礙孫同知的溫血灼傷他。
關(guān)閉城門,捉拿刺客。
這三日,沈逾白始終守在孫同知身側(cè),為其請了數(shù)名大夫,也只是為孫同知吊了幾天命。
他也求救過蘇錦,并沒有什么法子能治好心臟上的刀傷。
等那位大夫離開,孫同知突然好轉(zhuǎn)了起來,說話竟也有了力氣。
沈逾白心一沉,便問他:“你何苦為了我丟掉性命?”
孫同知臉色已是灰白,卻顫抖著道:“大人欠我一命,就會幫我孫家留一條血脈!
到了此時,孫同知已經(jīng)不再隱瞞。
“大人既然能將通城州升為通府,又將私鹽變?yōu)楣冫},必不會讓臨海一直渾濁下去。我雖投靠了大人,前半生做的那些事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往后必會清算!
沈逾白并未反駁。
孫同知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勉強(qiáng)扯了個笑臉,道:“臨海的大人們又豈會坐以待斃?他們抓了我的妻兒老小,讓我與他們里應(yīng)外合!
許是因著笑得有些費(fèi)力,竟?fàn)砍兜叫乜,讓他的臉色更灰白了幾分?br>那日孫同知執(zhí)意要停止救災(zāi),沈逾白對他就有所懷疑。
“你救了我,不怕那些人對你家小不利?”
孫同知苦笑道:“以大人的手段,他們成不了事,即便我?guī)土怂麄,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的妻兒老小。但他們不知,我還有一孫兒被忠仆帶走,若大人能護(hù)著他,我孫家終歸有后!
他干了那么些年的腌臜事,賺來的榮華富貴,家人也都享受過。
如今因著此事喪命,也沒什么好說的。
可他的孫兒還小,不該承受此等惡果。
能護(hù)住他孫兒的,只有知府大人。
那日瞧見有人刺殺知府大人,他就知道他的機(jī)會來了。
沈逾白沉默下來。
他并未想過孫同知會對他如此坦誠。
“我與臨海那些官員已是不死不休,若我敗下陣,你的孫兒怕是保不住!
“大人不會輸!
孫同知喘著粗氣,勉力道:“府衙一堂離門五步遠(yuǎn)的青石磚下有大人想要的東西。”
沈逾白終究還是道了聲“好”。
孫同知是笑著閉眼的。
沈逾白翻找出孫同知藏起來的木匣子時,便知他為何如此坦誠。
便是不救他,孫同知也會死。
臨海的官員容不下他。
大越也容不下他。
周顯看完那木匣上的東西,當(dāng)即便是一聲冷笑:“孫同知倒是聰明,用本就保不住的命來換他那長孫,真是一筆大賺的買賣!
沈逾白目光落在木匣子上,卻道:“周百戶,孫大人的孫兒就要勞煩您給接到府衙了。”
畢竟對外,他還是重傷昏迷。
若此時露了臉,又如何能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