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夢到了自己的兒女,正左手牽著澄澄,右手拉著徹兒,馬上要去接不誤回家的時(shí)候,徹底被人戳醒。
她一腔無處發(fā)泄的怒火,伴隨著沒睡醒的怨氣,噌的一下席卷在貌美的臉頰上。
“你們討不討厭,我不是說了,我要休息!”她豁然坐起來,還沒看清楚的時(shí)候,扭身就訓(xùn)斥。
待說完以后,她眨了兩下長睫,水霧空濛的眼前,才漸漸瞧清楚,那站在她榻邊,被她劈頭一頓罵的人,不是沐夏也不是攝政王,而是封靖本人。
少年緊繃著嘴角,被罵了也不敢還嘴的模樣。
沈定珠臉上怒容收斂,詫異:“皇上……怎么進(jìn)來了?”
她睡時(shí)穿的小衣,此時(shí)微微敞開,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起伏,冰藍(lán)的月色投映進(jìn)來,讓美人的黑發(fā)像落了一層銀河,飽滿的面頰,紅潤嬌嫩。
封靖的目光,在她面頰上流連片刻,不知是不是他錯(cuò)覺,沈定珠的臉頰上的紅,竟讓他覺得,還是蘭妃打過后的傷痕。
沈定珠拉攏衣襟,有些防備疏遠(yuǎn)地看了他兩眼,封靖這才回過神。
他側(cè)過身去,語氣冷冷的:“朕其實(shí)也懶得管你,就是聽說蘭妃不由分說打了你,朕來看看你好不好。”
話是他臨時(shí)編的,他來,只是想看一看沈定珠,沒有別的原因。
跟沈定珠在一起的時(shí)候,她表現(xiàn)得自然,既不怕他是皇帝,也不因身份有別算計(jì),讓封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愉悅。
所以他在察覺自己有點(diǎn)想她的時(shí)候,果斷就來了。
不顧夜色已深,不顧明日早朝還有要事商議。
沈定珠聞言,美眸里的漆黑明光,就沉了兩下。
若無封靖的縱容,蘭妃怎么會那么囂張,跑來攝政王的府邸上掌摑她?
“皇上這次來,是為了蘭妃說話的嗎?”
“她做錯(cuò)了,朕可以代她向你道歉,你的臉還疼么,朕讓人給你送藥來吧?”封靖以為她的態(tài)度平和了下來,連他的語氣亦跟著柔軟些許。
然而,沈定珠聞言,絕美的面色,更加冷然,她抱臂的動作,帶著幾分抗拒。
“皇上身份尊貴,又不是你打的我,為何要代替別人道歉?”
“朕……”
“還是說,根本就是皇上縱容蘭妃來欺負(fù)人,現(xiàn)在良心受到譴責(zé),又怕我反悔,才來探視一二?”
封靖到底年少,哪里說得過這樣伶牙俐齒的她。
君王英俊的臉上,多了幾分郁沉:“朕何曾縱容她欺負(fù)你了,朕甚至不知情她來過!
沈定珠拉起被子,披在肩上,裹住身子,她微微挺直身軀,看他的目光更加清然。
“既然如此,皇上更沒必要代蘭妃道歉了,就算是蘭妃自己來了,我也不會原諒她,皇上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我們只是短暫的合作,其實(shí)互不相欠,你不用做這么多余的事!
封靖眼底驀然有了風(fēng)霜:“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難道皇上不是這么想?”沈定珠坦然的看著他。
其實(shí)也怪不得沈定珠什么,在她眼里,蘭妃與封靖本就是更為親密的兩人,蘭妃的行為,當(dāng)然是仗著封靖的縱容了。
封靖指著她:“你——!”
這女人如此無情,他還以為,他們勉強(qiáng)算是擁有同樣敵人的盟友,更是凡事商量配合的親密關(guān)系。
她怎么能轉(zhuǎn)身抽離的這么快?分明之前還笑著跟他說話,這會又冷冰冰的像不容觸碰的月!
封靖切齒:“朕就是這么想的,你說對了!
說罷,他甩袖就走。
沈定珠看著他的背影,有些不明白他的怒火從何而來,難道是因?yàn)樗豢辖邮芴m妃的歉意嗎?
封靖覺得她不配為難蘭妃?
不管怎么樣,沈定珠都下定了決心,一把火將王府燒了,確認(rèn)攝政王葬身火海之后,她就離開這里回到晉國去。
那邊封靖怒氣沖沖地離去,攝政王來說話,他也不予理會。
屋內(nèi)沈定珠剛躺下,攝政王就帶人闖入,興師問罪。
“阿珠!你怎么將皇上氣走了?我不是交代過你,要小心伺候!
沈定珠沒睡夠,屋內(nèi)就被人接二連三地闖進(jìn)來,她臉上升起冰冷如玉的神色,美人精致的面容,帶著淡淡的慍怒。
“皇上自己要走,阿珠攔也攔不住,何況為了蘭妃娘娘的事,皇上才生氣,義父何必著急!
還不等攝政王說話,沈定珠就揉著眉心:“頭真疼,義父,阿珠失陪,要睡了!
她重新裹著被子躺了下來,背對著眾人,被子緊緊裹著嬌軀,讓人看不見里面的春光,只能看見她黑發(fā)鋪滿枕頭的背影。
攝政王覺得沈定珠態(tài)度變化的如此之快,他漸漸起疑,該不會,是想起什么了吧?
眼下,他也不敢強(qiáng)行為難沈定珠什么,只勉強(qiáng)和顏悅色說:“看來你的身體還沒好全,義父也不是責(zé)怪你什么,先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讓郎中來一趟!
他走時(shí),吩咐沐夏:“好好照顧小姐。”
攝政王退出門口,陰鷙的眼神朝屋內(nèi)看了一眼,沈定珠那床簾后的身影。
若真是讓她想起來了,必然留不得。
或許是覺得都怪黃云夢縱容蘭妃的那一巴掌,打在了沈定珠的臉上,才打出了這么多的不確定性。
當(dāng)晚回去,攝政王又為了泄憤一般,將傷口還沒好全的黃云夢吊起來,抽打不斷。
慘叫聲沒有停過,沈定珠卻睡的很好,萬事不知。
而宮里,封靖回去以后,直接去了蘭妃的宮里。
彼時(shí),夜色幽涼如水,蘭妃已經(jīng)睡著了,但她卻有一種不安穩(wěn)的感覺,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shí)候,忽然看見床榻尾部坐著一個(gè)黑乎乎的影子。
“啊——”蘭妃嚇了一跳,急忙坐起來。
還不等她喊人,那影子便冷聲開口:“是朕!
蘭妃驚魂未定,黑發(fā)披在肩頭,那張端莊的臉上,很快鎮(zhèn)定下來,只是還顯得有些蒼白。
“皇上?這么晚了,您怎么沒有就寢?”蘭妃說著,主動起身,去點(diǎn)燃了一盞燭火。
幽幽火光亮起,蘭妃回身,頓時(shí)愣住。
封靖鳳眸漆黑,竟透著隱約的怒意,雙目緊盯著她時(shí),帶著從未有過的銳利。
她六歲時(shí),就被挑選去照顧還是小皇子的封靖,兩人比肩共度各種困難的情誼,早已讓蘭妃覺得,她已是他最親近的人。
可封靖居然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皇上,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蘭妃坐不住了。
“阿珠臉上的傷,是你打的?”封靖開口,只有這樣一句冰冷的詰問。
蘭妃怔忪,心中陡然一片蒼涼。
原來!原來又是為了那個(gè)女人。
看封靖玉冠上帶著潮濕的露,他必然是連夜出宮,避開大多數(shù)人的視線,只為了再去看那個(gè)女人一眼?
所以,那個(gè)叫阿珠的狐媚子,定然是在他懷里,哭訴著說了委屈吧?
蘭妃很不是滋味,連帶著語氣也端的嚴(yán)肅恭敬起來。
“是臣妾打的,臣妾不曾告知皇上,便擅自做主,請皇上責(zé)罰。”她跪了下來,因?yàn)椋,封靖從來舍不得真的罰她。
雖然朝臣都說皇帝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可是蘭妃知道,封靖其實(shí)是很念恩的人。
她陪伴了他那么多時(shí)日,替他闖過多少次危險(xiǎn),他不會對她太苛刻。
然而,封靖卻語氣冷冰冰地說:“你知道朕討厭什么,朕為什么與魏茂安不對付,正是因?yàn)樗麖那翱措弈暧,便事事越在朕的前頭去處理,既不將朕放在眼里,也從不過問朕的意思!
“而你,若晴,你從前是朕身邊的大宮女,而今是幫朕協(xié)理六宮的家人,你卻做了跟魏茂安一樣,讓朕厭惡至極的事!”
蘭妃渾身一震,他的語氣不對勁,好像真的生氣了。
“皇上,臣妾也是聽說,她身子不干凈,為人生過孩子還要服侍您,臣妾怕的是,攝政王專門找來這樣一個(gè)女人,去亂您的心,毀的是您的江山社稷。
蘭妃眼眶發(fā)紅:“臣妾這么做,都是為了皇上,難道皇上以為臣妾故意去爭風(fēng)吃醋嗎?”
封靖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的垂眸看著她,那樣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讓蘭妃覺得他突然變得好遙遠(yuǎn)。
“若真是為了朕,就不會背著朕去做這件事,那天你出宮了是么,還騙朕是去藏書樓,你為何撒謊?說明你心里也清楚,這件事做得不對,卻不敢告訴朕!
蘭妃語塞,無從辯駁。
封靖負(fù)手,他掌權(quán)已有幾年,眉宇間,已經(jīng)初具上位者的生殺予奪。
“朕給你兩個(gè)選擇,一,你明天找時(shí)間,向阿珠道歉,告訴她這是你的意思;二,朕迎阿珠入宮,聘為貴妃!
蘭妃猛地抬起頭來,齜目圓瞪,她面色蒼白:“什么?皇上要納那樣的女人為貴妃?朝臣會如何看待!天下人會如何看待!她是個(gè)身份來歷不明的女子,還出身大晉……”
“朕自有主意,告訴你,并非跟你商量,而是讓你掂量,自己選擇吧。”封靖飛快地打斷她,“這些年,你在宮里的所作所為,朕并不是不知道,去年撲倒在朕懷里的舞姬怎么死的,先前與朕微服出宮的安貴人又是如何溺亡的,還有花園的灑掃宮女,朕那日不過興起,夸她生的漂亮,最后她為何忽然起疹毀容了,這一樁樁一件件,朕不是不知道,若晴,朕只是不愿跟你計(jì)較!
蘭妃怔怔地看著他,一張滿是淚水的臉,已經(jīng)忘記哭泣,滿是震驚。
封靖意味深長:“朕記得你從前的好,才會百般容忍,那些事都幫你壓了下來,但這不代表,朕會始終包容,你最好適可而止!
他冷冰冰的說完這番話以后,轉(zhuǎn)而離去。
蘭妃何曾被他這樣對待過?她只不過打了那個(gè)女人一巴掌,皇上居然就對她如此無情。
全然不顧十幾年陪伴的情分!還將那些舊賬翻出來警告她,可她又有什么錯(cuò)?那些女人都不安好心,都是該死之人罷了!
她這么做,都是為了封靖!
幽涼的夜色下,當(dāng)晚蘭妃的宮中,壓抑的哭聲直至天明才停。
沈定珠睡到次日太陽高照才醒。
昨晚她又夢到了蕭瑯炎,夢見他有些惱怒地掐著她的下頜,問她為什么不寫信給他。
沈定珠正急著解釋,一個(gè)掙扎就醒了。
就在這時(shí),她余光看見屋內(nèi)的躺椅上,有個(gè)高大的身影背對著她靠著,只露出一個(gè)戴著金冠的發(fā)頂,好像正在看書。
沈定珠有些恍惚:“皇上?”
她喊的,自然是蕭瑯炎。
然而,對方放下書站起身來,卻是封靖的臉。
沈定珠如夢初醒,想起自己身處長琉國攝政王府邸,她真是糊涂了,蕭瑯炎怎么會來這里?
封靖卻沒有錯(cuò)過她眼里的失望。
少年羽黑凌厲的眉頭皺起,帶著幾分嘲笑:“怎么?把朕當(dāng)成你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