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本想推辭,只怕遇到麻煩,她來到北梁以后,極其謹(jǐn)慎,幾乎不怎么出許府。
但若是有問題,許懷松一般會幫她拒絕,大概也是怕惹來麻煩,這一次他主動提出讓她同去,看來是沒什么大礙。
沈定珠頷首:“好,現(xiàn)在就可以走!
許懷松看了她兩眼,冷淡的眉眼,帶著一絲無奈。
“去換身衣服吧,穿的再樸素點!
沈定珠默默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裳,青色的布料,花紋是最普通的流線,府邸里做飯的老媽子也這么穿。
但許懷松這么說,她還是主動去換了一身,換了一件暗沉的棗紅色,剛從屋子里出來,發(fā)現(xiàn)許懷松都站在院子門口等她了。
他立在陽光下,微微搖了搖頭:“還是剛剛那件吧!
沈定珠揉了揉眉心:“好!
雇主說什么就是什么,誰讓他已經(jīng)給了她一百五十兩的報酬。
她臉上涂抹的黃粉,到了馬車上,許懷松看了她兩眼,只覺得還不夠,于是拿出他提前準(zhǔn)備好的螺黛筆。
“將眉畫粗一些。”
沈定珠看著嶄新的螺黛,沒好意思接,這一支在城里要三十兩銀子。
“用吧,本來是打算送給你的,今年中秋你幫我保全了三幅被蟲蟻啃噬的古畫,當(dāng)時我說要感謝你,但一直忘了!痹S懷松看著她,淡淡地說。
沈定珠便接過來:“多謝大爺。”下次換成銀子更好。
馬車?yán)餂]鏡子,她本來想憑感覺畫,沒想到許懷松又順勢從一旁的小箱籠里拿出一個手持銅鏡。
“用吧,夫人上次留下來的!
沈定珠感慨于許懷松的細(xì)心,道謝后,便彎腰持鏡好好地畫眉。
與此同時,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掛著青藍(lán)色的布,跟他們的車駕擦身而過。
一只修長的大掌,挑開車簾一角,深邃的眼眸看向周圍的街景,只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蕭瑯炎穿著黑紫衣袍,常服普通,但落在他身上,卻顯得氣勢強(qiáng)大,冠下一雙冷眉薄眸,更是漆黑攝魄。
陳衡坐在他對面:“爺,咱們天黑之前必須出城,探子傳來消息,白獅城的城守備已經(jīng)下令,今夜之后封鎖城門,不讓關(guān)外的再進(jìn)出了。”
蕭瑯炎手里把玩著一段粉色的綢緞,一年來經(jīng)過他無數(shù)次的撫摸,已經(jīng)漸漸脫絲,但他還是愛不釋手。
好像抓著它,就能抓住一點沈定珠的痕跡。
他沉眸不悅:“進(jìn)來待了一個月,才發(fā)覺北梁錦繡在外,內(nèi)里一團(tuán)草包,白獅城亂成這樣,任憑外人假擬身份進(jìn)出,如何抵擋朕的虎狼之師!
說完,他又問陳衡:“這里有沒有沈定珠的消息?”
陳衡搖頭:“探子在城里潛伏了三四個月了,皆沒有發(fā)現(xiàn)皇后娘娘那樣容貌的女子,也沒有人出售字畫和繡品!
蕭瑯炎高大的身軀靠在車壁上,緩緩闔上薄眸,長嘆一息。
他那幾個月在淮水里到處搜尋,連齊靖西溺死的尸骨都找到了,卻偏偏沒有沈定珠的,蕭瑯炎情愿相信她沒有死。
晉朝找不到,他就把北梁打下來好好找,北梁若是找不到,他回過頭將長琉國也滅了。
總之,在天底下翻個遍,總能發(fā)現(xiàn)她的蹤跡,就算再也找不到,至少他一直在路上,便不會被強(qiáng)烈的思念給沖昏頭腦。
只要他不死,就不會放棄尋找。
“現(xiàn)在出城吧,吩咐沈瀾,三日后讓埋伏在白獅城里的人手,提前引燃火藥,朕不想給他們機(jī)會了!
“是!
陳衡點頭。
晉朝之所以在戰(zhàn)場上無往不勝,是因為手握火藥秘方,這堪比神力的東西,這次在白獅城的底下埋了不少,足以將整座城夷為平地。
北梁人害死了他的妻子,他就要他們舉國上下,血債血償。
沈定珠與許懷松,來到白獅城里最大的酒樓,二層靠窗最為寬敞的雅間,已經(jīng)給他們留了下來。
她剛上到二樓,就發(fā)現(xiàn),站立著許多目光森冷的護(hù)衛(wèi)。
看他們手握佩劍,每把劍柄上都鑲嵌著藍(lán)寶石。
沈定珠心下一沉,她知道,在北梁,只有王孫貴族的護(hù)衛(wèi)的劍山,才能佩烏藍(lán)寶石。
許懷松帶著她入門,剛進(jìn)去,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
“懷松,你可算到了。”來人三十多歲,生的黑眉粗厲,皮膚微微黝黑,身形高大,衣著不凡,身上佩戴的明玉與扳指,都極其貴重。
沈定珠站在許懷松身后,低著頭,絕不多言。
許懷松上前便輕笑寒暄:“表兄,許久不見!
他轉(zhuǎn)頭,介紹沈定珠:“這位便是幫你修復(fù)畫作的似寶姑娘,她是字畫上面的行家。”
沈定珠頓時感覺到,男人饒有興致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微微抬起頭,露出一張粗眉黃皮的臉,雖然生的漂亮,但男人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只覺得這眉粗黑的過分,像是漂亮的畫作上,難以忍受的墨點。
“參見大人。”沈定珠道。
許懷松淡淡一笑:“忘了告訴你,他不是什么大人,而是當(dāng)今圣上的四皇子,你稱他為殿下就好!
沈定珠心下咯噔一聲,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許懷松叫這個男人表兄!
這么說……她猛地想起來了,北梁皇后姓林,而四皇子正是林皇后所生,許懷松是林皇后的遠(yuǎn)親?!
看來,許家的生意做的這么大,不無原因,既是皇后隨時可以支取銀錢的財庫,更是倚著皇后的勢力,發(fā)展母家的勢力。
四皇子笑哈哈地讓他們落座,戴著寶石戒指的手,一邊斟酒一邊說:“似寶姑娘果真人如其名,我一見你,就覺得喜歡,來,初次見面,我們喝一杯!
許懷松壓下他遞來的酒杯:“表兄,似寶姑娘不擅飲酒,最近剛生過一場病。”
“哦?”四皇子挑高眉宇,眼里神情莫名,打趣,“你倒是會照顧人,我卻記得你從小就是個悶葫蘆,竟也會疼女人,哈哈——”
他說著,自己先喝了一杯,也不強(qiáng)求沈定珠喝了。
沈定珠微微抬頭,淡淡道:“大爺和大夫人心善,一直非常體貼照顧草民,這次畫作修補,承蒙四殿下賞識,這杯酒該似寶敬您。”
說著,她主動抬起酒盞,一飲而盡。
酒味火辣,順著喉管滑落,四皇子看見她這樣,更擊掌叫好:“這才是自己人!”
他說著,從兜里掏出一錠金子,“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賞你了。”
沈定珠道謝,毫不扭捏地收下來。
許懷松見狀,讓她暫且落座,他便和四皇子交談起來。
“表兄這次一路巡視過來,可是為了戰(zhàn)事?”
談起交戰(zhàn),四皇子嘆氣,嘴里更是罵罵咧咧:“晉國猛攻不停,父皇也頗為頭疼,要緊的事,現(xiàn)在長勝王也年邁糊涂,遠(yuǎn)不如從前,他又死了兩個兒子才晉帝手里,雖恨的牙癢癢,但是又能怎么樣呢?”
四皇子跟許懷松碰杯,喝了一口酒,才繼續(xù)交代:“今夜我就會走,懷松啊,你也帶著家人盡快撤離,我收到消息,那晉國帶兵的將軍已經(jīng)快把白獅城包圍起來了!
許懷松點頭:“正在準(zhǔn)備了,明晚也帶著家人離開!
沈定珠正安靜地聽他們說話,就在這時,她感到有一道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經(jīng)意抬頭,看見四皇子身后的一個貼身護(hù)衛(wèi),拿森冷的目光望著她。
沈定珠一開始還疑惑,她沒表現(xiàn)出什么古怪的地方吧?
然而,她仔細(xì)回憶以后,忽然嚇出一身冷汗。
一年前,她還懷有身孕的時候,乘馬車從娘家回宮,路上救了一個昏迷的男人,就是他!
這個男人當(dāng)時半昏著,不一定看清楚了她的面容,但一定記得她的聲音!
怎么辦?他會不會告訴四皇子?
沈定珠背后起了一層冷汗,就在這時,許懷松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似寶?”
她猛然回過神,眼神有些慌亂,但只是一瞬間,就穩(wěn)定了下來。
“大爺,瞧著一桌子佳肴,是似寶失態(tài)了!
四皇子哈哈大笑,指著菜肴:“倒是我疏忽,似寶姑娘看著瘦弱,可要多吃點,動筷吧!
沈定珠味同嚼蠟,她低頭吃著,不敢再抬頭了。
但就在這時,四皇子忽然問道:“似寶姑娘是哪里人,說話的口音,婉轉(zhuǎn)動聽,想不到是北梁哪兒的人士,倒是有些像晉地那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