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又流出石楓眼眶,此時此刻,乾初道人想的依然是宗門,是他人。
此一生,他當(dāng)真光風(fēng)霽月,坦蕩無私!
“師伯,你說的弟子都答應(yīng),我都記在心上!
“那就好!”乾初道人臉色涌起一片潮紅,含笑地抽回手掌。
夜幕降臨,雨終于停了。
因之前乾初道人和鐵戰(zhàn)的激戰(zhàn),村民都嚇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門。
小鎮(zhèn)一片死寂,唯有屋檐瓦片的積水緩緩落下,“吧嗒”,過了一會,“啪嗒”,又是一滴。
雨過天青,烏云全都散了,月色慘白,籠罩著人間山河萬里。
乾初道人緩緩坐正身子,望著眼前景象,口中吟道,“雨滴石階下,月明云海間,何處聞橫笛,橘花滿關(guān)山!
言訖雙目慢慢合上,就此一動不動。
“師伯!”石楓伏在乾初道人腳下,忍不住放聲慟哭。
剎那間,往事一一重上心頭。
十四歲那年,他一路乞討,千里迢迢上得石鼓山,拜入太極門。
然而,石楓名譽(yù)上是鐵劍峰內(nèi)門弟子,但因為沒有靈根,實際上只能在外門的煉器堂做一名普通雜役。
就是在鑄劍谷,石楓認(rèn)識了乾初道人,蒙他青眼有加,收為學(xué)徒。
算起來,在太極門里,石楓陪乾初道人的時間遠(yuǎn)超過自己的正統(tǒng)師父流云子。
盡管石楓不是自己弟子,也不是焚天峰弟子,但乾初道人并未藏私,從材料的辨認(rèn),煉器的基本手法等入門知識開始,一點點將自己煉器的技藝全部傳授給石楓。
石楓后來從古大師手里得到了《解離疏略》,加上魚腸宮五百年辛苦拆解,技藝誠然已遠(yuǎn)超乾初道人,但這一切,都是仰仗乾初道人為他打下的堅實基礎(chǔ)。
除了煉器技藝、材料、法器煉形圖,乾初道人還在劍法上點撥過石楓,當(dāng)石楓困于無法結(jié)丹時,乾初道人甚至數(shù)次央求掌門,將炎上劍氣傳給石楓,希望能助其突破。
此外,蜀中之行,乾初道人還數(shù)次救了石楓性命,尤其是和鐵索一戰(zhàn),師伯完全是代自己受過,否則,今天死在鐵戰(zhàn)掌下的應(yīng)該是自己。
在石楓心底,乾初道人于自己,是朋友,是師徒,更是祖孫。沒想到,自己使出種種陰謀詭計,雖殺了莫老怪,卻也害死師伯。
秦冰見石楓一邊嚎哭,一邊以頭撞地,強(qiáng)忍周身劇痛,勸慰道,“楓兒,師伯已經(jīng)駕鶴仙逝,你不要太難過了!
石楓抬起頭,雙目通紅,“冰兒,我是不是做錯了?這些年來,我被仇恨沖昏了頭,我不計后果,不擇手段...師伯他是我害死的!。
說著,忍不住又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我為什么要請鐵戰(zhàn),為什么呀!為什么呀!”
他這兩下用力極猛,整個臉立即腫了起來,秦冰哭著抱住他,“楓兒,你不要太自責(zé),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正說著,“啪”“啪”,遠(yuǎn)處傳來竹竿敲打石板之聲,在寂靜的夜里,聽得分外清晰。
秦冰錯愕回頭,只見長街東邊,緩緩走來兩位僧人。
前面的那位四十歲左右,矮矮胖胖,呆頭呆腦,后面的是個花白胡須的老和尚,顫顫巍巍,老態(tài)龍鐘,看樣子怕是有七八十歲。
他一手搭著前面僧人的肩膀,一手拿著竹杖在地面敲打,卻是個瞎子。
兩個和尚都是凡塵中人,身上沒有絲毫法力。
隨著“啪啪”竹杖聲,兩位和尚來到茶葉鋪前。
前面那個引路的矮胖和尚驟然見到地上死尸,吃了一驚,“你們怎么回事?還沒將尸體裝殮好么?”
石楓收住哭聲,問道,“兩位師父是做什么?”
矮胖和尚詫異道,“這不是趙大郎家么?是你們找我?guī)煾高^來做法事的,怎么尸體擺在街上,都沒裝入棺材呀?還有,不是說好一個人么,怎么有三具尸體?”
后面的老和尚聽了,不僅沒生氣,反而歡喜道,“三具,原來府上又多死了兩位,阿彌陀佛,那干脆一起做了,算是三場嘛!”
矮胖和尚瞪著石楓,“家主人,你聽到?jīng)]有,你家里死了三個人,若是一起操辦,要算三場法事的錢。”
他這話甚是不禮貌,但石楓心情悲痛,不以為杵,反問道,“錢不是問題,和尚,你們做法事都有什么名堂?”
矮胖和尚拍了拍胸脯,“這個施主請放心,我們寺院做的法事最齊全,召請、度橋、朝參、安放一應(yīng)齊全,不過…”
他皺了皺眉,“你現(xiàn)在連裝棺都沒做,很多儀式怕是弄不了!
石楓搖了搖頭,“那些繁文縟節(jié)都不用了,大師父會念超度經(jīng)文嗎?”
矮胖和尚大肚子一腆,“念經(jīng)乃我們本行,自然會得,我家寺院有地藏經(jīng)、往生咒、大悲咒、阿彌陀經(jīng),任君選擇...”
石楓打斷道,“那就有勞兩位師父把所有的超度祈福經(jīng)文都給我?guī)煵钜荒畎伞!?br>
瞎眼老和尚聽了,很不高興,“施主,你這要求有些過分了,這些經(jīng)文都不短,若是都念了,耗費時間太長,何況當(dāng)時說好,只念三卷經(jīng)文的,價錢也是...”
“兩位師父,只要你們肯念經(jīng)送我?guī)煵怀,這個便送給你們!笔瘲髡f著,在儲物袋一陣摸索,取出一錠金元寶遞了過去。
胖和尚雙目放光,急忙接了過來,“師父,是金子!
老和尚一把搶過,放在口里咬了咬,馬上揣入懷中,單掌作禮,“阿彌陀佛,施主,咱們這就開始吧,便是念上七天七夜也使得!”
石楓將乾初道人搬進(jìn)東廂房正中,還有外面兩名弟子的尸體也挪了進(jìn)來。
正好這間鋪面是香燭店,柜臺上大把的香火蠟燭。石楓在乾初道人面前恭恭敬敬擺上香燭,全部點燃。
此時,兩位和尚一個取出木魚,一個拿起引磬,圍著三具尸體打轉(zhuǎn),口里念道,“....彼諸同來等輩,皆因地藏菩薩教化,永不退轉(zhuǎn)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諸眾等,久遠(yuǎn)劫來,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暫無休息。以地藏菩薩廣大慈悲,深誓愿故,各獲果證...”
喃喃經(jīng)文念誦之聲,伴著燭光明滅,依稀中乾初道人又在手把手教導(dǎo)自己煉器,傳授炎上劍氣,便是臨死留下玉簡,他亦是舉薦自己擔(dān)任堂主長老...
不知不覺,淚水又模糊了石楓雙眼。
(第六卷結(jié)束,明天開始第七卷“一一歷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