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吟語免不得在心中有些唏噓。
說到底老天對大部分人都是公平的,給了文盈低賤的出身,卻又給了她一副能改變命運的樣貌、一個好的心性,最后雖叫她遇上了一個好郎君,但卻又叫她難以有孕。
她回了文盈一個笑,真真切切說出了掏心窩的話:“姨娘是極好的性子,想來日后嫁到陸府來的主母,能得姨娘在旁協(xié)助,定也會家宅和睦,不似旁人府邸之中爭鋒吃醋之事頻發(fā)!
文盈聞此言卻是身子一僵,連手中的帕子都險些沒握住。
朱姑娘這話說的,實在是不中聽了些。
她稍稍清了清嗓子,倒是沒有直接下朱姑娘面子,而是委婉道:“姑娘謬贊了,妾也并非是多心胸開闊之人,幸而陸府不會有這樣一日,否則還真不知會如何呢!
朱吟語仔細(xì)瞧著她,發(fā)覺她并非是在說笑,亦或者是嘴硬不愿承認(rèn)這一日。
她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似是盈姨娘還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因為陸大人什么都沒同盈姨娘說嗎?
朱吟語面上有些猶豫,她本不應(yīng)該去管旁人的家務(wù)事,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應(yīng)當(dāng)停留在醫(yī)患之間。
可這幾次接觸下來,她也想同盈姨娘多說上幾句話,總好過叫盈姨娘一直被蒙在鼓里強。
“姨娘同陸大人情意深厚,小女也是看在眼里的,可這種事,終究是越不過去禮法綱常去!
朱吟語盡可能將話說的委婉些:“當(dāng)然,無論日后如何,陸大人定是能待姨娘好的,但男子哪有一直不娶正妻的?即便是他自己不愿意,也定然有人會逼著他愿意,這世上,事與愿違的事可是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
文盈表情復(fù)雜地看著面前人,這番話聽在心里,與被人一點點將刺捅在心口也沒什么區(qū)別。
只是朱姑娘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好的,說這話又有中發(fā)自內(nèi)心的勸說感,叫她既沒有辦法滿口應(yīng)下,也不好意思說些重話。
文盈想,還是不要在繼續(xù)說了,免得等下面子上過不去。
“姑娘說得是!蔽挠驳乜戳丝词种械姆阶,扯出一個笑來,“今日有勞姑娘大老遠(yuǎn)跑上這一趟,也不知妾有什么能給姑娘的,竟是報恩無門,實在慚愧!
朱吟語頓了頓,卻也是反應(yīng)過來了她故意在將話往旁的地方轉(zhuǎn)。
她并非是個不會看人眼色的,但此時,她覺得文盈是在掩耳盜鈴。
有些時候,人故意捂了耳朵,掩住了眼睛,一門心思往前走卻不知深淵在前,到頭來即便不是粉身碎骨,也要落得個難以滿意的結(jié)局。
她今日便想做一個惡人,將所有的隱瞞皆擺出來攤開到明面上,最起碼順了她的心,叫她問心無愧。
“不知陸大人可有與姨娘說過,他同杜家的婚事。”
朱吟語說這話的時候,不敢去看文盈,生怕見到的是一張因受到打擊而蒼白的臉。
“小女從前也聽聞過,陸大人的生母同杜家同宗,且過身之時很是憋屈凄慘,陸大人孝順,自是要為母親討回這個公道,但若是杜家不出面,陸大人想要名正言順,狀告生父忤逆不孝的名頭便是躲不過去了!
朱吟語嗓子有些發(fā)緊,她自小到大沒做過這種事。
她覺得,她的話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也不知盈姨娘能不能聽懂。
她鼓起勇氣抬起頭,卻是猝不及防同盈姨娘對視。
文盈眸中待著不解,面上還有些猶豫:“朱姑娘是不是有話同妾說?還是直說罷!
她沒有生氣與惱怒,竟是叫朱吟語也分不清她現(xiàn)下這副模樣,是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還是對她所說的內(nèi)容根本不在乎。
應(yīng)當(dāng)是前者罷,盈姨娘與陸大人關(guān)系這般好,怎么可能不在乎?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我的堂妹你見過的,便是杜家有意與陸大人結(jié)親的人選!
文盈的頭稍稍偏側(cè)一點,面上多少有些為難:“朱姑娘這般為妾診治身子,是為了叫妾日后同杜姑娘好好相處?”
“并非如此,醫(yī)者怎能將私心放在行醫(yī)之事上?”
朱吟語想也沒想便直接否認(rèn)了去:“宸蘭性子雖則強硬了些,但人并不壞,自也是做不出那種凌虐妾室之事的,想來無論日后如何,陸大人也不會薄待姨娘的!
“那姑娘說這些,是怕妾日后同杜姑娘不和?”
朱吟語還是搖搖頭:“倒也不全是,只是想著這些事還是要提前告訴姨娘才好,雖則不應(yīng)由小女來說,但……”
但若是什么事都要靠著男人最后來坦白,那便真不一定要等到什么猴年馬月。
文盈微微頷首,長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不瞞姑娘,其實這些我都知曉的。”
她覺得朱姑娘還是不知她與大公子之間的事,這才特意告知她,想來也是為了她好,她也該表達出自己領(lǐng)了情才是。
“妾知,依姑娘的身份,你既同杜姑娘如親姐妹般好,又于妾有一恩,實在不該摻和到這種家務(wù)事當(dāng)中,但姑娘還是說了,這份情,妾自會記在心中的,只是——”
文盈抬眸,眸中是少有人見過的堅定:“公子對妾早有許諾,妾不知杜家是如何想的,但在大公子這邊,這門親事成不了!
朱吟語下意識便以為是文盈不愿相信:“郎君的話怎能全然當(dāng)真?亦或者即便現(xiàn)在他不同意,誰有能知日后?”
文盈搖頭:“既信了他現(xiàn)下說不會,便不能再心存猜忌,否則日子該如何過下去?”
“可先杜夫人的案子,陸大人又怎會置之不理?”
朱吟語說完,卻是后知后覺明白過來陸大人的打算,竟是一時間眸子都放大了些。
“難不成,陸大人是想擔(dān)下這忤逆的罪名?”
文盈沒見過話說是,只是含糊道:“公子的事,妾也不知曉的!
可即便是她這般說,朱吟語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關(guān)鍵。
難怪陸大人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鬧出來科舉舞弊的案子。
她面上到底還是沒控制住流露出些焦急之意,身子也向前微微探了探,壓低聲音道:“姨娘若是為了陸大人好,怎能不攔一攔他?他早晚要娶妻,又何必放任這么好的門路,要去走忤逆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