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盈倒并不是非要生個子嗣不可,只是窮苦人需要孩子,孩子是最好的能牽扯他們活下去的東西,說不準(zhǔn)哪個兒子便是文曲星轉(zhuǎn)世,一人得道全家升天,徹底擺脫了耕作的日子,如若不然,這般窮苦的日子,活著當(dāng)真是沒什么盼頭。
大戶人家則是不同,家產(chǎn)祖業(yè)、功績賢名,皆是要代代流傳下來,若是沒有子嗣,可是萬萬不成的。
文盈并不因此而難過,大公子之前說,若是她有了孩子,依她的本事與出身,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孩子養(yǎng)在自己身邊的。
生個孩子又不能自己養(yǎng)?生出來還有什么意思?
此刻爹爹坐在矮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錘著腿,心情很是沉重,但聽了文盈這話,卻也是道了一句:“那就不嫁了,爹養(yǎng)你一輩子。”
南鏡也是同意的,拉著女兒的手點點頭。
文盈心里被暖意籠罩,她當(dāng)時初聽大公子說那等話的時候,確實是難過的,且比起難過,更叫她心中鈍悶的便是她居然也承認(rèn),大公子說的是對的。
她不能自私地將孩子養(yǎng)在身邊,而不去考慮嫡庶的名聲,不去考慮孩子日后能否立得住,這種認(rèn)識到自己的不配最是叫她難過。
但也不知是時日久了,還是她心里更堅定了些許,亦或者是爹娘即便是身份低微,也要給她底氣,她如今鄭重地對著爹娘點頭:“女兒誰都不嫁,等回了來,就在家里陪著爹娘!
常言道造化弄人,若是事事都能依預(yù)料中般,那怕是就沒有這一句: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此后的日子,孫憑天日日都來,雖然是來了以后也不多在文盈面前露臉,但文盈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干活。
他就是這般老實的人,連邀功也不會,只會這般笨拙地、實在地來做事,不求任何回報。
但文盈是無論如何,也狠不下這個心腸的,孫憑天來幫著砌后院的籬笆,她就去給遞碗熱水,但言語里面還勸著他:“孫大哥還是別將心放在我身上了,我不是良配的!
可孫憑天卻是回避她的話,只悶聲道:“妹子別說這種話,妹子是好姑娘,無論跟誰都是良配!
文盈心軟了,即便是沒明著出現(xiàn)在他面前,也是在暗處瞧著他。
她的的確確感受到娘親之前話里面的意思了,她想,若是沒有大公子,想來她在這個時候遇到了孫大哥,應(yīng)當(dāng)也會喜歡上這樣踏實肯干的人。
只是如今她這顆隸屬于情愛的心,還未等真正開始跳動起來,便已經(jīng)在日復(fù)一日的壓抑下沒了生氣。
這種日子過了五六日,文盈同孫憑天更加熟悉了些,她了解了他的一些往事,也知道他們一家人進京是多不容易,孫憑天見她時也終于說話不在那么緊張,偶爾還能說上一兩句笑話。
文盈回家的第八日,她在家門口瞧見了夏嫵念。
好似突然有一直大手將她從美夢中拉回來了一般,甚至還將她狠狠扔在冰水之中,告訴她,如今的日子皆是虛幻,她該醒一醒了。
夏嫵念唇角勾起一抹笑來:“不請我進去坐坐?”
文盈低聲應(yīng)了一句,但卻又有些猶豫:“家中粗陋,恐招待不周!
今日是鎮(zhèn)上有集,爹爹的腳已經(jīng)好了,爹娘倆人賀孫大娘一起去趕了熱鬧,文盈不想去,便留下來看家。
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怎么偏是這日夏五姑娘來了,是湊巧?還是她一直在關(guān)注著這里?
但夏嫵念已經(jīng)先一步跨進門來:“你忘了,我之前是在莊子上長大的,你家可比當(dāng)時我家好的多。”
她慢慢走了進去,很是新奇般四下看了看:“大公子待你當(dāng)真是不錯,給你家安置了這樣好的房子,還給了這樣好的地!
她喃喃嘆了一聲:“怎么我小時候,就沒這樣一個人幫幫我呢?”
文盈被她這話說的身上發(fā)毛,強忍著懼意開了口:“姑娘是有后福的。”
夏嫵念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坐下來后妍兒給鋪上了杯盞茶壺,討了些熱水來泡茶,還在圓凳上鋪了層毯子,引她坐下。
大有要留下來長談的意思。
“好久未曾見,聽說你要有喜事了。”
夏嫵念坐在圓凳上,打量著站在她身側(cè)的文盈。
文盈一時摸不著頭腦:“姑娘這話是何意?”
“聽說你同鄰居家的小子走的很近,他可是三天兩頭往你這跑!
文盈渾身發(fā)麻:“姑娘說笑了,雖有這個人,但哪是什么喜事,只是鄰里鄰居處的好罷了!
“不,這一定要的喜事!
夏嫵念抬眸看她,似蟄伏在暗處的毒蛇,等待時機,要狠狠咬上一口。
“你要趁著陸大郎君沒回來,嫁給那人,最好待郎君回來之時,你已身懷有孕,介時他定會放你出府!
這番話叫文盈嚇的直接跪了下來:“姑娘使不得,奴婢如今還是陸家的人,哪里能趁著主子不在如此行事!”
“文盈,我以前瞧著你還挺聰明的,怎么這個時候,竟是犯起蠢來。”夏嫵念唇角帶著勢在必得的笑,“你覺得,陸郎君會殺了你?”
這話倒是給文盈問的懵住了,公子會殺她嗎?
心里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便已經(jīng)給了答案——他不會。
并不是因為大公子多看重她,而是因為大公子這個人,便不會因為這種事來殺人。
若是以前,她可能會覺得自己若是做這種明晃晃背叛他的事,大抵會被他一劍斬在劍下,但相處久了,她知道大公子是恩怨分明的人,不止似夏五說的那般很守世家的規(guī)矩,他也很守朝廷的規(guī)矩。
她雖是跟了他,但無名五分,就是皇帝來了也只能說她一句不檢點,說不出旁的來,大公子又怎會殺她?
“更何況,還有我呢?”夏嫵念悠悠開口。
“陸郎君離京前,為叫我安心,將他手中的田產(chǎn)鋪子、庫房鑰匙、包括下人身契,皆交到了我手里,但其中,可沒有你的身契,想來他是給你轉(zhuǎn)了良罷?”
她聲音低低,似待著引誘的意味:“你不是說想出府嗎?如今我給你這個機會,你盡管同那人成親過日子,過的越紅火越好,剩下的事我來辦。”
“文盈,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文盈怔怔然看著夏嫵念,半晌,終是將她真正的打算給看了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