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東林確實沒有理由殺害王氏。
他因為替了王氏,才得以生活在富貴的曾家。
而王氏,卻替他在王家吃盡苦頭。
就算兒子不是親生的,王氏也并無半分苛待。
那是為了什么呢?
明明可以繼續(xù)裝作不知情,反正已經這樣相處了三十多年了,為什么還是容不下她呢?
想來想去,或許是因為那一刻的不甘心吧……
老婆子死的前一天,不但為王氏謀劃,還防備著他,想把曾家的家產留給兩個親生兒子。那他呢?
難道他們這五十年的母子情全然是假的嗎?
小時候,他被父親責罵,她的擔憂和關心都是假的嗎?
曾東林對王氏動手的那一刻,腦子一片空白,唯一閃過的畫面,大概只有八歲那一年,暑熱難耐,他端著冰涼的瓜果,站在曾老太太的房門外,聽著里面的人細細的哭泣聲......
曾家王氏的案子已破,主犯曾東林判了斬立決,從犯董氏和曾秀山流放五百里。
犯人被衙差押了下去,曾東林臨走時,看向周安安,說道:“周神婆,謝謝你!
如果沒有她,也許他和他的血親,很快就會在地府相見了。
周安安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言語。
她轉身看向曾老太太,冷淡地說道:“曾老太太,你死后不去地府等候投胎,明著是關心放不下女兒,暗里卻是在曾家給曾東林的血脈下咒,等著看他們遭報應。
你為了一己私利,一錯再錯,毫無仁愛之心,甚至還連累了你的女兒。
你敢說,你女兒王氏淪落到今日的地步,和你沒有半分干系?!”
曾老太太的魂體忽明忽暗,七十歲的老婆子,身子已經干枯如柴,臉上的皺紋,加上死人的頹敗之色,讓人瞧一眼就覺得十分恐怖。
“不!不是這樣的,你胡說!你這個神棍,休想挑撥我們的母女情!”
她看向王氏,說道:“招娣,不要聽她胡說,娘是真心為你好的!”
王招娣,這個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女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從出生就已身不由己。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好像想通了,她感覺自己這一輩子似乎從來就沒活過,沒有真真正正地活過。
王招娣褪去了生前的軟弱和自卑,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
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在曾家庇護了她三十年。
但,也是因為她,自己才受盡了苦楚。
歸根到底,只不過是因為自己一出生就是個女娃......
原來這一切的好,都是有條件的啊。
“招娣!”
“娘,今生就當換你的生恩,來世我們就不要再見了.......”
王招娣走了,離開得很決絕,她自行進入了周安安的符紙里,等待周安安送她入地府輪回,也沒有多看曾老太太一眼。
“王招娣!你這個......”
“怎么?還不肯放過她?!”周安安把符紙疊好,放進小布袋里。
“你胡說,那是我十月懷胎的女兒,我還讓她回了曾家享受富貴,我.......”曾老太太還想繼續(xù)和周安安繼續(xù)爭辯。
但是,周安安一揮手,就把她收進了另一張符紙里。
“人都走了,還說這些有什么用。真愛她,當初就不會拿她換前程了!
周安安把符紙收好,剛抬頭,就看到劉良走下公堂,站在她的身邊。
“事兒全辦完了吧?”
周安安點頭,“嗯,都結束了!
這時,門口的曾家二老爺和三老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進來,直接就跪在周安安的面前。
曾二老爺先開口說道:“謝過大人,謝過神婆,為曾家女兒,我們的姐姐伸冤。”
這二人真沒想到,昔日的大嫂竟然是他們的姐姐。
如果沒有姐姐被換,他們的娘當時是不是就會被休棄,那他們興許就不會在這個世上了吧。
雖然親生母親行事不光彩,但是他們作為兒子,受益人,還真沒辦法多說什么。
“都起來吧,回去的時候順便把你們姐姐的尸體領回去,好好安葬!
“是,大人。”
曾三老爺問道:“神婆,請問我大哥,呃不,那個人,他......”
“等會兒我跟你們去曾家,把他的血緣后代的咒都解了。”
“好的,好的,謝謝神婆。曾家感激不盡,一定不會虧待神婆的救命之恩。”
朱縣尉多問了一句,“你們還關心曾東林的血親,他們與你們不是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嗎?”
曾三老爺如實問答道:“即使沒有血緣關系,即使那個人殺死了我們的姐姐,但是一碼歸一碼,那些孩子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大人之間再如何,也不會想要小輩丟了性命。
何況,那個人,已經快為我們的姐姐償命了。”
朱縣尉勾唇一笑,心想,這自私自利的母親,肚子里還真能生出老實本分的孩子來啊。
各自散去之后,周安安就跟著曾家人回去,把曾東林的血親身上的詛咒都驅除干凈了。
后來,曾東林那一房的人,都被打發(fā)去了鄉(xiāng)下。對外只說是因為長輩犯下殺妻大罪,他們無顏再繼續(xù)留在曾家了。
而周安安,當晚就送走了曾家母女。
兩界大門一開,王招娣向周安安道謝,就頭也不回地率先離開。
曾老太太在其身后緊緊追趕。
一入黃泉,生死兩別,前塵往事不可追,生前債,終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