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久久沒有言語,她緩緩坐直身子。
病痛使她有些虛弱,言語與動作都稍顯無力。
她抬眸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由得有些恍惚。
分明時常這般打量,但總覺得看不夠,每一次細(xì)看,都有不同的發(fā)現(xiàn)。
尤其是那雙眼睛。
重淵那雙眼睛,怎會生得如此美妙?
她就這樣看了許久,久到蕭重淵都有些維持不住適才的姿勢。
“我就這么好看么?”
白明微并未向往常那樣不予理會,而是很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好看,怎么看都不厭。”
蕭重淵笑了。
那笑容似芙蓉綻開,于清波之上嬌顏麗態(tài)。
他伸出手,摸索到白明微的額頭。
而后用食指,輕輕從額頭順著鼻梁而下。
至鼻翼、人中、嘴唇。
最后停留在下巴。
他含笑,輕聲細(xì)語:“小姑娘必然比我好看上百倍、千倍!
自始至終,白明微一動不動,任他用手指“打量”。
待他的手頓住,白明微問他:“我長什么樣,你記住了么?”
蕭重淵頷首:“梨花樹下的小姑娘,有著一雙極為美麗的眼睛,我眼前的小姑娘,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柔軟的唇……如同這世間最美最好的珍寶!
說到這里,蕭重淵的手捧住她的半邊面頰:“我永志難忘!
白明微唇畔微微勾起,那雙美麗的眼睛如同春潮起伏,有漣漪陣陣漾開。
圈圈點(diǎn)點(diǎn),波光粼粼,還映著那三月的春光與和煦的微風(fēng),讓人想起孚日里最美的春朝。
她伸手拿蕭重淵腰間的玉佩,望著上頭那兩個簡單的瓔珞,不由得搖搖頭:“這般簡單,與這枚玉佩不相稱。”
蕭重淵取下玉佩,手指在上面輕輕地摩挲,那枚古玉已經(jīng)被盤得光潔瑩潤,放在手里猶如一汪清泉般泫然欲滴,仿佛縈繞著古老的華光。
“這枚玉佩,是我出生之時,父親送我的慶賀之禮,由兄長們親自挖出的玉石,姐姐放于懷中盤了數(shù)年!
“直到我即將出生時,父親親自把它雕成型。你看,這是白澤獸,代表的是吉祥與福瑞!
“玉佩,是我的家人送給我的禮物;瓔珞是我的心上人送給我的情誼。它們相得益彰,有何不配?”
白明微笑意吟吟,輕聲念出了那美麗的詩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dá)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頓了頓,她凝著蕭重淵:“你若覺得相配,便由它代我伴在你的身邊。流水迢迢,山高路遠(yuǎn),你兀自珍重!
蕭重淵深吸一口氣,他握了握拳頭,忽然把白明微扯入懷中:“天吶,你知道我現(xiàn)在想什么么?”
白明微靠在他的懷里,緩緩闔上眼眸。
聽著他強(qiáng)健有力的心跳聲,白明微放松了身體,低聲開口:“你在想,干脆留在這里,與我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蕭重淵將下巴擱在她的額頂,手掌輕輕拍打著她的背:
“我不僅想留在這里與你地老天荒,?菔癄;我還想把你捆了,帶去我的故鄉(xiāng),讓你看看我成長的地方,看看我珍視的一切!
白明微睜開眼睛,看著他白衣上細(xì)細(xì)密密的紋路。
也不知那織娘如何織就的衣料,怎么每一梭子的走線都如同走在她的心上一樣,與她此時的心緒一樣細(xì)、一樣密。
思及此處,她問:“重淵,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蕭重淵搖搖頭:“我一直很認(rèn)真,只為讀懂你的心事,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成為那第一場及時雨。”
“然而此時此刻,我就像做夢一樣,整個腦袋都變得空白,不知道你這小腦袋瓜里,又有多少個小九九!
白明微清清凌凌地笑了起來:“我想為你挽發(fā)!
這個要求委實(shí)讓蕭重淵訝異,但這訝異之中,又帶著無法抑制的喜悅。
他放開白明微,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床前的小兀子上。
他齊腰的墨發(fā),如同流水似的鋪在背上。
白明微伸出手指,為他勾起散發(fā),那發(fā)絲于指間如流水似的流動,變得更順、更滑。
白明微一邊用手指為他梳理,一邊說:“你的頭發(fā)和我大哥的一樣多,只是比他的還要黑!
蕭重淵閉著眼睛,任她的指尖劃過頭皮,順發(fā)而下。
聽聞此言,他問:“可是想大哥了?”
白明微搖搖頭:“沒有,我想到了大嫂。我大嫂當(dāng)年也時常為我大哥梳發(fā)。記得有一次我偷偷回家看望祖父,正好撞見我大嫂在為我大哥梳發(fā)!
“那是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春日,大哥就那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閉著眼睛讓大嫂給他梳頭!
“他們身邊有一株白清如雪的梨樹,四周的枝頭掛著綠綠的嫩芽,春風(fēng)拂過漫天飛花!
“可我好像什么都看不見,只看見大哥微微揚(yáng)起的嘴角,還有大嫂滿含柔情的雙目!
“那時候我就在想,這興許就是所謂的歲月靜好。我告訴自己,如若有一日,我也能滿目柔情地看著一個男子,那我便為他梳頭、挽發(fā)!
說話間,蕭重淵的頭發(fā)已被半束起。
那束發(fā)的飄帶,是他用來覆眼的白綢。
白明微伸出手指挑起白綢的末端,凝著上頭的梨花紋路,繼續(xù)開口:“然后,我再告訴那幸運(yùn)的男子,我對他的心意,定然如他的頭發(fā)一樣又多又密!
蕭重淵怔住,好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
那喜色猶如春竹,轉(zhuǎn)眼間便是漫山遍野:“你剛剛說……我的頭發(fā)多?”
白明微眼眉兒彎彎:“是,你的頭發(fā)又密又多!
蕭重淵的喜悅,也在此時攀上頂峰。
他失語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千言萬語,千絲萬緒。
最后也只有一句:“誰說你不會情話?”
誰說小姑娘不會說情話的?
比他會多了。
白明微盈盈一笑,正欲開口,外邊卻在催。
“主子,還有一刻鐘時間,該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