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薄薄的信,被遞到了白明微手中。
零躬身退下:“姑娘,屬下告退!
白明微沒有言語,而是拆開那封信。
映入眼簾的,是一紙婚書。
婚書上沒有華麗的辭藻,亦無贅余的描述。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我們自愿成為夫妻。
婚書的一角,早已落下“蕭重淵”的名字。
唯有妻子那一行,尚且干干凈凈,等待落款。
白明微看了,忍俊不禁。
依重淵的學(xué)識,這一紙婚書可寫得洋洋灑灑,感人肺腑。
可偏偏,卻是這么幾個真誠又簡單的字。
透過字里行間,重淵的真心一覽無余。
別人不知道,但白明微卻是清清楚楚。
這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背后究竟是怎樣厚重的情誼?
她一直把責(zé)任置于重淵前面,把家國天下放在兒女私情之前。
而重淵等來了她的心意,卻始終等不來她的人。
“自愿”,無疑是最小心翼翼的請求,以及最體貼周到的呵護(hù)。
看完婚書,白明微并沒有在上面落下名字。
她給不了任何承諾,一直如此。
于是,她再拿起另一張信箋,熟悉的字再度映入眼簾。
“這只是拓本,將來還會有一千份,一萬份,直到你愿意在上面寫下名字!
白明微無奈搖頭,隨后取來信箋,寫下了給他的回信。
“這邊一切順利,勿要過多掛念。”
也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沒有多余的贅述。
末了,她換了更纖細(xì)的筆,輕輕蘸墨,在信箋上畫下“花”、“鳥”、“蟲”、“魚”。
成碧端著安神茶走進(jìn)來:“小姐,該睡了!
瞥見白明微的回信,她不由得驚詫:“怎么畫上花鳥蟲魚呀?”
白明微毫不顧忌地開口:“因為,我的心意,花知、鳥知、蟲知,還有魚也知!
成碧撇撇嘴:“這些東西知曉有什么用?得讓他知曉,不是么?”
白明微淺淺一笑:“花鳥蟲魚,寓意著自然,而天下亦屬于自然,天下皆知的事情,他怎會不知?”
成碧聞言,很是無奈:
“這不是咬文嚼字么?真不知道你們這些愛讀書的人心底是怎么想的,表達(dá)心意都非要這般婉轉(zhuǎn)含蓄!
“倘若奴婢有朝一日有喜歡的人,奴婢才不會遮遮掩掩,一定會用最直白的話語,去把自己的心跡剖白!
白明微抬眼看了看她:“等你有了喜歡的人再說吧,那時候你就懂了,需要直白的時候直白,需要含蓄的時候含蓄,這也是一種情/趣所在!
成碧擰著眉。
她不明白,一點都不明白。
但沒關(guān)系,小姐這么做一定有小姐的道理。
思及此處,她放下茶盞,便去鋪床了。
白明微提筆略微思索,隨即在信箋的末尾,寫下一句:你的安好,我也很掛念,珍重。
這便是她的直白,總是不那么坦白。
最后,她把信裝好,送了出去。
可那封婚書,她遲遲沒有銷毀。
每當(dāng)婚書觸及燭火時,她總歸會惋惜不忍。
她無奈一笑,把婚書藏在了盔甲的最深處。
除非萬箭穿心,身死魂消,否則這一紙婚書就不會毀壞。
待她卸甲那一日,她便可以取出來,落下她自己的名字。
末了,她拍拍赤色龍鱗甲,眼底溢滿笑意。
成碧提醒她:“小姐,喝下安神茶睡下吧,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
白明微點點頭,服下安神茶后,便和衣躺下。
一夜好夢。
……
與此同時。
江南高府。
高氏正在與母親話別:“娘親,明日我便回玉京城了,總歸放心不下你!
高夫人握住她的手,眼眶有些紅潤:“傻孩子,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如今高府想要攀上秦府的事情,卻因薛家變成了不可能!
“你父親總歸需要人幫襯他,他目前唯一能選擇的,也只有你外祖家,只要有你外祖家一日,你父親就不會對我做得太絕!
高氏心酸不已:“父親涼薄,只關(guān)心他的仕途官聲,待我們母子三人猶如棋子。”
“女兒本不該這么說父親,但實在是看透了,也傷心了,更對他的所作所為無法原諒!
“心底就像是有根毒刺,刺得疼又不致死,當(dāng)真是難受得不行!
“但更叫我難受的,還是父親對母親的殘忍,我真怕父親有朝一日,又會做出什么令人發(fā)指的事情!
如今高氏對高大人,也僅僅只有“父親”這一聲稱呼。
本就沒有多深厚的感情,現(xiàn)在更是快要消失殆盡了。
她真的很擔(dān)心,像父親這種,為了前途不僅犧牲心愛之人,甚至連/發(fā)妻兒女都能當(dāng)作踏腳石的人,將來又會有怎樣的瘋狂之舉。
高夫人握住高氏的手:“你大哥已經(jīng)被逐出族譜,宗室玉碟除名;你弟弟被送去北疆,有鎮(zhèn)北大將軍的人訓(xùn)練和庇佑;母親有你外祖家護(hù)著,且也有自己的生存能力。”
“這所有的人,都有著明明白白的安排,也有著他們必須要走的道路,你不能把別人的命運(yùn),強(qiáng)加在你自己的肩頭,這會讓你心力交瘁!
“所以為娘希望你回去之后,好好生活。倘若能再度遇到你可以依靠的男子,母親會支持你;倘若不能,母親希望你這一生平安順?biāo),喜樂無憂!
是的,高晟被處置了。
在“風(fēng)軍師”的運(yùn)作之下,高大人的所有謀算都功虧一簣。
他再無選擇,只能處置了高晟,以輸家的姿態(tài),接受“風(fēng)軍師”的所有建議。
他心底縱使有憤怒與不甘,但那又如何?
秦家這條大腿他抱不上,白府因為之前的事,也不會再與高家有什么親密往來。
他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便是高夫人背后的氏族。
只因這一點,高夫人目前便是安全的。
所以這個結(jié)局,說不上皆大歡喜,但也算是周全。
畢竟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所有丑陋和不堪都被撕開,看透了對方的可憎面目,傷透了心,還怎么能算得上皆大歡喜?
高氏紅了眼眶,隨后告訴高夫人:“娘親放心,我回去之后,準(zhǔn)備學(xué)習(xí)岐黃之術(shù),不再困于宅院之中,可以靠我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別人,找到人生的意義所在!
高夫人喉嚨哽了哽,眼底除了欣慰,更多的是擔(dān)憂。
可她卻沒有把這份擔(dān)憂說出來。
高氏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提議:“娘親,與父親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