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白明微,果真……”
太子府,劉昱聽完稟報,面色閃過一絲邪佞陰鷙。
很快,他又變作那溫潤如玉的模樣。
仿佛心腹告知的消息,并未在他的心底激起任何波瀾。
他是如此的平靜,平靜到可怕。
以至于他身邊的人,都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就在部屬嚇得冷汗如滴,心房緊收時,劉昱補(bǔ)充了,他尚未說完的話。
“果真,很有意思呢。本宮真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跪地的部屬依舊未敢言語。
劉昱揮揮手:“退下吧!
部屬連忙退下。
待四周空無一人,整個屋里僅有他時。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茶幾:“這個老三,真是沒用!
萬般情緒與算計,在他眼底稍縱即逝。
這是他對這整件事的結(jié)語。
但從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野心來看,他絕對不會停下腳步。
……
翌日。
五鼓登明。
白明微與白瑜和眾臣一起,曲步走在長長的甬道/上。
眾人看兄妹二人的眼神,又與尋常大不相同。
忌憚之余,帶了一絲敬畏。
京城的圈子就這么大,昨夜發(fā)生的事情,就如同一陣妖風(fēng),刮遍玉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能在天子跟前辦事的,或許有不少庸懦之輩,但他們絕對不是愚蠢之徒。
事關(guān)朝堂風(fēng)向,與切身利益息息相關(guān)。
眾臣自是不敢疏忽,仔細(xì)揣摩一下,雖不知這鎮(zhèn)北大將軍在里面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但眾臣都認(rèn)為,必定和鎮(zhèn)北大將軍脫不了干系。
所以不管是拜高踩低的勢利小人,還是秦豐業(yè)的鷹犬爪牙,亦或是持觀望態(tài)度的人。
此時此刻,都把這年紀(jì)輕輕的兄妹放在了眼里。
看待他們的眼神,也分外鄭重起來。
白明微和白瑜對這一切恍若未覺,若無其事地同往常一樣曲步往大殿趕去。
路上遇到沈自安與宋成章,二人一如往常行禮問安,隨后一同前行。
朝堂之上,元貞帝陰沉著一張臉。
眼下黧黑一片,眉心隱隱有一條紅線。
可見昨夜是個不眠夜。
眾臣拜下,三呼萬歲。
元貞帝開口,聲音沙啞,像是因為憋著一口無法宣泄的火氣,把嗓子都給堵壞了:“都起來吧!”
眾臣起身,不發(fā)一言。
往常上躥下跳的秦豐業(yè)黨羽,此時都夾著尾巴做人。
就算不用明說,眾人都能感覺得到,那緊張驚窒的氣氛。
最后,盧御史率先跪了下去:“陛下英明!英明!東陵有陛下,是東陵之福,萬民之福!天佑?xùn)|陵!”
且不管這幾句話有沒有說正事,但有了這個開頭,昨夜的事情,自然也順理成章地被搬到人前。
元貞帝深吸幾口氣,隨后露出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與往常不同的是,今日這裝出來的仁善,顯得有幾分詭異。
他說:“昨夜的事情,想必眾卿家都有所耳聞,經(jīng)過朕與太后連夜審問,查明了此事的來龍去脈!
“三皇子行差踏錯,已經(jīng)得到了教訓(xùn);秦桑蔓喪德敗行,秦豐業(yè)和皇后都有不察之過,朕已經(jīng)處罰了他們!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東陵歷來以仁善治國,加上鎮(zhèn)北大將軍白明微求情,無人因昨夜一事喪命!
頓了頓,元貞帝聲音倏然銳利。
“然而這并不代表著法度并不嚴(yán)明!朕想通過這件事,告訴眾卿家,告知這天下人,我東陵的法度是嚴(yán)苛的!”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論是誰,只要他越過道德底線,觸碰到東陵的律法,都必須接受懲戒!”
“同時法外也能容情,任何人要是肯浪子回頭,為時未晚,只要能及時醒悟,都能得到改過自新的機(jī)會。”
“望爾等引以為戒,切不可行差踏錯,試圖去挑戰(zhàn)國法!也望爾等能曉得,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之道理!
說到這里,元貞帝是那般的擲地有聲。
每一個字都砸得格外有力,仿佛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
竟叫人無比信服,不由肅然起敬。
盧御史慷慨激昂:“陛下英明!”
眾人跟著跪下:“陛下英明!”
白明微與白瑜垂著腦袋,唇角卻挑起輕蔑的弧度。
偽君子比起真小人還要令人作嘔。
真小人做壞事不會披著虛偽的外衣,他們壞的徹徹底底,也壞得光明磊落。
反而是這種偽君子,做了壞事還想要博一個賢名。
分明壞事做盡,還能振振有詞地宣揚仁善,真是惡心到極致。
說來也好笑,元貞帝本來憋著滿腔怒火,卻因這群臣的恭維而好受許多。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xù)開口:“經(jīng)此一事,朕認(rèn)為京兆尹一職不能空懸,所以朕已經(jīng)下旨任命新的京兆尹!
眾人面面相覷,都好奇新任京兆尹的身份。
偏偏元貞帝非要吊足眾人的胃口,這才緩緩說下去:
“戶部尚書沈自安之子沈行知德才兼?zhèn),外放這些年政績卓越,朕決定將他迅速從兗州召回,擢升為京兆尹,坐鎮(zhèn)玉京城!”
此言一出,沈自安怔住了。
絕大多數(shù)朝臣也怔住了。
這個消息就像投入湖里的一塊巨石,掀起驚濤駭浪。
京兆尹一職空懸,早晚要有新官上任,這毫無疑問。
但京兆尹人選竟是沈家的?
看來這朝堂的風(fēng)向,當(dāng)真在發(fā)生變化。
雖說不上天翻地覆,然而積少成多。
每一處動輒傷筋動骨的關(guān)鍵處發(fā)生變動,都意味著將來極有可能改天換日。
心里通透的眾臣,權(quán)衡利弊考慮是否改變對沈家態(tài)度的同時,也對年少有為的白明微兄妹,更是忌憚和敬畏。
式微的白府,如今正以另外一種方式,漸漸恢復(fù)以往的盛況。
不容小覷。
這時,元貞帝開口:“都平身吧,別跪著了!
眾臣謝恩起身,震驚之意久久未歇。
元貞帝的目光,不經(jīng)意又放到白明微身上。
他攥緊拳頭,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淬毒般的憤恨。
望著抬頭挺胸磊落而立的白明微兄妹,他在心底冷笑連連:機(jī)會多的是,不急于這一時。
他早晚要讓整個白府灰飛煙滅。
而眼下,就有好機(jī)會。
不論是酒水交易,還是迎接北燕使臣一事,都是極好的時機(jī)。
白明微,百密一疏。
那今朝醉的底細(xì)朕都尚未完全清楚,就不信你能從那里得到能讓北燕人愿意簽訂酒水條約的美酒。
迎接使臣一事繁瑣難理,年紀(jì)輕輕的你,想把這事辦得漂亮,難如登天。
到時候一個不慎,朕就能把爾等碾滅!
元貞帝如是想著,渾然忘卻了他一國之君的責(zé)任。
恰在此時,白明微抬首,與元貞帝四目相對。
短短目光相觸的剎那,她對元貞帝的心思了然于胸。
對此,她回應(yīng)一個極為淺淡的微笑。
笑容里透著胸有成竹的自信。
以及,些許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