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什么地方?”
“來了你就知道了!
說罷,風(fēng)輕塵遞來一條白綢。
白明微疑惑:“需要遮住眼睛嗎?”
風(fēng)輕塵搖頭:“握住它,我?guī)闳ァ!?br>
白明微伸出手,握住白綢的一端。
那白清如雪的顏色,霜落般流淌在手心,尾端的梨花并不顯眼,卻把這一條小小的白綢點(diǎn)綴得更加昳麗。
抬眸瞬間,風(fēng)輕塵已經(jīng)邁步而走。
白明微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此時此刻,盲眼的他在前面引路,可將萬千世界盡收眼底的她卻順從地跟在后面。
這一幕多多少少有些奇怪,但引路的人能把路引好,跟在身后的人全然不擔(dān)心會迷失。
兩人爬上低矮的小山丘,越過幾株郁郁蔥蔥的樹。
風(fēng)輕塵忽然回首,問:“我們這樣,像不像我們正在去拜堂完婚的路上?”
“你從花轎上下來,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把紅綢遞給你,告訴你跟著我,別害怕!
“我牽著你跨過火盆,走過祝福我們的親朋好友,來到我父母的靈位前,以天地為證……”
白明微打斷他:“你是不是想得有點(diǎn)遠(yuǎn)?”
風(fēng)輕塵回身繼續(xù)往前走:“這個場景,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許多次了。”
白明微望著面前頎長挺秀的背影,眼底漾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芒。
她叮嚀:“前面下坡,小心著點(diǎn)走!
風(fēng)輕塵應(yīng)了一聲:“總不能把你帶溝里去,別擔(dān)心!
兩人無話,唯有夜風(fēng)拂過耳畔,送來陣陣荷香。
越過小山丘,面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汪深邃的湖泊。
波心蕩漾,冷月無聲。
一艘小小的畫舫停在岸邊,畫舫用了月白色的紗幔做簾。
微風(fēng)徐徐,輕紗曼舞。
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探出來,隨后用肥嘟嘟的身軀撥開簾幔,像是在請兩人上去。
風(fēng)輕塵一腳跨上去,隨后把手伸過來:“我扶你。”
白明微沒有拒絕,把手搭在他的掌心。
那只手帶著微微的涼意,如同他整個人一樣帶著清冷的氣質(zhì)。
白明微稍稍怔神。
武藝不凡的她,竟在上船時一個趔趄,一頭扎進(jìn)他的懷抱之中。
與那只冰涼的手不同的是,這個懷抱很溫暖。
就像兒時被父親摟在懷里,那般安心、熨帖,叫人沉溺不想離開。
風(fēng)輕塵怔住了,渾身僵如木頭。
反應(yīng)過來后,他伸手環(huán)住了懷中的溫/軟。
畫舫上一盞紗燈搖曳,光影落在清澈的湖中,湖面映照一片澄亮,也映照了兩人相擁的身影。
然而僅僅只是剎那,短到畫舫搖動漾起的漣漪還沒蕩開幾層,風(fēng)輕塵在把人扶穩(wěn)后,便松開了懷抱。
他說:“小心!
白明微沒有言語,思緒尚未從那突如其來的懷抱中抽出。
縱使她有著冷硬如鐵的意志,內(nèi)心最深處還是女兒家的柔軟情懷。
適才那猝不及防的接觸,仿佛一只綿軟的小貓爪,輕輕抓撓著內(nèi)心深處那被硬殼包裹著的柔軟。
霎時間,周身如被閃電擊中一般。
一張臉也跟著紅了起來。
只是她慣于克制,沒有顯露出她的異樣。
但畫舫上的燈火,還是將她紅透透的面頰照得清楚分明。
小白貂偏頭望著她,似乎也被那抹無法調(diào)出來的美妙色彩所吸引。
風(fēng)輕塵把手按在小白貂的腦袋上,遮住那雙直勾勾的眼睛:“小白,你喝醉了!
小白貂用爪子推開風(fēng)輕塵的手,攥著前爪咿咿呀呀。
仿佛再說:不喝,也醉了。
白明微掀簾而入,畫舫中放著的冰塊所散發(fā)出的清涼,總算驅(qū)走些許面頰的灼/熱。
她強(qiáng)裝鎮(zhèn)定坐下,繃得緊緊的身體,昭示著她的緊張。
兩人席地對面而坐,中間是一方小小的茶幾,茶幾上擺著一陶缽,里面放著冰塊。
被冰塊埋著的,是一只小小的酒壺。
風(fēng)輕塵道:“我請你喝酒,為你提前慶祝這生辰。”
為何她的生辰總是提前慶祝?
只因未出世前她的娘親還尚在人世,慶賀的也是,娘親懷著她的那份欣喜。
白明微聞言,沒有開口。
風(fēng)輕塵低聲細(xì)語:“我相信,你的娘親懷著你的時候,一定是快樂的!
“我也相信,在她的眼里,你的出世從來都不是錯誤;她若是還能與你對話,一定會告訴你,她以你為豪!
提及母親,白明微面頰上的溫度漸漸散去。
那雙美麗的翦水秋瞳,不知不覺氤氳了些許水汽。
她說:“很神奇,有時候我會夢到我娘親的聲音,我看不到她,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我感受得到她的溫柔,以及幸福!
風(fēng)輕塵把酒壺取出來,倒了一杯遞到白明微面前。
他說:“我想,你尚在母親腹中的時候,她一定每天撫著你,輕聲細(xì)語地說著好聽的話,告訴你她希望你健康平安,快樂成長!
白明微用指尖擷去眼角的水珠,她捏起風(fēng)輕塵遞來的杯盞:“我的六位妹妹,閨名皆源自《詩經(jīng)》,唯有我不是!
“我的名字是母娘親留下來的,她生前曾說,若是男兒,那我便取名白珩;若是女兒,便為明微!
“《禮記·禮運(yùn)》中有:‘是故禮者,君之大柄也,所以別嫌,明微,儐鬼神,考制度,別仁義,所以治政安君也!
“其實(shí)我的名字與之無關(guān),娘親說了,女孩兒最重要的是活得干干凈凈,明明白白,即使是這萬丈紅塵之中一粒微小的塵埃也沒關(guān)系!
“所以我叫明微。我相信,我的娘親是愛著我的。七哥之所以每次都在我生辰前為我慶生,便是因?yàn)樗,我尚未出生前,娘親懷著我必定是幸福而喜悅的!
說完,白明微舉杯一飲而盡。
酒入口齒,順喉而下。
她眼睛一亮:“這是……”
風(fēng)輕塵道:“這是流霞酒,今朝醉的鎮(zhèn)店之寶,窖藏不足十壇!
白明微贊嘆連連:“我還以為今朝醉琥珀光與綠蟻釀已是極品,卻沒想到這流霞酒,竟然比琥珀光綠蟻釀更醇美!
風(fēng)輕塵為她再倒一杯:“你認(rèn)為,如何?”
白明微忙不迭點(diǎn)頭:“不知道為什么,你若問我滋味,我也讀了不少書,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句來形容!
“這酒喝起來,竟然讓人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愁緒,可是那愁緒之中,又摻雜著些許甜蜜!
風(fēng)輕塵舉起酒杯:“這酒還有一個別名,叫做相思。相思的滋味,不正是愁中帶蜜么?”
白明微又喝下一口,回味無窮:“窖藏不足十壇,你是怎么拿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