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平城高高聳立的城墻終于映入眼簾。
此時天光尚未大亮,自大戰(zhàn)結(jié)束后,幾座城的戒備都十分森嚴,所有人入城都需經(jīng)過嚴密的查驗。
城門還未開啟,等待入城的人便排成長龍。
他們的車駕不能直接入城,于是眾人只能在城門口下車,等候城門開啟。
馬車停下后,疲倦的眾人陸續(xù)走下馬車,望著這熟悉的地方不免有些唏噓。
因為時間緊急,且不想驚動幾座城的百姓,他們馬不停蹄,趕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路。
公孫先生面如土色,很顯然狀態(tài)不是很好。
劉堯更是夸張,不過熬了一夜時間,變得蓬頭垢面,蔫頭耷腦的模樣,與他那身裝扮極為不相稱。
小傳義到底是個孩子,天還沒亮就睡了過去。
白瑜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懷里,與眾人一起走向排隊入城的隊伍。
可當白瑜抬頭看向那座歷經(jīng)千百年風雨仍然屹立不倒的城墻時,臉色驀地變得煞白。
俞皎走到他身邊,輕輕把手覆到他的手上。
那布著薄繭的手,帶著療愈人心的溫度,安撫了他禁不住顫/抖的身體。
只是那蒼白如紙的臉色,卻是好半響都沒有恢復(fù)過來。
眾人也察覺他的異樣,連忙圍過來。
一臉憂心,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擔憂地看著。
最后,任氏關(guān)切地開口:“七弟,怎么了?”
白瑜并未說什么,只是把唇緊緊地抿住。
他收回目光,面色陰沉得可怕。
白明微見狀,便明白了緣由。
這是父叔兄長生前最后護衛(wèi)的地方,也是悲劇發(fā)生的現(xiàn)場,七哥在平城死里逃生,此時必定是觸景傷情了。
她伸手過去:“七哥,我來抱傳義!
白瑜恍若未聞,依舊死死地抱住傳義,卻把睡夢中的小傳義弄疼,他嚶/嚀一聲,徐徐睜開眼睛。
七叔陰沉的面色霎時映入眼簾,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七叔,嚇得他陡然一驚,連忙小心翼翼地問:“七叔,您怎么了?”
白瑜依舊沒有反應(yīng),像是陷入了魔怔般,把自己隔絕在另一個世界當中。
俞皎柔聲喚他:“阿瑜,你先放開傳義!
見夫君依舊沒有反應(yīng),俞皎把嚇壞了的小傳義從白瑜手中接過來,遞到白明微手里。
白瑜這才如大夢初醒,他看向小傳義,面色緩和的同時,也放柔了聲音:“傳義,是七叔不好,嚇到你了!
小傳義搖搖頭,伸出細嫩的手捧著白瑜的面頰,脆生生地安慰他:“七叔,都過去了,沒事的!
白瑜斂住眼底的情緒,伸手摸了摸小傳義的腦袋,轉(zhuǎn)瞬之間,他已恢復(fù)如常。
然而那繃緊的身軀,以及眸底的陰冷,卻叫人看出了他掩飾。
回過身,白瑜緩緩合上雙眼,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過去的一幕幕飛旋入腦海,只要一閉上眼睛,他與兄長并肩作戰(zhàn)的的情景就會呈現(xiàn)在眼前。
未及冠的他們,在額上綁著紅綢以示激勵,初次上戰(zhàn)場的他們,也曾有過保家衛(wèi)國的豪情壯志。
可結(jié)果呢?
數(shù)萬人僅余他與五哥活在世上。
人生最大的無奈,或許就是眼睜睜看著所在乎的一切被摧毀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糞桶污穢他能忍受,饑寒交迫他可以克服,但親長與同袍倒在身邊的情景,卻叫他歷歷在目,始終無法忘懷。
如今回到舊地,可怕的記憶霎時間如巨濤蓋天滅地翻涌而來,叫他生不如死。
白瑜深吸幾口氣,感受到空氣順著鼻腔經(jīng)過喉嚨進入胸腔,他才有幾分活著的感覺。
最后,他克制住這一切負面的情緒,向關(guān)心他的人報之一笑:“沒事,就是想起舊事了!
眾人都看得出他的強忍,為了不勾起他的傷心事,便沒有多問。
俞皎握住他藏在袖底的手,用了用力,隨即又放松,整個過程沒有一句語言交流,但卻能叫他感受到妻子那顆溫暖而又炙/熱的心。
他柔聲說道:“我沒事,別擔心!
俞皎什么也沒說,只是沖他笑了笑。
白明微抱著小傳義,并未上前安慰。
七哥所經(jīng)歷的那些黑暗過去,并非她三言兩語便可以撫慰,而她也相信著,她的七哥必定能走出來。
那棵曾經(jīng)讓她放心依靠的大樹,絕不會這么輕易就倒下,就算狂風驟雨曾折斷過枝丫,也會頑強地生長出來,而且比以往更加茂密。
小傳義已然清醒過來,他想要從白明微的懷抱中下去,卻被白明微阻止:“現(xiàn)在人多,讓大姑姑抱著你。”
小傳義并未拒絕,把腦袋枕在白明微的頸窩,他小聲地問:“大姑姑,七叔沒事吧?”
白明微篤定地點點頭:“七叔會沒事的!
小傳義壓低聲音:“適才七叔好可怕,傳義從未見過他如此!
白明微柔聲說:“我們?nèi)リ幧浇佑H長時,他們已經(jīng)離開身體,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但是你七叔親眼看到他們失去生命,這對你七叔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所以你七叔才會一時失控!
“但你七叔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肯定能克服悲痛,繼續(xù)勇敢而堅強地活下去,我們給他一點時間!
小傳義乖巧地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正在這時,城門大開。
排隊入城的人在經(jīng)受盤查后,陸續(xù)進入城中。
不多時,便輪到他們一行人。
守城的將士一眼就認出了白明微。
不需要鮮衣鎧甲彰顯身份,也不需要虎符證明,只是她這個人往城門口一站,眾將士便不約而同齊齊跪下:“拜見郡主!”
白明微輕輕頷首:“都起來吧,別聲張!
眾將士立即起身,隨后讓開一條道,目送一行人入城。
但這樣的動靜早已引起行人的注意,眾人聞聲看來,只見一群女眷帶著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