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沒有接話,風(fēng)輕塵確實輕佻且不著調(diào),但一直停留在言語上,實際行為并未對她有任何唐突或輕薄的地方。
若用按照語言來判斷君子與否,那么風(fēng)輕塵并非君子。
但要按照行為來鑒別君子與否,毫無疑問,風(fēng)輕塵是個最君子不過的人。
也是常常令她猝不及防,且又無所適從的人。
往往在她無計可施的時候,她總會選擇保持沉默。
風(fēng)輕塵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氣息不穩(wěn),這是勞累過度的表征!
“你此時已經(jīng)相當(dāng)疲累了,若是現(xiàn)在不休息一下,稍后若有你七哥的蹤跡,需要出手的時候,沒有精力怎么行?”
事實正是如此,而她如今處于月事時期,就算身強體壯,近期受的傷還是對她的身體有所影響。
此時她又累又倦,根本就是靠意志強撐著。
左右距離有七哥蹤跡的地方,尚有一段距離,她是該保存精力,以免萬一有意外發(fā)生時她力有不及。
白明微思索一番,也就不再堅持,握住馬鞍闔上雙目。
困倦來襲,她很快便睡了過去。
如果她還有意識,必定奇怪為何睡得如此安穩(wěn)?
馬背顛簸,冷風(fēng)呼嘯。
她卻如同置身于閨房之中,枕著松軟柔滑的枕被入睡。
白明微是真的睡熟了,腦袋不由自主倒入風(fēng)輕塵的臂彎,睡得香甜而安穩(wěn)。
睡夢中,她仿佛回到了兒時。
那時東陵的沒有如今這般貧弱,而白家的每一個人,都齊齊整整地活在這世上。
“七哥……”
白明微唇角挑起,輕輕喚了一聲。
風(fēng)輕塵凝神聽著,然而懷里的小姑娘沒有再說什么。
他無奈搖頭,隨后拍了拍小白貂,認真地夸獎了它一句:“小白,你受委屈了。”
小白貂抓住風(fēng)輕塵纖長的指骨,毛茸茸的小腦袋在他指尖蹭來蹭去。
好像在說,只要為了主子,別說演只吃醋的瘋貂了,就算受更大的委屈,它也是愿意的。
事實上,這小白貂主仆的確在唱雙簧,只不過是為了緩解白明微的焦躁與擔(dān)憂。
效果也的確很好,經(jīng)小白貂這么一鬧,白明微那如同積壓了大石頭的心,確實松快了不少。
黑馬始終保持同樣的速度前行,走的又快又穩(wěn)。
為了不驚醒白明微,風(fēng)輕塵的手始終未動彈,盡管已經(jīng)僵硬麻木,他還是維持著令白明微枕得舒服的姿勢。
“傻姑娘……”風(fēng)輕塵嘆息一聲,“你知你五哥身體不好,不宜夜行雪路,你怎么就不在意你自己同樣不舒服?”
“你看你,肚子疼得虛汗一陣一陣的,真把自己是個女子的身份忘了?”
呢喃幾句,風(fēng)輕塵拍了拍小白貂的腦袋。
小白貂登時翻開肚皮,把溫暖的肚子貼到白明微的小/腹上去。
貂毛特有的防寒作用,以及那暖烘烘的小肚皮,很快便讓白明微的氣息舒緩下來。
風(fēng)輕塵垂下頭,雖然他看不到,卻一直“望”著白明微的面頰。
他記得,這張臉還是少女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完美了。
鵝蛋臉型,柳葉長眉,小巧精致的鼻翼,飽/滿豐潤的唇。
最美的還是那一雙眼睛,眸似點漆,長睫如靈蝶的羽翼,好似漫天星河落入眸底。
精致的五官,令人無法忽視的明麗容顏,只是匆匆一瞥,那宛如鳳凰花般灼耀美瑜的氣質(zhì),便深刻得令人無法忘懷。
這樣美好的一個女子,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被人捧在手心吧?
但還是,背負起了所有不該由女子背負的一切,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回憶中的臉依舊清晰,風(fēng)輕塵在腦海中細細描摹長大后那張臉該有的模樣。
幻想著她臉上帶笑,容顏平和安詳。
然而不知為何,那幻想的最后,竟是她手握利劍,身披戰(zhàn)甲的模樣。
颯爽的英姿,眉宇間是灼灼逼人的銳利英氣。
或許終究是自己奢望了。
只有盛世太平,河清海晏,才能供養(yǎng)一朵純凈而柔弱的嬌花,在血腥與戰(zhàn)火的洗禮下,她只會呈現(xiàn)另一種別樣的絢麗。
風(fēng)輕塵伸手,想要觸碰一下白明微的面頰,卻終是停在了咫尺之處——小姑娘這么警覺的一個人,想必會被吵醒的吧?
“太平、盛世,要蹚過多少鮮血,踏著多少尸堆才能登上頂峰,迎來那樣的一日?”
“小姑娘,無論白家還是你,都踏上了一條又遠又艱難的路……罷了罷了,陪你便是!
風(fēng)輕塵低低呢喃,枕著他臂彎的白明微卻動了一下。
他輕柔地為白明微把披風(fēng)拉好,策馬繼續(xù)朝目的地前行。
這一條路,白明微走得急切,他何嘗沒有走得忐忑?
前世他與小姑娘的交集,只有少得可憐的兩次。
至于白家七郎白瑜的生死,他卻一無所知。
所以他擔(dān)心這是一場空歡喜,而小姑娘會傷心失望。
以至于離目的地越近,他的心越是不能平靜。
過了許久,月亮爬得越來越高。
這滿世清輝雪白的亮色,也越發(fā)清晰。
仿佛所有的動物都在冷風(fēng)中隱匿了身形,只有噠噠的馬蹄聲響徹在空曠的原野,于雪地之上落下一道孤寂的黑影。
正當(dāng)他們行了一段距離,來到一處狹隘的關(guān)口前時。
胯下的黑馬忽然停下,不安地尥著蹶子。
白明微醒來,眉頭擰起:“可是出事了?”
正在給白明微暖肚子的小白,也在此時鉆了出來,緊張地上下跳躍。
風(fēng)輕塵不由苦笑:“小姑娘,真是不幸,我們遇上大事了,要賭一把么?”
風(fēng)輕塵一直都是個冷靜到極致的人,盡管有百般表象,然而骨子里里所彰顯的氣質(zhì),騙不了人。
能叫風(fēng)輕塵用“大事”二字形容的,絕對不是小問題。
白明微心頭一緊:“情況有多糟糕?”
風(fēng)輕塵道:“左側(cè)的山似乎要崩摧。好消息是,這一天一夜的雪沒有積存太多。”
“壞消息是,我們目前正處于狹長的通道中段位置,小黑或許沒辦法及時逃出去。”
白明微頷首:“那就賭一把吧!”
風(fēng)輕塵道:“你且信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