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終于護著楊一笑進入南云皇宮的國宴大殿。
在這短短幾十步的行走中,體現(xiàn)出官僚群體的各形各色,世間蕓蕓眾生的意圖,這一刻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比如有的大臣,臉上堆徹諂媚,不斷找機會和楊一笑攀談幾句,試圖引起楊一笑的注意和賞識。
有的南云大臣則是故作冷傲姿態(tài),其實眼神一直在飄忽不定的觀察著,但凡楊一笑稍微假以顏色,這人的冷傲立馬變成熱切的奉承。
對于這些人的作態(tài),楊一笑全都盡收眼底……
他看似不時對這些人溫勉幾句!
其實心中充滿了冷笑和譏諷。
“官,不愧是官,這就是官……”
“明明我是發(fā)起戰(zhàn)爭一方的帝王,明明我讓他們的利益大為受損,然而,呵呵!”
“心里恨不得我死,臉上卻堆徹諂媚!”
“言如溫玉,心如蛇蝎,真不愧是擅長做官的官,真不愧是自古以來傳承延綿的士族!
楊一笑心里這樣冷笑著,表面卻絲毫沒有流露,反而他的神情越發(fā)溫和,越發(fā)對這些人表達親切。
……
終于進入了國宴大殿!
放眼一望過去,形勢盡收眼底。
只見偌大的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已躬身而立,以此來表達他這個帝王到來的迎接之意,然而唯獨最上方有一人在座,并且面色故意流露冷漠和憤然。
很顯然,是趙構(gòu)。
同樣作為皇帝,楊一笑心知肚明趙構(gòu)在硬裝。
他理解對方的心情,也體諒對方的用意。
自古所謂,虎死不倒威,雖然趙構(gòu)不是一頭老虎,但趙構(gòu)是整個南云的帝王,所以這時候必須硬裝,必須表達冷漠和憤慨。
因此楊一笑絲毫不予以點破,反而微笑著向?qū)Ψ焦傲斯笆,主動開口打趣道:“南云陛下的面色如此冷淡,莫非是不歡迎我這個客人么?”
果然,趙構(gòu)瞬間冷冷開口……
這位南云皇帝仿佛心中滿是怒氣,語調(diào)更是故意透出濃濃的不歡迎,道:“所謂客人,不請自來,況且你這個客人不但不請自來,而且還準備自己伸手從主人家里拿東西,像這樣的客人,你認為朕歡迎么?”
楊一笑仍舊面帶微笑,甚至配合的點了點頭,語帶儒雅道:“不錯不錯,確實如此,南云陛下所言有理,你確實不該歡迎我!”
他說著微微一停,緊跟著慢悠悠開口,又道:“倘若換做是我,同樣也會不爽,惡客臨門,不請自來,而且準備伸手拿東西,作為主人肯定心里不痛快!
趙構(gòu)目光掃視而來,語調(diào)依舊顯得冷淡:“既然如此,你認為該當如何?”
楊一笑悠悠邁步,不斷接近趙構(gòu)的座席,大有深意道:“還能如何?當然是談了!世間之事,萬事可談,對不對?”
趙構(gòu)目視他不斷接近的步伐,忽然臉上的冷意變?yōu)槠届o,點頭道:“此言有理,萬事可談,只不過朕想提醒你,你我兩國的臣子已經(jīng)在談……”
楊一笑故意‘哦’了一聲,道:“是么?已經(jīng)在談了?談的如何了?有沒有定下來!”
趙構(gòu)繼續(xù)目視他接近,沉聲道:“朕要提醒你,朕這一晚上始終沒有開口參與臣子們的談判……”
“無論他們談的如何焦灼!”
“也無論他們爭論如何激烈!”
“哪怕我南云一方在談的時候落于下風,朕始終沒有仗著帝王的身份開口施壓。”
楊一笑又故意‘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我似乎也該學(xué)學(xué),比如,我也不該開口,對不對?”
此時他已經(jīng)走到趙構(gòu)的坐席之前,兩位帝王的距離幾乎是近在咫尺,大殿中的兩國臣子全都翹首觀察,紛紛在心里猜測接下來會是何種形勢。
忽然只見趙構(gòu)竟然伸手一招,雖然語氣依舊冷然但卻不再冷漠,道:“來,坐下吃飯,趁著酒菜尚有溫意,朕與你喝上幾杯!
這是很明顯的邀請入席姿態(tài)。
楊一笑自然不會駁了趙構(gòu)的面子,于是他欣然上前在席位上落座,笑著道:“自古以來,鮮少如此,你我二人同座,怕是會成為史書上的一段佳話!
趙構(gòu)微微冷哼一聲,道:“你真認為朕愿意和你同坐……”
楊一笑根本不在意他的冷哼,而是自顧自的拿起筷子夾菜,道:“不管你愿不愿意,總之你邀請我坐下了!”
忽然轉(zhuǎn)移話題,道:“這是啥菜,味道不錯……”
趙構(gòu)順勢下臺階,配合道:“此乃我江南有名的西湖鯉魚,你如果喜歡可以多吃幾口嘗嘗,回頭等你北上回歸之際,朕會再送你一些讓你帶著!
說完看了一眼楊一笑,語氣微微有了一點親切之意:“多帶些回去好,讓家里人都嘗嘗,尤其是太上皇那邊,你幫我去盡盡孝道……”
楊一笑很儒雅的點頭,道:“說定了,就這么辦,到時候多送一些,一定要多送一些,不但讓老爺子嘗嘗新鮮,我也能跟著再沾沾光,免得我嘴饞了又忍不住,跑你這里來要吃的!
趙構(gòu)嘆了口氣,意味有些深長:“你這人的胃口太大,最好還是別再過來,想吃什么就讓人通知一聲,朕這邊派人給你送過去就是……”
兩人的對話仿佛打啞謎一般,然而大殿中的兩國臣子都是人精,幾乎都能聽懂說的是什么,也明白兩位帝王在交涉著什么。
地盤,好處,錢糧,戰(zhàn)爭賠付……
大唐由于處在北方,這一次冬季雪災(zāi)導(dǎo)致百姓難以度日,萬不得已之下,只能出兵向南云索求。
然而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也不會有永遠的朋友,只要雙方能夠達成某種平衡的底線,那么這一次的兩國之戰(zhàn)便算是完結(jié)了。
但是,這顯然又會涉及到談判……
只要是談判,就會有爭論,彼此都要為了利益而爭,哪怕是皇帝也和普通人一個樣。
兩國的臣子心里都清楚,現(xiàn)在是兩國帝王要開始親自談了!
果然……
趙構(gòu)首先開口,直接拋出引子。
他仿佛是心中有感而發(fā),實則是自我找個臺階,假裝感慨道:“朕這幾年啊,可能是因為年齡漸老的緣故,越來越在意親情,對財帛之物反而越來越不在意……”
“尤其是對晚輩孩童,朕打從心底里喜愛!
“比如你家的小虎頭,嬌憨乖巧讓朕寵溺,恨不得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好好疼愛一番,好生呵護一番!
“對于小孩子,花銷要給足,否則的話,幼年受苦。
“本來這份花銷應(yīng)該是你給才對……”
“但是朕聽說你那邊的子民遭了災(zāi)……”
“唉,你我皆乃帝王,奉上蒼之托付而守百姓,見到百姓受難,自然要賑濟救之!
“朕知道,你手頭上肯定不寬裕,由于賑濟百姓緣故,財力已經(jīng)捉襟見肘,你自然也是疼愛小孩的,但你哪還有閑錢給小孩子花,對不對?”
“因此啊,朕這個做長輩的不得不搭把手!”
“總不能苦了小孩子,對不對?”
“尤其是小虎頭,可不能幼年受苦!”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趙構(gòu)這一番話無非是自己給自己遮掩臉面,借用小孩子花銷作為說辭,實則是隱喻他準備給大唐什么賠付。
楊一笑自然也心知肚明這一點,所以裝作誠懇的聆聽不予以揭破。
果然,趙構(gòu)終于開始正題……
“錢糧方面,朕這邊還有一點!“
“錢就出個一千萬貫吧,算作是給小虎頭的壓歲錢!”
“雖然元日新年已經(jīng)過了,但朕這算是追加彌補,一千萬貫,給小家伙壓個歲!”
一千萬貫,好大一筆巨資。
可惜楊一笑卻根本不接話茬,反而拿著筷子又去夾菜吃,故意贊嘆問道:“這個是什么菜,竟然比剛才的西湖鯉魚還要美味……”
趙構(gòu)頓時氣的臉色有些發(fā)青,咬牙道:“一千萬貫不少了,你胃口再大也能吃個半飽,別太強橫,免得朕翻臉。”
雖然這話說的強硬,然而轉(zhuǎn)眼又主動軟和下來,再次開口道:“這一千萬算是朕自掏腰包,南云國庫還會額外拿出一千萬,小虎頭畢竟還小,給太多的壓歲錢不合適,對不對?”
楊一笑終于滿意,慢悠悠的放下筷子,道:“真是不錯的菜肴,這一口吃了個半飽!
趙構(gòu)狠狠瞪了一眼……
然后,繼續(xù)開口道:“糧食方面,一百萬石,就這么多了,畢竟這三個月以來你的軍隊已經(jīng)勒索了很多,朕讓人計算過,此前勒索的加上這一百萬石足夠你賑災(zāi)!
這次楊一笑倒是沒表達任何反駁之意,而是點點頭表示接受,道:“可以,這一口也能吃個半飽,只不過,車馬運輸?shù)糜赡銈冞@邊出。你知道的,我窮……”
趙構(gòu)努力壓下心頭火氣,咬牙道:“行,畢竟是給小虎頭的,朕認了,車馬運輸由朕負責。”
古代道路不比后世發(fā)達,所以大規(guī)模的物資運輸會增加很大開支,僅這車馬一項,就得多開支兩三百萬。
至此,錢和糧食都已經(jīng)談定。
在場所有臣子都知道,接下來才是重中之重。
國與國之間,州土地盤才是最核心的財富,古往今來,位列第一。
兩位皇帝在這事上肯定要有一番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