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笑輕輕咳嗽一聲,并沒有立刻訴說開戰(zhàn)的事,而是依照方才的話題,先對孩子們教導政務。
“首先,為父要指出天賜回答問題的一個疏忽!”
“是什么呢?”
“是賬目計算的太精確!”
“孩子們,都記住,人活一世,不是一成不變的!
“男丁一年吃五百斤糧食,這只是賬目上的計算數字,但你們要考慮突發(fā)情況,人口基數龐大必然會出現各種突發(fā)狀況!
“比如,某個家庭出現病患……”
“百姓的收入來源主要是田地,那么他們花費的所出必然也是田地,如果生病需要抓藥,是不是得賣些糧食換錢?”
“由此,咱們是不是得預留一部分這種開支,天賜計算的結余2.85億石糧食,為父認為至少要把零頭全部做預留!”
孩子們滿臉敬佩,齊齊點著小腦瓜。
虎頭作為家中的嫡長子,代替兄弟姐妹問了個問題,好奇道:“父親,零頭是0.05億石嗎?”
楊一笑搖搖頭,溫聲道:“不行,太少,為父所說的零頭是0.85億,也就是八千五百萬石的糧食。”
“這么多?”
孩子們不由驚呼起來,明顯都感覺不可思議。
小天賜擅長數學,很快就算出這份用度,忍不住道:“山東道五百萬人口,預留八千五百萬石的糧食,折合每人17石,也就是1700斤,父皇,真需要這么多嗎?即便有突發(fā)狀況,但也不可能花費這么多糧食吧!
楊一笑輕輕吐出一口氣,并不直接否決孩子的質疑,反而用實際問題作為回答,語氣溫和道:“剛才說了,生病需要花錢,那么再說說,婚喪嫁娶需不需要?蓋房子,買農具,穿衣用的步,生活必需的鹽……這一切的一切,需不需要花錢?”
“百姓不是商賈,他們所有的收入來源于糧食,所以1700斤的預留并不多,因為這份預留是他們所有的開支!
小天賜頓時恍悟,臉蛋兒很是羞赧。
楊一笑卻溫聲夸贊一句:“你能提出質疑,本就是聰慧的表現,只不過礙于年齡太小,所以考慮問題不夠全面,這不是錯誤,不需要感覺害羞!
夸完孩子之后,繼續(xù)教導政務。
“扣除零頭的預留之后,結余應該是2億石整,這才是今年山東道夏麥的積攢,也意味著咱們大唐最富裕一個道的實力!
“只不過很可惜,暫時只有山東道如此!”
“剛才那份戶部奏疏的內容很多,為父卻沒有讓你們繼續(xù)念,原因是除了山東道的情況喜人以外,咱們大唐另外四個道的狀況得令人揪心!
“先說河北道,這是僅次于山東的地方,由于濟王的多年操持,再加上為父一直對他守望相助,因此河北道的民生勉強也還行,去年大概耕種了大約四成的田地!
“等到今年夏收之時,麥子產量應該也不低。”
“但是,為父要告訴你們,即便河北道的情況還不錯,然而收成僅夠養(yǎng)護當地百姓,很難存下結余,甚至如果出現意外狀況的話需要朝廷調撥救濟!
“這是情況較好的河北,依舊存在著不確定因素!
“接下來,是山西道,由于曾被金國狼族侵占緣故,山西諸州的田地荒蕪較多,按照戶部報上來的數字,去年僅僅耕種了三成田畝。”
“這意味著什么不需要為父明說吧?”
“山西道今年的收成難以讓每個百姓都吃飽啊!”
“只能知道勉強有吃的,不至于出現被餓死之人,但是,挨餓肯定難免了!
“再接著,是淮北道……”
“這個道雖然是剛剛打回來的地方,但是民生情況反倒比更早打下的江北道好一些,原因是占了魚米之鄉(xiāng)的緣故,百姓們哪怕遭受士族盤剝但至少能有糧食吃!
“去年的時候,這片地方還不屬于咱們,今年打下來之后,戶部對那里進行了粗略統(tǒng)計,田畝耕作情況不算差,麥子種植畝數大概占了所有土地的兩成!
“按說這兩成是不足以養(yǎng)活百姓的,但江淮一帶的主作物是水田出產的稻米,所以如果把水田稻米算上的話,這片地方的百姓勉強能自給自足!
楊一笑說著停了一停,目光打量一下聽課的孩子們,發(fā)現都在拿筆記錄,于是刻意留出時間讓孩子們慢慢記。
足足一兩盞茶之后,他才再次開口繼續(xù)。
“山東道,結余極大!”
“河北道,剛剛持平!”
“山西道,難以自保!”
“淮北道,占了水鄉(xiāng)便宜,因此,勉強能夠自給自足!
“但是,咱們大唐第五個道的情況就嚴重了!”
“你們天天跟著為父學習,母親們私下也天天教導,因此應該都能知道,那個最差的地方是江北道。”
楊一笑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嘆息,他緩緩從椅子上起身,負手走到了御書房門口。
他眺望著外面,目光仿佛要穿過山川河岳看向江北,輕聲道:“前年這個時候,為父和你們母后巡視各地,在即將除夕的日子里到達江北道,在那里陪著一戶百姓度過那年的大年夜!
“那一戶人家你們都知道,有兩個孩子被為父收了下來,尤其是小嬋娟的性格溫婉,經常找為父追問那邊的弟弟妹妹情況!
“為父告訴她,那邊的弟弟妹妹生活很好,但是為父沒有告訴她,那邊的家家戶戶都有可憐娃。”
“當初,為父和你母后并非是特意選擇那一家人,而是隨便選擇了一家,原因是每一家的情況都差不多!
“很慘,非常慘,是你們難以想象的慘!”
楊一笑說到這里時,輕輕的吐出一口氣,孩子們看出他神情憂傷,于是紛紛走過來圍在四周,小聲道:“父皇,您心里不舒服么?”
“何止不舒服,簡直是痛苦!”
“倘若是開國稱帝以前,為父也許不會有這種情緒,但現在為父是一國之君,是應該庇護百姓的大唐皇帝,當為父知道有個地方水深火熱,心里豈能不感覺到悲痛?”
“孩子們,聽好了,江北道那邊,因戰(zhàn)亂導致田地荒蕪,再加上士族門閥連年的盤剝,當地百姓的日子幾乎比不上牲口。”
“去年,就說去年,明明那里已經歸于咱們一年多的時間,明明為父用盡一切辦法調撥財物去支援,然而經過吏部統(tǒng)計考核發(fā)現,那里個州域仍舊還存在餓死人的情況。”
“為父稱帝之后第一次降下旨意斬殺官員,殺的便是江北道那邊餓死人州域的官!
“可是孩子們啊,為父私底下跟你們說句實話,這些官員并沒有錯,他們被殺是枉殺的!”
“老話常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換做執(zhí)政一地也一樣,那些官員有天大的本領也白搭!
“多年飽受戰(zhàn)亂,田地大片荒蕪,再加上十戶九空缺乏男丁,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元氣,因此,出現餓死人的情況很正常!
“但是,為父是皇帝,為了給百姓一個交代,只能拿當地的官員開刀!
楊一笑說到這里時,再次輕輕吐出一口氣,語重心長道:“為父是開國之君,該狠的時候必須狠,然而你們卻需要記住,以后你們守家業(yè)需要多施仁義……”
“尤其是你,小虎頭,等你將來繼承皇位之后,最好專門下旨給那些官員平原昭雪,不要在乎為父的名聲,為父這種開國之君殺伐果斷不需要名聲!
“這個話題暫時就說這一點,畢竟屬于很久以后的事情……”
“接下來,為父主要跟你們說說江北道問題的解決方案。”
“唯有解決江北道的問題,咱們大唐才能放下重擔,到時候,即便再起國戰(zhàn)也無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