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祥堂客廳中,時大老爺夫婦、時五老爺夫婦、時七老爺夫婦都在,這一次還將成了親的時定榮夫婦、時定鴻夫婦也叫了過來。
時老太爺和時老夫人在內(nèi)室里,沒有出來。
時正坤將李家人接進(jìn)京一事,著實(shí)讓時家人有些措手不及。
本來正坤一家和正和一家就有些不對付了,如今李家人來了,兩家的關(guān)系怕是要越發(fā)的緊張了。
他們夾在中間,很是為難。
時定鴻看著發(fā)愁的父母,以及沉默不語的五叔、七叔,不解道:“正坤叔將李家人接進(jìn)京又用不著咱們管,我們用不著這么大驚小怪吧。”
時大夫人睨了一眼二兒子:“不懂就別說話!
時定鴻見母親瞪著自己,撇了撇嘴咽下了嘴里的話。
時大夫人見時老太爺、時老夫人遲遲沒有出來,不由嘆道:“正坤這次也太不懂事了,人都進(jìn)京了才來和家里說,也不怪父親、母親心里有氣!
時老太爺和時老夫人確實(shí)生氣了,不,準(zhǔn)確的來說,是傷心。
內(nèi)室里,時老夫人看著眉頭緊鎖的時老太爺,嘆了一句:“其實(shí)這樣也好!币娎习榭催^來,“世事難兩全,養(yǎng)子和親子都承歡膝下固然可喜,可事實(shí)證明這是不可能的,如今我們也該做出選擇了!
時老太爺有些不甘心:“三十多年的心血呀!
時老夫人也是有些傷感,對于時正坤,時家付出的可不僅僅只是錢財:“正坤已和我們離了心,但凡他心里還拿我們當(dāng)父母,接李家人進(jìn)京一事上,就不會不和我們商量!
“既然如此,我們可不能再為了他,傷正和的心了。”
時老太爺沉默了半晌,點(diǎn)著頭:“日后府里少和他來往吧!
這時外頭響起安嬤嬤的聲音。
見安嬤嬤回來了,時老太爺和時老夫人便起身出了內(nèi)室,兩人到了客廳,見時正和、金氏并沒有來,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沉默。
時大老爺出聲詢問:“四弟四弟妹怎么沒來?”
安嬤嬤回道:“老奴沒見到四老爺四夫人!苯又蛯r定軒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出來。
時大老爺聽后,有些頭疼:“何至于此,大家都是一家人呀!”
時大夫人看了一眼丈夫,眸光微閃。
一家人,只是他們喜聞樂見的;四弟一家,可是從未接納過正坤一家。
不過,她也理解丈夫的心情,甚至還有和丈夫一樣的想法。
四弟一家,五郎、九郎前程大好,能為府里帶來頗多助益,就是昕姐兒開的紅顏笑,也能幫襯到家里的姑娘們,家里姑娘們嫁得好,將來也是時家的助力。
而正坤那邊,也不是沒有任何可取之處的。
自從曾家女懷上龍種后,曾家就水漲船高,正坤也跟著受益,從六品翰林編撰升為了五品翰林學(xué)士,前程也差不到哪里去。
對于他們來說,當(dāng)然是兩家人都要維護(hù)好,這樣更有利于伯府的發(fā)展。
可是,這根本不可能呀。
以前吧,看在父親母親的面上,四弟一家和正坤一家還能和平相處,如今這李家人一來,兩家人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時老太爺沉默一會兒后,開口道:“日后正坤那邊,咱們家就少來往吧!
聽到這話,時大老爺?shù)热祟D時對視了一眼。
對于李家人,他們沒接觸過,對于時正和遭受的苛待,他們也沒體會過,所以,在李家人進(jìn)京這件事上,他們其實(shí)更多的是看客心態(tài)。
人都是自私的,都想既要還要。
曾家風(fēng)頭正盛,說實(shí)話,大家都不想失去這門親戚的,心底里也覺得事情沒必要走到這份上。
時五老爺立馬道:“父親,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了,四哥家和正坤哥家不來往就算了,我們用不著這樣呀?”
時老夫人瞥了一眼庶子,懶得說話。
庶子是有些小聰明,可永遠(yuǎn)都不會取舍。
李家人進(jìn)京,他們一房要還和正坤家來往,以昕姐兒的性子,紅顏笑分店估計會直接收回去。
時老太爺也清楚庶子的缺點(diǎn),沉了臉:“怎么,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聞言,時五老爺不敢多言了。
他一個庶子,如今的一切大部分都是伯府給的,可不想為了時正坤惹惱了父親。
其他人見時五老爺碰了壁,自然也不敢多說什么。
再來,在京城討生活,大家都是現(xiàn)實(shí)的,利益的權(quán)衡大過感情。
如今,四弟(四哥)一家給家里帶來的利益更大,他們自然偏向他們一家。
還沒經(jīng)過多少事的時定鴻,最喜吟詩作賦,從小就和時正坤很投緣,趕緊道:“祖父,為什么要這樣呀?”
“為人子女孝順父母,此乃天經(jīng)地義之事,正坤叔將他的生父生母接來京城這有什么錯?”
“難道就因為四叔一家不高興了,我們就要和正坤叔他們斷絕關(guān)系?”
“憑什么呀?”
“四叔他們好沒道理,也好生霸道,怎么,如今伯府的人都要看他們一家的臉色了?”
“說起來,李家還養(yǎng)過四叔呢,他這樣做,簡直就是不孝不義!
“閉嘴!”時大夫人直接呵斥出聲,怒視著時定鴻:“你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一個晚輩,有你這么說你四叔的嗎?”
時定鴻?quán)止镜溃骸傲妹庙斪捕霉玫臅r候,話可比我說得難聽多了,也沒見母親你們呵斥她,我只是發(fā)表一下自己的意見,用得著發(fā)這么大的火嗎?”
“你。。。。。!
時大夫人氣得不行:“日后你不許往百順街那邊跑,給我在家閉門讀書!
時定鴻還想反駁,被時定榮給制止了:“二弟,瞧你把母親氣成什么樣了?”邊說邊給弟弟使眼色。
時定鴻這才沒繼續(xù)回嘴。
時老太爺看著二孫子,眉頭微蹙,擺了擺手,讓大家散去了。
等人走后,時老夫人才出聲安慰道:“孫子們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兒孫自有兒孫服,由他們?nèi)グ伞!?br>
時老太爺長嘆了口氣:“還好定榮是個懂事的!
。。。。。。
伯府西角門,時芙音、時芙昕目送時正和翻身上馬當(dāng)差去了,等人走遠(yuǎn)后,才轉(zhuǎn)身朝后院走去。
時芙音有些擔(dān)憂:“我瞧著爹心事重重的!
時芙昕:“爹是被李家人坑怕了,擔(dān)心他們來了,會對咱們不利!
時芙音面色發(fā)狠道:“李家人要再敢欺負(fù)爹,我要他們好看。”
時芙昕輕蔑一笑:“他們想欺負(fù)我們也得有那個能力!鳖D了一下,“當(dāng)初知道曾家女懷孕了,我就預(yù)感到李家子一家會搞事,果然不出我所料。”
時芙音蹙著眉:“估計是覺得有底氣了!
時芙昕‘呵’了一聲:“成年的皇子那么多,真以為懷了個金疙瘩?”
話音剛落,姐妹兩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就看到時玉華帶著丫鬟婆子回府了。
“二姑姑回來得夠早的,這是來給時正坤當(dāng)說客吧?”
“對于時正坤一家的事,二姑姑向來很上心。姐,二姑姑估計也不想看到咱們,我們避開吧!
說著,時芙昕直接拉著時芙音走開了。
時玉華見兩人無視自己這個當(dāng)長輩的,心里氣得不行:“野丫頭就是野丫頭,沒規(guī)矩的東西!”
時芙音跟著時芙昕來了攬月樓:“你說這次祖父祖母會怎么做?”
時芙昕笑了笑:“咱們家的祖父祖母厲害著呢,誰對伯府有利,他們心里清楚得很,知道怎么選擇的!
時芙音不是很放心:“可是之前,祖父祖母是想咱們家和李家子交好的!
時芙昕:“那是因為我們家和時正坤一家沒什么實(shí)際性的交惡,可李家人進(jìn)京后就不一樣了。”
“李家人對爹的壓榨和苛待,這是我們一家永遠(yuǎn)的芥蒂,祖父祖母知道這一點(diǎn)是無法調(diào)和的!
果然,時玉華回府呆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氣呼呼的離開了。
當(dāng)天傍晚,時正坤又帶著曾雨薇來了伯府。
兩人一到,還是立馬就跪。
時老夫人讓時大夫人帶走了曾雨薇,單獨(dú)留下時正坤說了一會兒話。
“母親,兒子錯了,接李家人進(jìn)京,是兒子沒思慮周全,求您和父親原諒兒子這一次!
看著慌亂焦急跪在自己面前認(rèn)錯的時正坤,時老夫人眼神復(fù)雜得很,想到小時候教導(dǎo)他讀書寫字的一點(diǎn)一滴,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正坤,母親理解你的做法,不怪你!
時正坤看著時老夫人,有些愕然,又有些欣喜。
時老夫人嘆著繼續(xù)道:“惡語傷人,母親知道,自從你和正和抱錯的事情流傳出去后,你受到了很多非議,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聽著這話,時正坤眼里浮現(xiàn)出水霧,原來他遭受的一切母親都知道。
時老夫人:“身為人子,你在京城吃穿不愁呼奴喚婢,而生父生母卻遠(yuǎn)在邊關(guān)食不果腹,你心里一定很煎熬!
“再來,你身處翰林院,翰林院里頭的人多以仁孝禮儀來標(biāo)榜自己,都自詡君子!
“李家和伯府的差距,肯定有人拿此來重傷你,母親能想象得到,他們會如何議論你!
“伯府富貴,李家貧困,你要選擇了伯府,那就是嫌貧愛富!
“若因貧困就不認(rèn)自己的親生父母,怎配為人,怎配做官?”
“不管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還是為了不被外人誤解,你都需要將生父生母接來身邊!
“這些,母親都明白!
時正坤淚水滑落:“母親。。。。。!
時老夫人拍著他的手:“孩子,你也要理解理解母親!
時正坤怔怔的看著時老夫人。
時老夫人:“你心疼自己的生父生母,母親也心疼自己的兒子,母親的心情,你能理解嗎?”
李家人苛待正和,也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時正坤面露驚慌:“母親,我。。。。。!
時老夫人嘆了口氣:“正和一家離開邊關(guān)的時候,是和你生父生母斷了親的,斷親這樣絕情絕義之事,若非被逼到了絕路,誰也不會這樣做的!
“母親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跟你無關(guān),可是如今你將李家人接進(jìn)京了,他們就成了你的責(zé)任了。”
時正坤痛苦的垂下頭,垂淚不語。
時老夫人眼眶也有些發(fā)紅,哽咽道:“孩子,你親生爹娘既然已經(jīng)來你身邊了,日后你就少來伯府吧,免得讓他們心生介懷!
時正坤飛快的抬起頭,難以置信道:“母親,您不要我了嗎?”
時老夫人看著他:“你現(xiàn)在已有家室,前程又大好,府里也沒什么可教你的了,既已做了決定,就要承擔(dān)后果!
“我和你父親,都不怪你,日后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用過來知會府里了!
時正坤真的慌了:“母親,兒子離不開你,離不開大哥他們呀!
時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自從你入翰林院后,伯府就沒什么能幫得到你的了,路是自己走的,你要相信自己!
時正坤看著意已決的時老夫人,知道不管他說什么,事情都沒回旋的余地了,悲痛的朝著時老夫人磕了三個頭,然后就頭也不回的沖出了房間。
看著他走遠(yuǎn),時老夫人眼角也有淚水滑落。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時正坤雙眼紅腫的離府,很快就傳遍了伯府各院。
“沒想到祖父祖母真的吩咐府里不要和時正坤一家來往了!睍r芙音神色有些感嘆。
時芙昕嘴角微勾:“在大事上,祖父祖母還是很果決的!闭f著,噗笑了一聲。
時芙音看了過去:“你笑什么?”
時芙昕:“我在笑時正坤,李家人就是一群貪婪又好吃懶做吸血鬼,他把他們招進(jìn)京,日后有他好日子過!
時芙音想到李家人的德行,也不由搖了搖頭。
。。。。。。
外城,豐樂坊,一座三進(jìn)的院子里,李家人還沉浸在進(jìn)京的喜悅和興奮中。
李老爹、李老娘學(xué)著他們見過的最大的官,驛站驛丞的模樣,四平八穩(wěn)的坐在上房主位上,神色滿足又得意。
“沒有我,哪有咱們家今天這樣的好日子!
李老娘挑眉看了一眼李老爹,一副邀功的模樣。
李老爹珍視的端著從來沒見過的精致茶碗,沒有接話,只是道:“長森一家也在京城,我們會不會給兒子惹麻煩?”
李老娘當(dāng)即哼了一聲:“李長森那個白眼狼,怎么能跟咱們的兒子相提并論,咱們兒子一個手指頭就能將他捏死,還是想找麻煩,他有這個能耐嗎?”
李老爹想想也是,長子可是伯府精心養(yǎng)大的,而李長森就一個字都識不幾個軍戶,兩人之間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看著院子里,帶著媳婦挑選房間的三個兒子,以及在院中嬉戲打鬧的孫子孫女們,李老爹也沒在去想李長森一家了,專心的享受著此刻的安逸生活。
“爹、娘,這輩子能住上這么好的房子,死了也值了!
“說什么胡話了,什么死不死的,咱們的好日子才剛開始呢!
“就是,京城這么繁華,那么多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我要長命百歲!
“京城的東西好是好,就是有些貴!
“這有啥,咱們有大哥呢,大哥在翰林院當(dāng)大官,有他在,還能餓著我們?我們呀,只管好好享福就是了。”
時正坤一踏進(jìn)院子,就聽到了這話,本能的皺起了眉頭。
“兒子,你來了!”
李老爹、李老娘滿臉欣喜的看著時正坤,李家其他人雖有些拘謹(jǐn),但都眼巴巴的看著他。
面對親人熱切的目光,時正坤有些怔住。
這樣的場景,本該溫馨和樂的,可為何他一點(diǎn)也不開心呢,不僅不開心,反而還感到有些不舒服?
這個困惑,在和李家人接觸了一段時間后,時正坤就解開了。
為什么他沒有從李家人身上感受到親人間的溫暖?
原因無他,因為壓力,李家人將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全都靠著他,這樣的壓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