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眼看就過了,這回是暢春園以新的面貌頭回接駕,自然格外隆重些。
皇上為了施恩,把宮中有名號的嬪妃全都帶出來了,一個都沒落下。
太皇太后不愛出宮,照例是留在了宮中。
想想去年的這個時(shí)候,陳文心還住在隔壁的念心園呢。
念心園在京城西北郊,陳家平時(shí)是不在此處居住的,只留著一些看管園子的仆婦。
這回皇上帶嬪妃和阿哥公主們都出宮來避暑了,特意點(diǎn)名讓陳家人搬到念心園來住。
說是一則皇上也好和愛卿親近,二則護(hù)衛(wèi)圣駕也方便,三則陳文心若想見家人更是便利了。
眼看夏天要到了,京郊之處自然比城中要涼爽許多,陳家人自然歡歡喜喜地搬來了。
非但是陳家,自從皇上年年來此避暑似乎形成了習(xí)慣一般后,王公大臣們都恨不得在這里有個小小的園子。
離皇上更近一些,才好拍馬屁嘛。
只是此處為了圣駕安康,被劃為皇家園林用地,等閑之人哪里能擁有片磚半瓦?
只能等皇上恩賜。
但是賜園子可不是賜點(diǎn)金銀珠寶這些的小意思,現(xiàn)在國庫的錢都用來備戰(zhàn)了,哪有銀子給王公大臣賜園子?
眾臣們看來看去,看看那座念心園,越發(fā)羨慕嫉妒恨。
偏他陳家運(yùn)氣好,前兩年得了這座園子。
這要是到今年這樣的光景,皇上哪里會花這個錢呢?
心里羨慕嫉妒恨,嘴上還是不得不去恭維陳希亥父子,希圖在念心園里常常做個客。
雖然念心園不是他們的,可他們能常常在這待著,也能離皇上更近一些呀。
陳家眾人一開始未免覺得麻煩,后來發(fā)現(xiàn)這些大人們要求也不高。
他們進(jìn)不了暢春園,就想著在念心園里待著就好。
既然如此,陳希亥也懶得相陪,只讓下人們伺候著添茶添水也就是了。
陳文心仍舊住在觀瀾榭,皇上名義上是在暢春園正殿之中起居。
實(shí)際上除了接見朝臣辦理政務(wù)之外,他都在觀瀾榭起居。
陳文心可忙得很,沒有工夫陪皇上。
才來暢春園第二日,她就嚷嚷著要學(xué)槍,讓皇上準(zhǔn)許她跟著陳文義到軍中校場去。
“胡鬧,你一個女子怎么能到軍中去?”
軍隊(duì)是立國的關(guān)鍵,她一個女子到軍中去,還叫士兵們?nèi)绾魏煤糜?xùn)練?
她若是生的丑些也罷了,偏偏生的禍國殃民,叫人見了念念不忘。
皇上怎么能讓她到軍中去?
陳文心知道皇上擔(dān)心什么,她道:“我就扮個男裝,假裝是我四弟陳文禮,不會被人懷疑的!
先前南巡的時(shí)候,皇上見過她扮男裝的模樣。
和陳文義越發(fā)相像,只是個子太小,顯得十分稚嫩。
要說是陳文禮,他一個小小少年尚未長成,這個樣子也有幾分可信。
眼看皇上動搖了,陳文心趁熱打鐵,“就讓我去吧,有我二哥在,能出什么事?”
皇上對陳文義是十分信任的,聽這話口氣就松了。
“好吧,只是你要學(xué)槍,千萬要小心。這東西可不是好玩的,讓蘭襄陪著你寸步不離朕才放心。”
陳文心奸計(jì)得逞地一笑,“玄燁放心吧,你讓二哥離,他也不會離的!
她換上了一身月白色的男裝,頭發(fā)束起,戴上瓜皮帽把額發(fā)擋住。
這回她可比南巡時(shí)小心多了,腳上也穿了一雙男子的皂靴,還比她的腳大上許多。
腳的前端按起來空空的,她只好填充些棉花布頭進(jìn)去。
這樣一打扮起來,的確像個風(fēng)度翩翩的英俊少年。
再和陳文義站在一起,沒有人會懷疑她不是他的四弟陳文禮的。
這回出宮小桌子也出來了,陳文心就沒有帶上白露,而是帶著小桌子。
他現(xiàn)在是個小公子,出門帶個丫鬟算怎么回事?
只能把小桌子扮個書童模樣,帶出去伺候著。
白露為了這個提議著急得不得了,陳文心身邊從來就離不了她,她不跟著出門怎么能放心呢?
陳文心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哎呀,我給忘了。難得有出宮的機(jī)會,你一定很想見見二哥。我把你留在暢春園就太不仗義了!
白露苦笑道:“我的好主子,奴婢真的放心不下你到軍營里去。哪里又扯上這些話了?”
她只好把白露也扮作男裝,和小桌子兩個湊成一雙。
當(dāng)陳文義兄妹倆一起在綠營之中出現(xiàn)之時(shí),引起了眾人的驚訝。
都說這陳將軍和宮里的勤妃娘娘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現(xiàn)在一看,怎么陳家的四公子也長得一個樣子?
甚至比陳文義還清秀一些。
這還是年紀(jì)小,將來長大了,還不知道怎么迷倒京城貴女呢!
他兩個被人議論著,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樣,目不斜視地向前走。
——這是因?yàn)槿菝脖蛔h論慣了的兩個人。
“先到我的衙署里坐坐?”
陳文心搖搖頭,“直接去校場吧,二哥,你教我練槍!
陳文仁正領(lǐng)著兵士清點(diǎn)糧草,聽說他的二弟和四弟一起來了,而且長得十分相似,士兵們議論紛紛。
這就奇怪了,陳文禮不是應(yīng)該跟阿哥們在一起讀書嗎?
何況陳文義和陳文禮長得哪里像了?明明陳文禮和自己長得還比較像一些!
他把賬本丟給了身邊一個屬下,就要出去瞧瞧。
眼見一高一矮兩個生得十分相似的男子往校場走去,陳文仁忙叫住了他們。
“二弟!”
那兩人同時(shí)停住了腳步,緊接著轉(zhuǎn)過身來。
“大哥。你也在啊。”
陳文心沖他眨眨眼,“皇上批準(zhǔn)我放一天假,今兒不用陪阿哥們讀書了!
陳文仁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原以為是陳文心胡鬧,陳文義拗不過她才帶她來軍中的。
沒想到皇上也……
皇上也真夠放心的,竟然讓她到軍中來。
“軍營重地,刀劍無眼,四弟要小心些。二弟要好好保護(hù)著她,她年紀(jì)還小!
陳文義點(diǎn)點(diǎn)頭,“大哥放心罷。”
他說罷,才瞧見身后的白露和小桌子。
這兩個都是陳文心的心腹之人,又一貫謹(jǐn)慎細(xì)心,想來是能照顧好她的。
他兩個見陳文仁看過去,都拱手行了個禮。
“那你們?nèi)チT,一會兒我這里清點(diǎn)完了,就去校場看你練習(xí)。”
話畢陳文仁就回了糧倉,陳文心悄悄地吐吐舌,“大哥真是越來越有父親的威風(fēng)了。”
陳文義挑挑眉,“長兄如父,所以大哥最像父親。”
“那長姐如母,我像母親嗎?”
陳文義毫不客氣道:“你頂多算個幼妹,何來長姐這一說?”
陳家就這么一個女兒,進(jìn)了宮又受盡恩寵。
她的嬌慣只怕比陳文禮和陳文信這兩個小的,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兩個小的金尊玉貴的養(yǎng)大,只是常年在阿哥們身邊做侍讀,再尊貴哪能尊貴得過他們?
師傅不能打阿哥,就只能打侍讀。
他兩個為了少挨些打,倒是乖巧好學(xué)得很,叫師傅打他們也不忍心。
陳家家風(fēng)純正,從不教養(yǎng)子弟如女子一般備受呵護(hù)。
倒是對家中女子的教養(yǎng)十分寬容,只要心地柔善,大方得體便是了。
陳希亥對鄭氏便是這樣的要求,家里什么珍貴稀奇的玩意或是好吃好用的東西,都是第一個盡著鄭氏。
對陳文心這個唯一的女兒更是如此。
陳文心出嫁了,對媳婦輩里的第一人曾氏也是如此。
別人家里兒媳婦站著伺候婆婆用膳這樣的規(guī)矩,在陳家從來沒有看見過。
他們都是同席用膳的,伺候的有下人,何必讓兒媳婦受委屈?
因此曾氏在陳家的日子過得格外滋潤,據(j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孕五個月了。
她兩個這里正說著,只聽得一聲略顯得粗重的女聲傳來。
“將軍!”
陳文心定睛一看,這不是她從宿遷救回來的歐陽皎月嗎?
歐陽皎月也定定地看著她,膝蓋一屈就要下跪行禮。
她聽士兵們說陳文義帶著陳家四公子來營中,說他們兄弟兩生的十分相似,她就知道不對了。
旁人不知道,歐陽皎月可是在陳家做過家仆的。
四公子陳文禮和陳文義生得根本不像,陳家也就是陳文心和他生得相像罷了。
想來,一定是陳文心女扮男裝,假冒陳文禮來軍營之中。
——當(dāng)初若不是陳文心把她救回來,她哪有機(jī)會進(jìn)綠營,哪有機(jī)會見到陳文義?
跪謝她的恩情,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她還沒跪下去,已經(jīng)被陳文義一把撈起。
“她現(xiàn)在冒的是四弟的名,你拿什么理由跪我四弟?”
陳文義小聲地在她耳邊提醒著,歐陽皎月立馬站直了身子。
她想了想,便道:“四公子,別來無恙?昔日在陳家,多謝公子照顧。”
她想表達(dá)的是,昔日在宿遷,多謝陳文心救助了她。
陳文心微微一笑,“不必客氣。我聽聞你在科爾沁立了大功,還未恭喜你呢!
見到歐陽皎月如今的模樣,她也深感欣慰。
一個被丈夫拋棄,最后又主動拋棄了丈夫的女子。
她的膽識和眼見,都令陳文心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