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過了沒兩日,皇上到翊坤宮留宿,還帶來了一大堆折子。
“朕想著在乾清宮也不過是批折子,還不如到你這來,還能有紅袖添香!
皇上一邊批折子,看著在旁磨墨的陳文心心情大好。
他心情大好,陳文心看起來好像并不太好。
“怎么嘟著嘴不高興?朕聽說了你捉鬼的事情,念念真是厲害,能替朕分憂了!
這件事皇上從頭到尾都沒有插手幫助,可陳文心處理得非常完美。
既壓住了后宮中的流言,又讓裝神弄鬼之人再不敢出來作祟了。
皇上這樣一說,陳文心又想到了不能問罪佟妃的事情,越發(fā)不高興了。
皇上把筆一丟,“怎么還是這個表情?難道是嫌朕近來忙碌,沒有好好陪你?”
他的眉稍一挑,陳文心就知道他是想歪了。
敢情皇上以為她是欲求不滿!
“才不是!”
她連忙給自己辯解,“有件事,要和玄燁說清楚!
“好,你說,朕聽著!
她把捉鬼一事的來龍去脈,統(tǒng)統(tǒng)都告訴了皇上。
還有她的懷疑,和大嬤嬤的證詞。
“我托父親查清楚了,那個神武門守衛(wèi)的侍衛(wèi)手里有記檔,知道承乾宮什么時候哪個太監(jiān)買了那盒胭脂!
也就是說,現(xiàn)在有多方認(rèn)證物證,可以證明佟妃就是指示宮人裝神弄鬼的那個人。
她定定地看著皇上,“我想著,玄燁未必希望這個時候問罪佟妃,所以讓父親封住了那個侍衛(wèi)的嘴。”
此事是佟妃指示,皇上并不驚訝。
他驚訝的是,陳文心竟然能聯(lián)系到朝政之上,而得出不該問罪佟妃這樣的結(jié)論。
佟妃素來以她為敵,她如今抓到了把柄,換成旁人,早就急著問罪佟妃了。
她竟然心思縝密到能考慮到朝政之上,并且。
她為了朝局的穩(wěn)固,選擇放棄問罪佟妃。
皇上對她伸出雙手,“念念,到朕懷里來!
陳文心委委屈屈地?fù)ё×嘶噬系难,她何嘗不想問罪佟妃?
只是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楚的。
“好念念,朕沒看錯你。你能把朝堂大事放在第一位,這才是朕想讓你做到的!
皇上的后半句沒有說出口,這才是朕想讓你做到的,一個皇后該有的心胸。
現(xiàn)在時機(jī)不對,他還不能和陳文心說這話。
他也沒有資格說。
“我不知道什么朝堂大事,我只是個后宮婦人。我只知道,若是佟國維有什么動作影響皇上的大計,皇上定要惱怒了!
她心里牽掛的,是皇上的想法。
既然問罪佟妃會讓皇上不高興,她便放棄。
哪怕這件事對她極其有利。
皇上把她緊緊地?fù)г趹牙,一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貪念地呼吸著她發(fā)上的茉莉花水味兒,感覺到深深的安心。
仿佛有一種,他終于不是一個人在那四面不靠的龍椅上的,歸屬感。
這種感覺,讓他心生暖意。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抱著,過了一會兒,陳文心扭著身子掙扎了出來。
“玄燁還是批折子吧,這么多呢,得批到什么時候才能完。”
她也想多抱一會兒,只是怕皇上批折子又要熬夜了,明兒還要早早上朝。
眼看他近來都熬瘦了,不如少讓他分心,快些把折子看完。
皇上知道她體貼,面上露出了些許猶豫之色。
皇上一向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性子,甚少在他面上看到猶豫的臉色。
這讓陳文心格外驚訝。
好在皇上沒猶豫多久,他開口道:“朕有件事先給你打個預(yù)防針,朕打算,擬旨立二阿哥為太子!
這件事皇上很早就給她打過預(yù)防針了,也告訴了她理由,她完全可以接受。
只是為什么會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
“太子為國本,如今朝局不安,南北皆有憂患。早立國本,以安老臣之心,安天下萬民之心!
這是其中一個理由,也是皇上明面上拿出來的理由。
至于深層的原因,也是為了赫舍里氏一族的安定。
先皇后已經(jīng)駕薨距今十來年,赫舍里氏一族占著后族的地位,卻沒有一個皇后在。
立二阿哥為太子,二阿哥的身體里流著一半赫舍里氏的血液,自然能夠使他們安心。
“除此外,佟妃是二阿哥的養(yǎng)母。母憑子貴,朕要恢復(fù)佟妃的貴妃之位!
這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佟妃這個養(yǎng)母原本就尷尬,沒有陪二阿哥生活過多久。
況且二阿哥的生母是皇后之尊,眼里未必看得上佟妃。
佟妃對二阿哥也懷有私心,這一對母子,大概是宮中最不像母子的母子了。
好在本來也不是親生的。
“所以,玄燁順帶讓佟妃復(fù)位,也是在安撫佟國維吧?”
皇上反問她,“念念不生氣?”
她搖搖頭,既然清楚地明白皇上的用意,又有什么可生氣的?
皇上是為了朝政,為了天下。
又不是對佟妃有什么舊情未了,她何必生氣?
“這也是應(yīng)該的,佟妃和二阿哥雖然感情并不好,但名義上還是養(yǎng)母和養(yǎng)子。二阿哥為太子,沒有個位分足夠的養(yǎng)母,也會損傷他的貴重!
皇上對她的大度十分高興,“朕答應(yīng)你,佟妃復(fù)位只是暫時的。待東山收復(fù)之后,朕會把她該有的罪一一審查,絕不留情!
現(xiàn)在對于陳文心而言,皇上立二阿哥為太子未必不是好事。
二阿哥與她關(guān)系親密,退一萬步說,皇上有何不測,二阿哥登基。
想來二阿哥也會善待她的。
只是佟妃復(fù)位成為貴妃的話,她就再度成為后宮中地位最尊的女人了。
該為此而煩心的,顯然應(yīng)該是惠妃,而不是她。
反倒讓惠妃暫時放松對她的忌憚,她可以和惠妃聯(lián)手一致對外,諒佟妃也不敢再對她下什么黑手。
這倒是件好事。
她忙推皇上的胳膊,“什么要緊?不就是一個佟妃,我才沒把她放在眼里。玄燁還不快些批折子,我到時辰就睡了,可不管你!
皇上見她不像故作輕松,這才松了一口氣。
陳文心的腦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她竟然不恨佟妃,對她復(fù)位毫無感覺?
在她看來,似乎皇上對佟妃并無真情,她就滿意了。
皇上搖頭輕嘆,“好好好,朕批折子。你先不許睡,在這替朕把不要緊的折子撿出來吧!
現(xiàn)在在皇上眼里,要緊的只有收復(fù)東山之戰(zhàn)。
其次是北部沙俄和準(zhǔn)格爾的動靜,再次是民間的一些反清復(fù)明勢力。
除此以外,其他事都不甚要緊。
陳文心也不客氣,與其讓皇上點燈熬油,還不如她來幫忙。
后宮干政就后宮干政吧,反正這里也沒人看見。
她拿起了一本折子,見是一個地方總督詢問皇上身體安康的,便丟在了一旁。
然后又是一本,浙江總督對收復(fù)東山之戰(zhàn)的建議。
她丟到了皇上面前。
“這個要緊,玄燁先瞧!
不出幾日,皇上立太子和復(fù)位佟貴妃的旨意就出了。
這兩道旨意幾乎可以說是皇上為了順應(yīng)大臣們的心意而立的,所以頒布得順順利利。
尤其是立二阿哥為太子,二阿哥是皇上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貴。
又有索額圖這個外祖在朝中把控著,無人敢有反對之聲。
佟國維雖然擔(dān)心二阿哥成為太子,會更倚重索額圖這個親外祖,而不是他這個養(yǎng)外祖。
但佟貴妃是母憑子貴才得以復(fù)位的,先皇后再尊貴,那也是個死人。
日后二阿哥登基,還不是佟貴妃成為太后嗎?
想到這里,佟國維自然也就不反對了。
立太子的儀式據(jù)說是格外隆重,而佟貴妃只是復(fù)位,一道旨意和貴妃服制再發(fā)下去也就是了。
陳文心不在前朝,也不知道二阿哥立太子的儀典是什么樣子。
不過按照規(guī)矩,太子的冊封典禮完畢后,二阿哥是要來后宮中拜見佟貴妃的。
佟貴妃始終是他的養(yǎng)母。
她命白露給二阿哥準(zhǔn)備賀禮,一會兒了又想起是一塊皇上給的好墨,一會兒又想起是一件襯他的衣裳料子。
最后又讓小廚房裝了今日新制的點心。
“宮中的儀典總是格外繁瑣,立太子這樣的大事,想來更加是少不得繁文縟節(jié)了。把這些糕點送去阿哥所吧,都是二阿哥喜歡的,他肯定餓壞了!
她這里正吩咐眾人準(zhǔn)備東西,只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桌子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來。
“主子,太子來了,奴才攔也攔不住啊。”
她詫異地走出去,只見穿著一身簇新的明黃服制的二阿哥,從外頭快步跑進(jìn)來。
“勤額娘!皇阿瑪封我為太子了,你知道了嗎!”
他跑上來的時候,陳文心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蹲到地上。
然后發(fā)現(xiàn),二阿哥已經(jīng)十歲了。
他已經(jīng)到自己的肩膀那么高了,早就不用再蹲下和他對話了。
“知道啦。太子這身衣裳可真好看,像你皇阿瑪!
他初封為太子,興致勃勃的模樣,還是像一個孩子那般。
陳文心仔細(xì)看外頭,才發(fā)現(xiàn)一眾太監(jiān)嬤嬤跟在后頭,臉上都憂心忡忡的。
想到小桌子剛才的著急樣,她心里涌出了一個不祥的預(yù)感。
“太子,你去過承乾宮了嗎?”